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查過了。”

　　雅克說著，從兜裡掏出一副白手套戴好，然後將死者手中的左輪手槍拿了下來，一臉自信地向胡樹人說明道:“這是一支雷明頓1857型左輪手槍，0.36英寸口徑，威力很大，是件不錯的防身用武器，不過死者卻把它用錯了地方——從死者右手虎口處起，一直到手腕部分都發現了硝煙反應，其間沒有中斷，基本可以確定是死者自己用右手開了槍，而不是有人抓住死者的手開槍偽造現場，所以，我們初步得出的結論是自殺。”

　　“既然你們都認為他是自殺，為何還要叫我過來?”胡樹人微微一笑。

　　“這……”雅克的表情有些尷尬，雖然現場的線索都指向自殺，但他卻一直感覺不太對勁，這起案件的性質似乎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然而問題出在哪裡他自己又琢磨不明白。這種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覺，正是他請胡樹人來的原因。

　　見雅克臉色不太好，胡樹人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幾分，他隨即換了個話題問道:“槍膛裡還有幾顆子彈?”

　　“兩顆。”雅克回過神來，連忙推開手槍的彈倉，然後向胡樹人那邊遞了過去，“槍裡還有兩顆子彈，並不是滿的，因此無法確定裡面原本有多少子彈……對了，在現場只找到了一枚彈殼。”

　　說到這裡，一直站在一旁沒吭聲的王大力忽然插嘴道:“死者自己開過槍，現場又只有一枚彈殼，說不定是最近碰到了什麽倒霉事，想不開就自殺了唄！”

　　“但那些鄰居的證詞卻不是這樣……”

　　搖了搖頭，雅克皺著眉頭，神情間充滿疑惑道:“剛才我訊問了幾個附近的鄰居，他們說昨天深夜隱約聽到了槍聲，但不是一聲，而是兩聲。”

　　“大概深夜什麽時候?”胡樹人馬上問道。

　　雅克想了一下，回答說:“據其中一個鄰居說，應該是四點鍾左右。”

　　“四點鍾，那就是清晨了，怎麽還能叫深夜呢?”胡樹人笑了笑，又向雅克問道，“你方才提到的那些鄰居，可以叫來讓我見見嗎?我有些事情要問。”

　　“當然了，我的朋友。”雅克點了點頭，轉身衝著守在門外的巡捕喊道，“去把剛剛問話的那幾個鄰居都帶到這邊，記住規矩，一個一個叫來！”

　　巡捕應聲而去。沒一會的功夫，一位身穿長衫的男人便被他帶到了現場。

　　男人的神色間有些畏縮，似乎是對現場血腥的畫面有些打怵，他沒有跟著巡捕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腦袋垂得很低，連往屋裡瞄上一眼都不敢。胡樹人見狀，便緩步走到門外，繞到證人的背後，同時示意他轉過身來，這樣男人便是背對著現場，也就不會看到屍體了。

　　對於胡樹人的善意，男人很是感激地點了點頭，開口問道:“長官，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聽說你昨晚聽到了槍聲，”胡樹人面帶微笑，語氣溫和地向他問道，“可以跟我仔細說說嗎?”

　　男人點了點頭，然後介紹起了昨晚的情況。

　　“我在太古碼頭工作，昨晚公司有艘貨輪靠港很晚，我們一班人隻好臨時加工，等下工回家已經八點多鍾了。回家以後，我和老婆吃過晚飯，因為感覺有些累，就直接睡了，打算趁著今天休工好好歇一歇。沒成想睡到半夜，我忽然聽到啪的一聲……”說到這裡，他頓了一兩秒，接著又道，“啪！隨後又是一聲，那聲音有點像鞭炮，很響，我一下子就被嚇清醒了。

”　　“醒來的時候是什麽時間，你還記得嗎?”胡樹人又問。

　　男人先是點了點頭，但想了想，又再一次搖了搖頭，回答說:“我只知道大概是四點左右，但確切的時間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是怎麽知道時間的?”

　　“因為就在那兩聲響動前後，我隱約聽到了東西放在地上的聲音，我家附近住著一個木工，姓趙，我們都叫他老趙。他每天凌晨四點左右去上工，背著個工具，這人沒輕沒重的，鎖門的時候經常把箱子放到地上，咣當一聲，很吵人，為了這事我已經跟他理論好幾次了！”說到這裡，男人有些氣憤。

　　“除了這幾聲以外，你還聽到別的什麽聲音了嗎?”

　　這一次，男人非常確定地搖了搖頭，回答說:“沒有了。”

　　“最後一個問題，”胡樹人微笑著問道，“既然動靜那麽大，都已經把你吵醒了，那你有沒有起身查看一下?”

　　“沒有……長官，我平日早上六點就要起床上工，四點鍾實在是太早了，加上身體格外乏力，於是我就重新睡下了，準備醒了再去跟老趙算帳……”男人縮了縮脖子，似乎有些後怕。

　　“多謝，你可以回去了。”

　　胡樹人得到了答案，便讓巡捕將他送了回去。

　　接下來，他又詢問了另外幾位鄰居，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表示昨晚聽到了兩聲槍響，而更為奇特的是，他們的證詞中都有提到，兩聲槍響之間有一兩秒的間隔。這些證詞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絕不可能是他們一起聽錯，如果沒有提前串供的話，那事實就必定如他們所述。

　　聽完所有鄰居的證詞，胡樹人再一次回到屋內檢查起來，他左瞄兩眼，右瞧兩下，幾乎快把整間房子看了個遍。

　　與慢條斯理查看現場的胡樹人不同，一旁的巡官雅克急得抓耳撓腮。過了一會兒，他沉不住氣了，便走到正蹲在地上觀察死者的胡樹人身側，輕咳兩聲問道:“胡樹人，你知道了嗎?”

　　“知道什麽?”胡樹人沒有抬頭，而是繼續盯著死者的雙手。

　　“還能知道什麽，當然是本案的性質！”雅克的語氣很急迫，“死者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能不能給我個準確答案?”

　　胡樹人收回目光，眼中帶著些許疑惑。他站起身來，看著窗外說道:“如果你只是想知道這個，那很簡單。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就再給我一點時間。還有一件事，我需要確定一下。”

　　聽到這話，雅克立時被噎住了，如鯁在喉一般，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沒奈何，他只能閉上嘴，老老實實地在一旁等待。

　　胡樹人又在屋裡尋覓了一圈，發現房間右側靠牆角的位置斜放著一把掃帚，他立刻走過去將其拿起。回到桌前，他蹲下身子，將掃帚伸到桌下的縫隙裡輕輕掃了幾下。

　　桌下往往是每個家庭打掃時的死角，死者費爾南家也不例外，單是這麽輕輕一掃，就掃出來大量的灰塵和毛發，毛發的顏色為金棕色，差不多兩寸長短，看起來和死者的頭髮特征差不多，應當是他平時掉落的，積在桌下沒有清理乾淨。

　　胡樹人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收集死者的頭髮，他的眼睛緊盯著那些糾纏在一起的垃圾，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忽然從中捕捉到一點金光，那是一個小小的白色薄片。

　　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胡樹人放下掃帚，將那薄片拾起，用兩個手指捏著，站起身來對著照進窗口的陽光端詳了一下。

　　“一切都清楚了。”

　　胡樹人將薄片放在掌心，轉過身對靠在桌邊的雅克說道:“你剛剛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了。”

　　“真的！?”雅克等了太久，早已急不可耐，聞言快步走到胡樹人面前，臉上寫滿了對真相的渴望， “胡樹人，快點，請快點告訴我！”

　　“別急，雅克。”胡樹人笑了笑，對他說道，“你們一開始覺得死者是自殺，是因為死者頭部中彈，而在他右手上又檢測出了完整的硝煙反應，以及在現場發現的一枚彈殼推斷出來的，對吧?”

　　雅克點了點頭，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是的，這些都是我已經知道的，難道你研究半天，就是為了再跟我說一遍嗎?”

　　“當然不是，”胡樹人伸出左手食指，有些生硬地搖擺了幾下，然後向雅克問道，“我剛才的動作，你看懂了嗎?”

　　“這動作跟本案有什麽關系嗎?”雅克皺著眉頭，臉上滿是疑惑。

　　“當然有，而且關系很大。”

　　胡樹人一邊說著，一邊伸出右手，再一次做了一模一樣的動作。

　　這次他的動作十分流暢，一點也沒有之前用左手時那種滯澀的別扭感覺。

　　“這一次的動作，你看懂了嗎?”胡樹人又向雅克問道。

　　雅克都快鬱悶死了，他捋著自己頭上的金發，在屋裡走了幾步，接著語氣低沉地對胡樹人說:“胡樹人，算我求你，能不能別再跟我打啞謎了?”

　　“其實我方才這兩個動作，已經足以解答你的問題了。”

　　胡樹人的嘴角掛著一抹自信的微笑，對耐性已經快要被磨光的雅克說道:“不過，既然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那我就細細地跟你說來吧。”

　　“胡樹人先生，我知道你比我聰明，行了吧?”雅克臉上滿是焦躁的神色，“你快點說吧，我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