下午自習課，林希山脖子上掛著一雙有點兒那樣味道的釘鞋，背上背著墊子，胳膊彎裡還挑著一個大包包，相當狼狽地往操場走。

　　高一二班教室裡，有人心如刀絞，繼續跟鉛筆治氣。都三根了，這是要把供銷社鉛筆全削光的節奏。

　　操場上，林希山把墊子擺開，又跑到跑道上整理110米欄的那些刷了好幾樣顏色的橫欄。這什麽項目這是，非要整這麽一出，跑就跑吧，還要給自己設置障礙，人類，有時候是不是聰明過頭了，自己折磨自己。

　　初學英卻是另樣的感受:這熊孩子挺乖地，不是純暴力不合作。初學英穿好運動服，開始小跑著熱身。另外幾個男生到了跑道那兒，跟林希山一起整理橫欄。

　　沒打起來，跟想象得完全不一樣。

　　這幾個高年級的男生都是極喜歡體育的那類人，腦子裡簡單，絕對不會想到林希山腦子裡想的東西。

　　林希山根本就沒把初學英當怎麽回事兒。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你去計較什麽一二三四。人和人接觸，其實不用說什麽，也能感覺出來，一個智商上完全碾壓級別的存在，會計較新手村裡忙著練級的菜鳥。

　　說是抱著極大的同情心，希望十二中能出個省運會冠軍什麽地，是挺實在的話，也是在情在理。本來就是，寫封情書被回絕了，就各走各的就是了，強扭的瓜甜不甜，鄉間的孩子誰還不知道嗎，心裡沒點兒數?

　　灣灣那位阿姨寫那些心有千千結月兒在林梢，人家那是娛樂著賺錢，咱們鄉下這地場，誰給你千年等一回的愁，雲霞那麽漂亮的姑娘，過幾天就要嫁人了，我都心如刀割了，又能怎麽樣，我尋死覓活了麽我。

　　人要將心比心，要有度量，不能因一事不達就犯混嬌縱自己。

　　那位同學，你家住在城裡，老爹是當工人地，有點兒錢，上不上大學，有沒有前程都無所謂，我不行，我有點兒小志向，不想瞎麽索地一輩子老死鄉間，我想試試，盡自己最大努力，能有多大出展?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行不行?

　　林希山腦子裡轉悠著，卻不耽誤他的份外苦差。看到初學英穿上釘鞋，就站在跑道邊看著。幾個人分開了，隔兩三個橫欄就站一個。110米欄很容易摔，得保護著，別出什麽意外。那位拿了110米欄世界冠軍的劉什麽出翔，一出一動都好幾十號人跟著，還有什麽營養師體能師心理輔導師，他自己整個都成低能兒了，要是臨賽前摔一下出一點狀況，那簡直跟世界末日一樣，天都要塌了。這大鍋的競技體育越搞越變態，根本不是什麽增強體質，簡直是摧殘。

　　初學英練了三趟，身上出了不少汗，累確實是相當累，成績倒是提高了幾秒。也沒費多少時間，前前後後加上熱身，差不多一個半小時。

　　林希山可以在放學的正點兒走人。

　　收拾好東西，林希山抬腳想回教室，卻被初學英拌了一下。

　　“你今晚不能回家，睡宿舍。”初學英把她的那套東西又弄到了林希山身上，那雙釘鞋那味道，熏得林希山直皺眉頭。

　　“什麽臭腳你，你這味兒，你得治治。”林希山身上那一堆東西，跟個大熊似地往女生宿舍裡走。

　　“你的腳才臭，一會兒你得給我洗腳。”初學英不懷好意。

　　“我不乾。”

　　“你不乾試試！”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正要進宿舍，管宿舍那阿姨把林希山攔住了，

“他不能進。”　　“什麽不能進，校長特批地，以後我去省裡，他也得跟著，他現在就是我的貼身丫環，端屎端尿，都是他的活兒！”初英語那大姐大的氣場，把宿管阿姨給唬住了。

　　等林希山進了高三一班的宿舍，裡面一片哄笑。

　　笑得前仰後合，肆無忌憚，且極不講究，有個女生每月來一次用的阿姨帶都差點兒扔到林希山的頭上。

　　有點兒過份了，按照老理兒，女人下面用過的東西不吉利，不能往人身上甩。

　　“姚金芬，你注意點兒！”初學英心裡隔應。

　　有位學姐從暖瓶裡倒了半臉盆熱水，又弄了點兒涼水，端到林希山跟前，“該你了，給學英洗腳，這叫自掃門前雪。”

　　初學英大模大樣地坐到自己的床沿上，襪子都沒脫，就那麽伸著，“來吧，世界，亮劍吧。”

　　真不要臉，你這不是亮劍，你這是亮賤！一雙臭腳，還有那臭襪子。

　　“你真要我給你洗腳?”

　　“當然了，先脫襪子！”

　　林希山不言語了， 伸手就去扯初學英左腳的襪沿。

　　門口突然有哭唧唧的聲音:“不，別！林希山，你走吧。”

　　脫，一定得脫。

　　一看林希山真要動手，初學英趕緊閃。林希山手快，左手一別初學英的大腿，右手唰地一下，扯下了初學英左腳上的襪子。

　　學姐臉紅了，沒再躲，挺配合地把右腳伸給了林希山。

　　洗腳。

　　眾目之下，林希山把初學英一雙挺白嫩的腳扯到了熱水裡。

　　“燙，你個死不要臉地。”

　　“燙也得洗。”

　　洗，真洗，林希山把初學英的腳都搓紅了。

　　初學英一起初還抵抗，後來就老實了。林希山那手有勁兒，痛，卻舒服，初學英的臉脹得通紅，兩眼閉上了，不敢看林希山，心裡卻暖洋洋美滋滋地，長這麽大了，還沒誰，在訓練之余，給自己這麽搓過腳。

　　這個不要臉地，太不要臉了，這麽多人看著呢。

　　“好了。”林希山放下初學英的腳，站起身。

　　“舒服了?”

　　“別說了，滾吧。”

　　林希山被初學英攆出了宿舍。

　　那位一直在門口站著，削了不知多少根鉛筆的女生，哭得很不象樣子，想跟林希山說什麽，嘴唇動了幾下，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走吧，沒事了，以後該怎怎地。”林希山甩開腿，走得咣咣帶勁，根本不管背後襲來的是寒風還是冷雨。既然選擇了遠方，留給世界的，只能是傲嬌的背影。

　　腳踏日月摘星辰，世上無我這般，洗腳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