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班教室門口，一個燙頭的高二女生喊:“林希山，出來，有事兒找你。”

　　這女娃子消息不靈光，還以為林希山在教室呢。

　　“你喪叫什麽，人不在。”教室裡一個男生極不耐煩。

　　“林希山你出來，你躲什麽！”燙頭的女生夠執念地，認定了林希山是怕了。

　　吃完飯，到處瞎溜達的初學英，走近那女生，瞪了她一眼，“沒你們什麽事兒了，你這跟誰學地，把頭弄地跟個雞窩一樣。”

　　燙頭女生知道初學英的威名，不敢得瑟，趕緊往自己的宿舍走，進宿舍時，嘴裡嘟嚕了一句:狗咬耗子。

　　汪校長站在北窗前，眉頭一直皺著。心裡有事兒，還是擱不下的事兒。

　　學校裡的孩子越來越亂了，剛開學，就有幾個混混在校門口逛蕩，才十七八的女孩子，不學好，燙頭，招惹社會上的混混兒。

　　十二中一直就挺亂地，汪校長沒來前，更亂。雨潭鎮的根在就不太好，武鬥打群架，派出所都管不了，逢上趕集，鎮上那些混混，雖是沒到欺行霸市的程度，可強買強賣的醃臢事兒沒少乾。

　　也不知道是哪年哪代傳下來的風俗，雨潭鎮這地場兒，就那條人來人往的主街上，要是三五天地沒人打架，那可就稀奇了。

　　街上打起來了。

　　汪校長一眼就能看到。學校西邊那條南北路，通著東西向的主街，走街穿巷乾買賣地，走這路走順腿兒了，有些沒佔到地場的，乾脆就在學校的圍牆外擺起了攤子。

　　這一場打架地是單同福的四個兒子，跟承包了供銷社的薑副主任乾上了。單家可不是唐老先生積善之家的家世，凶名在外，四個兒子外號單家四虎，誰要是招惹了，官面上討不了好，那就私底下見真章。

　　大薑鎮供銷社的薑副主任這回是捅了馬蜂窩了。雨潭鎮供銷社，是單家眼看著到嘴裡的肥肉，讓你一個外來戶給搶去了，你還下根不淨，跟供銷社一個單家的女娃子整天膩膩歪歪地，你這不是自己上門找殘廢。

　　薑經理薑副主任被打得面目全非，那個跟他膩歪的女娃子一看不好，以為要出人命，趕緊打了臨水縣醫院的電話，叫了救護車。一看事兒大，旁邊那家信用社的人趕緊報警。出警的派出所的那幾位，來了，也只是來了，眼看著救護車來，救護車走，跟老單家的那幾位眼睛對視了一下下，人就回去了。

　　誰惹的事兒誰自己了。

　　極其鮮明的地方特色，派出所的那幾位，也是坐地戶，再說了，拐家才剛剛步入法制社會，要在許可的范圍內講執法的彈性空間，不能死講法律，雨潭鎮這地場，要講究民風俚俗，不能一味地上綱上線。

　　汪校長看得直搖頭。

　　怪不得十二中的校長來了一任又一任，學校該是什麽熊樣，還是什麽熊樣。社會風氣不好，校風就很難辦，到底辦還是不辦，辦的話要怎麽辦?

　　那個體育特長生初學英，走到校衛生室門口站住了，這女娃子要在開練前逗弄逗弄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她肩上掛了一雙釘鞋，這釘鞋是新鮮玩意兒，縣城都買不到，省城才有，價格不菲。這東西不是價錢不價錢的事兒，象林叔這樣純鄉間的土娃子，長到十八歲了連見都沒見過，不說見，連聽都沒聽過。

　　初學英的爹早年是臨水縣體校的老師，搞跳遠地，老早地就給上學上不明白數理化的閨女練開了競技體育。許海峰84年洛杉機奧運會拿了60發慢射的世界冠軍，

一腔熱血的人光盯著金牌激動了，搞體育的本份人，卻早就開始營務財富之道。初學英這娃子，去省裡參加運動會，拿了好名次，光臨水縣和慶台市的額外獎金就很客觀，自己養活自己不算，還養活著上初中的弟弟。　　這可不是眼光不眼光的本事，而是實實在在地致富經，這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林希山在衛生室就覺到了外面有不善的人在等著自己。

　　那學姐的眼神兒早就瞄上他了。

　　“初學英。”林鍾緯給希山提醒了一下。

　　“我知道，你先回去，可不能再打了，沒意思，君子動口不動手，以理服人，咱是學生，不是社會上的混混，不戰而屈人之兵。”林希山說地挺大聲。

　　不只是說給林鍾緯聽，還有你，初學英學姐。

　　林鍾緯回了教室。

　　沒用初學英叫他，林希山在初學英跟前站住了。

　　“你是林希山?”初學英瞪著她大姐大的眼看了看林希山。

　　“是。”林希山隻說了一個字。

　　“你知道我找你幹什麽?”

　　林希山沒言語。

　　“還挺有自知之明地，來吧，先陪我跑兩趟，校長說了，下午你得陪著我練110米欄。”初學英一扭身，就開始往操場上跑。

　　林希山只能跟在後面，跑進操場。

　　十幾雙不安份的眼睛盯著操場上的一男一女。

　　林鍾緯在教室裡呆不住，就和幾個鄉間學生一起去了操場邊。十二中的操場蠻大地，有標準的百米、四百米、八百米跑道，跳遠、跳高的場地也都很象樣子。全臨水縣的中學生運動會在十二中搞了好幾次了，照著那播音員的話說，是非常成功非常圓滿。

　　“來，跟上。”初學英加速了。

　　她要稱稱林希山的斤兩。鄉間的孩子，大都沒什麽專業訓練，上過初中地，或許能練練百米和長跑，再就簡單地跳跳遠推鉛球什麽地。

　　林希山不太喜歡劇烈地跑，喜歡不緊不慢地走，風凰嶺的幾十個山頭，不管有路沒路，林希山都喜歡走上去，四下裡看看。

　　準確地詞匯是，是俯瞰，登到山頂，挺昂揚地舒展一下筋骨，展目遠眺，要地是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林希山並不是太吃力地跟初學英並肩跑了一個來回的百米。

　　“行啊。你。”初學英停下，彎腰，抬胸深呼吸。

　　“完了，就這節目?”林希山撇了一下嘴。

　　“滾！”

　　林希山沒滾，直接去了跳遠的場地。跳遠，林希山很喜歡，尤其是三級跳遠，那三步運動起來，非常拉風。

　　初中上體育課，林希山沒少練。

　　這個不知死地，還顯擺上了……初學英無語，心裡卻腹誹。她又彎腰挺胸地放松了幾分鍾，就招呼兩個站在場邊的學妹，給她拿了一塊墊子。

　　坐到墊子上，初學英兩眼盯著林希山。

　　助跑，有模有樣，起跳也行，就是犯規踏線了。他腳上那雙黃膠鞋太扎眼，怎麽還穿這個，夠土地。

　　林希山落地了。

　　初學英看著林希山落地後踏出來的那沙坑，驚地下巴都忘了合上。這熊孩子是怎麽跳地，不對呀，你這是要破校紀錄?

　　林希山不知道什麽校紀錄，就是圖痛快，跟初學英跑了兩個百米，心裡憋得慌，有勁兒沒處使。

　　那個給初學英拿墊子的學妹，訝然地說了一聲:“他破校紀錄了。”

　　“什麽破校紀錄，犯規你沒看見?”初學英沒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