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我親愛的朋友。”

　　胡樹人嘴角掛著一抹自信的微笑，走到雅克身邊對他說:“先聽我給你講個故事罷。”

　　“胡樹人，”雅克感覺自己的耐性已經快到極限了，“都這個時候了，咱們就別講故事了行嗎?”

　　搖了搖頭，胡樹人沒有接茬，而是轉頭對一旁正在愣神的王大力說:“小王，我們來還原一下，麻煩你扮演死者，聽我指揮行事。”

　　“這……”王大力犯起了難，下意識地看向莫雷爾巡官，畢竟他是自己的直屬領導。

　　雅克見胡樹人笑而不語，知道他執意如此，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王大力得到領導的首肯，這才應了一聲:“好嘞。”

　　“首先，去床上躺好。”胡樹人道。

　　快步走到死者費爾南的床邊，王大力也不脫靴子，直接躺了上去，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在床上等了不一會兒，王大力忽然聽到胡樹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假設，現在的時間是深夜，槍響之前，死者下工後在酒館喝了不少，回到家裡便醉醺醺地睡著了，然後在深夜到凌晨這段時間，死者醒來，感覺口渴，因而起床找水潤喉……”

　　胡樹人說到這裡，王大力便裝作剛剛睡醒的樣子，緩緩起身下床，向房間中央走去。但等他走到桌邊的時候，才想起來壓根沒有可以喝的東西。

　　看著空空如也的精致茶杯，王大力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向胡先生投去疑惑的目光。

　　胡樹人微笑著走到桌子右側，指節在茶杯邊上敲了敲，對王大力說道:“假設，死者手邊只有一個茶杯，杯中有大半杯已經涼透的紅茶，因為家裡沒有其他能解渴的飲品，所以死者別無選擇，只能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雅克本來退到一旁“看戲”，這時忽然開口問道:“等等，為什麽是大半杯?”

　　“杯中茶漬很新，按照茶漬的位置，便可以得出直到死者喪命之前，這杯中應當還有大半杯紅茶才對。”胡樹人解釋說。

　　聽了他的話，雅克趕忙向杯中望了一眼，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點了點頭，接著便用眼神示意王大力按照胡樹人的指示繼續演下去。

　　王大力會意，立刻伸出右手拿起茶杯，在嘴邊象征性地比劃了一下，裝作喝過了茶，然後又將杯子放回到桌上，位置和之前差不太多。

　　“很好，”胡樹人微微頷首，溫聲說道，“假設，凶手正好在此時進入死者家中，將站在桌前的費爾南殺掉……”

　　他一邊說著，一邊上前一步，將手比劃成槍的形狀，抵在王大力的右太陽穴上，嘴裡發出“啪”的一聲。

　　王大力見狀，知道自己扮演的死者該倒下了，於是便準備躺到地上，結果剛剛蹲到一半，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要躺下的位置，和死者被發現時的位置幾乎一致，登時整個人茅塞頓開。

　　“原來是這樣！胡先生您真是……”王大力拍了一下腦袋，結果話說到一半又詞窮了，隻好將之前在江海北關的恭維話再次重複了一遍，“活神仙啊！”

　　“不對啊！”

　　雖然王大力覺得胡樹人的推理神乎其神，但雅克卻抱有異議，他摩挲著胡須，思忖著說道:“如果死者只是單純的想自殺，並且在自殺前喝了杯茶的話，那整個現場和你剛才的推理也沒什麽區別罷?”

　　胡樹人仿佛早就猜到雅克會這麽說似的，馬上點了點頭，接口道:“如果死者是小王，那你的說法倒也沒錯。

”　　“如果死者是我?”王大力聞言很是奇怪，“胡先生，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胡樹人走到屍體旁，面朝著桌子，“如果死的是你，那現場的情形確實可以推斷為自殺，但死者並不是你，而是費爾南。也正因為死者是費爾南，所以這起案件絕無自殺的可能！”

　　這番解釋直接把王大力給繞暈了，而雅克也沒好到哪去，他的臉上沒有被答疑解惑後的喜悅，反而愈發疑雲密布。雅克皺著眉頭，快步走到胡樹人面前，沉聲問道:“你為什麽如此肯定?”

　　“因為死者，是左撇子。”胡樹人語出驚人。

　　聽到這話，雅克立刻搖搖頭道:“胡樹人，我知道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判斷，但空口無憑，你總要給我些證據才行。”

　　“這就要從我進門的那一刻說起了……”

　　胡樹人依然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轉過身看著門口的掛衣鉤說:“外套掛在衣鉤的正中央，這很正常，畢竟脫衣服需要兩隻手，一般來說，人都會習慣性地把衣服掛在中央的位置。但一旁的鴨舌帽就不同了，摘帽子一隻手足夠，我們都會下意識地用自己慣用的那隻手來做這個動作……”

　　說到這裡，胡樹人抬起右手，在自己的頭頂比劃了一下，隨即朝右前方揮了一下，裝作把帽子掛起來。

　　“看到了罷?如果是右撇子，帽子應該掛在右邊，而死者卻恰恰相反，掛衣鉤的位置也一樣，都說明他慣用左手，這一點，從桌上的擺設陳列同樣能看得出。”

　　胡樹人回過身來，抬手指向桌上左側的那本《基督山伯爵》，以及書旁的鋼筆和墨水說道:“死者正在閱讀這本書，沒有看完，所以便將書簽夾在其中作為標記。因為他平日慣用左手，所以放書簽的時候，位置應當是書頁左側，此時一旦將書合上再翻開，眼前的書簽將是背面朝上，而非是尋常的正面朝上——雅克，你自己試試看，就知道是否如我所說了。”

　　雅克皺著眉頭，將信將疑地按照胡樹人說的試了一下，隨即驚訝的發現，原來慣用手不同真的會影響書簽的正反方向。

　　見雅克若有所悟，胡樹人便繼續說道:“同樣的，桌上筆墨的位置，也能證明死者平日寫字用的是左手而非右手，畢竟用右手書寫，卻在左側蘸墨水，實在是有些多此一舉。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方才我在他的鋼筆上發現了長期使用留下的磨損痕跡，其中右側更為嚴重，只有用左手寫字，拇指才會按在右側，如果他用右手寫字，那就應當是左側的磨損更嚴重了。”

　　壓下心頭的驚訝，雅克把書放到一旁，伸手拿起死者的鋼筆，旋開筆帽，將上面的痕跡仔細觀察了一番，果然筆杆右側磨損更加嚴重，正如胡樹人所說，只有用左手寫字才會這樣，不然磨痕應該左右顛倒才對。

　　就在這時，他的余光忽然瞄到了桌上的茶杯，雖然被幾人多次動過，但根據記錄，茶杯的位置從一開始就在右側。

　　雅克心裡一突，急忙問道:“這就奇怪了，如果死者真的是左撇子，那這個茶杯為什麽會在右邊?”

　　“你終於開竅了，雅克。”胡樹人拿起茶杯，一邊端詳，一邊答道，“這很簡單，因為茶杯並不是死者放在那裡，而是凶手放的。若我所料不錯，這茶杯很可能是凶手行凶過程中兩人無意間撞翻的，所以才會在地上磕掉一塊瓷片。殺害死者以後，凶手把茶杯撿起來放回桌上，故意將現場布置成了自殺的樣子，目的就是為了迷惑前來調查的巡捕。”

　　此時的雅克已經被胡樹人說服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笑著對胡樹人說:“竟然還有這麽多我沒發現的線索， 論推理，我果然還是不如胡樹人先生你啊！”

　　“但我還有一個疑惑，”胡樹人卻皺起了眉頭，“現場這支手槍，到底是誰的?”

　　“手槍是誰的?”雅克眉頭一挑，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胡樹人，沒想到你也有犯錯的時候，這槍當然是死者自己的啊！”

　　“理由呢?”胡樹人笑了笑，微笑中帶著一絲陰謀的味道，連一旁的王大力都看得出來。只可惜雅克正沉醉於抓到胡樹人出錯的欣喜當中無法自拔，反而對這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視若無睹。

　　“死者用槍自殺，那當然是……”話剛說到一半，雅克的笑容忽然凝固，整個人都呆住了。

　　就在幾分鍾前，胡樹人已經證明了這起案件的性質是他殺後偽造現場，這也就意味著，死者用自己的槍自殺這個理論已經被推翻了。

　　看著雅克的臉色，胡樹人臉上的笑意更盛。

　　原以為能扳回一局，沒想到又被將了一軍，這可把雅克尷尬得夠嗆，就在他不知如何下台的時候，一名年輕的巡捕忽然快步走進現場，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長官，出事了！”巡捕朝雅克敬了個禮，隨後慌慌張張地說道。

　　“慌什麽慌，我平日是怎麽教導你們的?”雅克的心情本就不好，現在看到手下如此沒出息，更是不悅，皺著眉頭問道，“說罷，出什麽事了?”

　　那巡捕咽了口唾沫，淡定了幾分，這才低聲說道:“領導，剛才捕房接到報案，有人在附近的舟山路一帶又發現一個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