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

　　霍青跌跌撞撞滾落在地，忍不住嗷叫，一抬頭，卻忽然屏住呼吸。

　　就在他落下的地方，有無數隻螢火蟲飛舞起來，光點時而匯聚時而散開，在黑暗中畫出一道道綠色的軌跡。

　　“我聽說螢火蟲是從腐草變來的。”一個手下絮叨，“在我老家的夏天，我經常跟兄弟們抓蟲玩！”

　　“腐草為螢是古人對螢火蟲的誤解。”霍青一本正經解釋道，“實際上是螢火蟲把蟲卵下在水草中……”

　　“霍青，有時候你真是個不懂浪漫的人。”向天插嘴，“知道東華族的記載中流螢代表什麽?”

　　霍青搖搖頭。

　　“引路的使者。傳說東華族人死後，魂魄渡過冥河，再經由流螢的引導來到安息之所……”

　　向天說到一半忽然打住，回頭看看流水，忽然下令:“大家把火折滅了！”

　　眾人很快執行了命令，閃爍的火光瞬間熄滅，溶洞內一時間趨於靜止。

　　悄然無聲。

　　與此同時，螢綠色的微光逐漸從洞穴的四面八方匯聚在一塊兒，猶如夜空中肉眼可見的璀璨星河，朝著同一個方向上下飛舞。

　　“那兒有風。”黑暗中傳來向老大的聲音，“大家跟著螢火蟲走。”

　　如果此刻洞裡有足夠的光源，就會看到一群男人走走停停跟著蟲兒前行的笨拙模樣，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嬰孩，時不時有人被推搡倒地。

　　霍青不覺好笑，反問向老大的用意。

　　“感覺。”向天指著深潭，“如果傳說是真的，那我們假設這條河流代表冥河，螢火蟲便是引路使者，會帶我們找到東華族人。”

　　“可您說流螢指向的會是東華族人的安息之所。”霍青不說話了，他沉思了一會兒，“這意味著我們找到的會是……墓地?”

　　他仰頭看到綠光停在一塊巨石之上，伸手去摸，上面有精心雕鑿的痕跡。

　　霍青連忙燃起一根火折，眼前的巨石頓時清晰起來，竟然是一扇青灰色的石門，門上雕刻著一玄鳥圖案。

　　向天激動，果然是這兒！

　　一聲令下，“阿發，開門！”

　　阿發振奮起來，喊了幾個兄弟上前，推推石門，“不行，看來得用上大家夥。”他從一個牛皮袋子裡取出幾發子彈，將彈殼擰開取出裡邊的火藥。

　　霍青心裡不安，他預感到將要發生的事情，額上慢慢滲出冷汗，“向先生，我們是要炸墓門?”

　　火光中，向老大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霍青緊張起來，忍不住吞咽唾沫。這時，一隻大手搭在他肩上，霍青感覺自己的面部肌肉變得僵硬，耳邊傳來向老大的聲音。

　　“怎麽，一個手術台上動刀子的還怕這場面?”

　　霍青摸摸脖子掩飾尷尬，“不，只是不太習慣。”

　　向天輕笑，“年輕人，在漕幫底下做事，難免會碰上些不能見光的事，你當初拜帖子的時候就該有心理準備。”

　　霍青不禁感到背後一凜，“向先生的氣勢好生厲害，語氣裡透著刀子。”

　　他連忙認錯，“是霍青失言了。”

　　“來來，退後，退後！小心快炸啦！”見霍青正在發呆，阿發粗聲粗氣發出抗議。

　　霍青這才反應過來，還沒等他走兩步，悶雷聲在刹那間響起，立刻揚起一陣塵埃。在眾人的一片吆喝聲中，青石門被緩緩推開。

　　一簇簇綠光頓時洇沒在黑暗中，仿佛瞬間被掐滅的綠色鬼火，時不時又在黑暗中冒出來，

眨著眼睛，膽怯又好奇地望著闖進來的外族人。　　霍青踏進山洞，迎面而來的是冰冷的氣息，空氣的流速似乎在這裡放緩了腳步，一座座晶瑩剔透的石盾聳立在溶洞的周圍，其間點綴著鹿角狀的卷曲石。

　　霍青恍惚間懷疑自己闖入了一座水晶宮殿。這兒的“吊燈”、“簾幕”皆是白色方解石。環顧四周，一片莊嚴肅穆。

　　霍青哈了口氣，卻發現身上感到的溫度遠沒有眼睛看到的來得寒冷。

　　“這裡有寶貝！”猴子首先發現了方解石背後的秘密，他在一塊晶石中找到了一枚銅鈴。而這一聲嚎叫猶如投入水中的巨石，一時間激起千層浪。

　　眾人“嘩”的叫開了，眼光中最後的人性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豺狼的眼睛，掃蕩著每一個角落。

　　他們有的摸出斧頭，將千百年沉寂下來的石盾砸開，甚至磨出血來也顧不得包扎，隻為摸一下青銅酒樽，再擦擦嘴邊的口水。在他們看來，這裡的每一件器皿在市面上都是價值連城。

　　“野蠻人。”霍青在心裡嘀咕，雖然對盜墓有一定的抵觸，但此時此刻，他只能接受自己身為同夥的事實。再說這個墓穴已經許久未有人進入，曾經的東華族人早已經消聲滅跡，誰又能保證將來這裡不會被其他盜墓者光顧?

　　霍青忽然被自己可笑的邏輯逗樂了，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轉頭看看向老大，這才想起來這位漕幫大佬來這裡的目的。

　　向天的眼神非常平靜，平靜得好似廟裡泥塑佛像的眼神，永遠是波瀾不驚，黯淡無光。仿佛在看一群吸食完鴉片徹夜狂歡的愚民圍在斷頭台邊上高聲喝彩，哪怕是儈子手把刀架在脖子上，他們都未必會清醒。

　　向天抓起一把寶珠，搖搖頭，歎了口氣。他環顧四周，慢慢踱步，始終沒有在俗物上駐留過多的目光。

　　忽然，他的眼神一凜，向一處高地飛奔過去。

　　霍青緊隨其上，走過一條平緩的道路，抬頭看見一外形被雕鑿成曼陀羅花模樣的大型雲母，走近細看，花蕊的位置安放著一具銅棺。

　　“老板?”阿發帶著幾個人晃悠著跟上去， 看來兜裡沒有少揣寶貝。

　　“把銅棺打開。”向天下令。

　　霍青踉蹌著退開，注視著三四個人用鐵撬把銅棺抬起來。一陣白色的灰塵揚起，銅棺裡邊的景象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裡面躺著一白色長袍的女人，繁重的頭飾顯示著她身份的與眾不同，臉上的三眼青銅面具遮住她曾經引以為傲的容顏，徒留給世人一個神秘的猜想。

　　“原來是個女人墓。”阿發嘟囔，他眼神飄忽往裡邊瞧，看看有什麽好東西。

　　“這裡有字。”向天摩挲著雲母石上的斑駁碑文。

　　霍青知道他平日裡研究古董，還曾經請過專家來解讀古代文字，對這方面頗有研究。

　　向天口中念叨，“獻給驅散妖魔，給這片土地帶來安寧的百合花，靈石的發現者，阿月。”他頓了一下，解釋道，“百合花在東華族人文化裡象征神聖、高潔。此女是古代東華族的族長，曾將族人從妖魔的統治下解救出來。”

　　“是個女英雄。”霍青點頭。

　　“不錯。”此時，向天注意到白衣女懷中抱著一隻銅盒，“這是什麽?”伸手去拿。

　　“至少戴個手套。”霍青要出言勸阻已經來不及了，向老大把銅盒抓在手裡。

　　“啪嗒！”鏽跡斑駁的鎖扣掉在地上。而就在銅盒離開女人身體的瞬間，眾人的耳邊傳來一陣類似玻璃破碎的聲響。

　　“裂、裂開了！”猴子大呼小叫起來。

　　眾人臉色一變。

　　是女人的面具裂開了，陣陣白煙正從罅隙裡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