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甬此次回宮，並不是拔營回京，自有將士留守邊境駐鎮，他隻帶了幾百人護衛隨行。

　　曹甬的車乘外觀低調，快到營前，他特意換了一匹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

　　見曹甬車馬行來，各將士跪地行禮。

　　護衛隊教習與品階相同、資歷較老的幾名都統，迎上前來。

　　我隔得遠，聽不見對話。只見眾人一番行禮寒暄，而後教習喊小昭出列，與曹甬當面見過。

　　不多時，眾人將曹甬向軍營內迎送。為首幾名將士隨同曹甬入內，其余人對面站成兩排，等候大將軍車隊全部駛入營地。

　　車隊行至最後，立在門前的小昭看見了我。他似乎很意外，我怎麽會出現在囚車裡。

　　我被關在一個單獨的帳篷裡。

　　也不知那秦地的老哥，是不是真會想法子逃出去，萬一越獄未遂，又被抓怎麽辦。

　　正思緒翻飛，忽見軍士進帳傳話，讓看守士兵將我松綁，帶到新都統那裡去。

　　我全不知情，只能跟在士兵後面。

　　這路越走越熟悉，直到來至一面營帳前，我立馬認出——這不就是我剛進護衛隊時，和小昭分在一處的那頂帳篷嘛。

　　掀開門簾，裡面站著的正是小昭！

　　新都統！年僅十六歲的千夫長?

　　“有勞幾位大哥，我同他單獨講幾句話。”小昭對我身後的軍士說道。

　　軍士行禮退下。

　　小昭見他們出去了，沒等我問，先對我說:“有樣東西還給你。”

　　他說著，回身去自己床下翻出一個包裹。

　　我一眼認出這個長條形的包裹，是自己藏太滄劍的包袱！

　　“給你。”小昭將包袱遞給我，我忙打開來看。

　　寶劍完好無恙，靜靜躺在包中。

　　我大喜，忙問:“怎會在你這裡?”

　　小昭直白答道:“那日你我入營，他們這隊管得嚴，都要翻查私人物品……”

　　“便要翻查，如何不當著我們的面?”我疑惑。

　　“規矩是這樣定的，但執行者裡，總有那麽一兩個兵油子，借著搜查物資搜刮些物事。那天晚飯我吃得快，想趕個空當回去練槍，誰知正碰上他們搜查。”小昭款款說道。

　　我“哇”了一聲，能從教習眼皮子底下開溜，他也是不簡單。

　　小昭拉著我坐到椅子上，拿了一壺水給我喝。

　　他又接著說道:“我把自己的槍先收了。練武之人，愛惜兵器如性命，我連練習都不舍得用真槍，哪裡又舍得讓別人碰?我想起你有這柄劍，也是寶貝得不得了，睡覺也要枕著的，於是一並收了。”

　　我聽到這裡才明白事情始末，忙抱拳，連連稱謝！

　　小昭擺手道:“包裹裡的吃食衣物，還是被他們拿走了一些。那晚你回來疲累不堪，我也忙著出去練槍，這原不是什麽大事，我便沒來得及跟你說。誰知你第二天一早就被帶走了，再回來竟是在囚車裡！”

　　我搖頭笑了笑，喝了水，胃裡舒服多了。

　　自己的事情搞明白了，我便好奇詢問，這幾天軍中發生了何事，他又怎麽當上了千夫長。

　　“黃巾軍已成氣候。他們得了消息，說我們耿將軍離隊，群龍無首，於是趁夜色偷襲。”小昭說著面色凝重，“這群人雖功夫欠佳，裝備不良，但個個都有死士的勁頭。便與我們正面交鋒，也勢如水火，屢次衝破圍剿。”

　　我想起去北地路上的遭遇，又回想起當時與和尚去東京路上，一路的饑饉災荒。想來這黃巾軍，也不過是一群官逼民反，走投無路的百姓，七拚八湊的民間組織。

　　“其實這次戰鬥，最可怕的，倒不在於他們攻下了多少地方。”小昭幽幽說道。

　　我問:“那最可怕的是什麽。”

　　小昭看著帳簾關好，悄聲繼續說道:“是民心所向。若治下太平，沒一個百姓歡迎打仗的來訪。而據我們觀察，黃巾軍所謂的攻城，並沒動多大乾戈，竟有城門大敞四開，歡迎入城的架勢。”

　　我倒吸一口涼氣，內心一時五位雜陳，倒很想了解一下這個“黃巾軍”究竟如何了。

　　卻聽小昭敲著桌子說道:“太平道，太平教，不征稅來不納徭，有符有藥慰老少，致太平，黃老道。”

　　“黃老道?”我問。聽歌詞韻腳這應該是個童謠。

　　“是的，這人就是黃巾軍首領，冀州钜鹿人，張角。”小昭說。

　　我說:“如此聽來，張角的隊伍還不錯。”

　　“害！”小昭不以為然道，“自古以來起義軍都一樣，初衷雖好，真讓他們成事了，吃相最難看，先從裡面亂起來。”

　　我好奇小昭小小年紀，怎麽思想倒十分老成。

　　小昭又說:“什麽‘天公將軍，大賢良師’，不過給自己鍍了一層金光，他敢說，人敢信。”

　　我又問那你是怎麽當上的千軍長。

　　小昭含笑道:“也沒甚大功勞，不過當了一回急先鋒。”

　　我們這邊說著，將軍帳裡，眾人也在誇他的年少英勇。

　　曹甬傳他去將軍帳回話，我跟著他一同前去。

　　沒到帳內，就聽見陳都統在講述當時情狀:“……當時港口處聚集了一群賊眾。我們在船上，他們居高臨下守衛，實在找不到突破口。正無計可施，只見這少年將長槍一頭遞到岸上，賊人紛紛上前去搶，他拉著長槍借力上岸，先殺數人，我方軍士才得以跟著上了岸。此次布防，原沒首領，這少年屢獻良策，配合部署，我等皆認可其有大功。”

　　小昭聽了臉紅，帶著我入了營帳，給眾將行禮。

　　曹甬先笑對小昭說:“起來吧。”又轉向我說:“左右你也得跟著我。難得劉督統抬舉你，說你功夫不錯，想讓你跟在他身邊做事。我也給你個百夫長的位置，你好自為之，謹記忠誠二字。”

　　原來是小昭為我說了好話，原來他姓劉。

　　軍士端來賞銀，看分量，曹甬很喜歡小昭。

　　我倆叩謝大將軍封賞。

　　曹甬命人另置兩張椅子，讓我們坐下細聊經過。

　　原本一切都好，直到小昭說了一句話:“有一事不可不報給大將軍知道——箭峪嶺下灞川十鎮，是我們故意丟的。”

　　此話一出，眾將噤若寒蟬。

　　曹甬面色陰沉，不知要做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