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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下雨蒙蒙》第36回 黃泉路成父5裡1徘徊 大雪中周梅2過牛草坡
  成子的父親這兩天睡到了外間的床上,這樣有人進屋他都能在第一時間看見了。其實這種情況只是別人臆想的和成父自己所希望的,而真實的情況並不是這樣。真實情況是:成父根本就看不清兩三尺以外的東西了,有人進屋,他只能看見一個飄忽的影子。如果這人不走近來和自己說話,成父根本不知道這人是誰。成父之所以要睡到外間來,那是因為他想見到成子,不想錯過任何機會。他擔心回家的成子,因為和別人說事情,把自己給忘了。

  成父已經很疲憊了,本來就瘦得不行,虛弱得不行,還吃不下東西,喝水都吐,只能時不時地用水打濕一下嘴唇。可他還是會在有人進門時,睜開一下眼睛,眼神跟隨著人影,直到人影進了裡屋,或者走過來和自己說話。

  只有一個人進來,成父不會盯著看,那就是劉喜豆。就算劉喜豆不說話,他也不會盯著看。他的視線是漸漸模糊的,而每一個模糊的記憶中,都有劉喜豆的身影,所以就算是再模糊他也能認出劉喜豆。

  這天,來了一個人,聽她說話就知道來的是一個女人。她說她家今天打糍粑,叫劉喜豆過去,馬車就在外面等著。劉喜豆把家裡的事情安排好,就隨這人出去了。成父猜想這人是劉喜豆的姐姐,嫁到下灣王家的劉喜雲。要是這樣,劉喜豆得要天黑前才能回來。成父毫無根據地猜想著,他只是把以前的記憶拿出來用一下,並沒有根據當時的情況去推測,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當時是什麽時分。

  劉喜雲走後,隔壁的楊妹婆過來了,一次又一次地問冷不冷,要不要加被子。她還一次又一次地給鹽水瓶換水,換上從熱水瓶裡面倒出來的,冒著熱氣的水。成父不知道楊香椿和劉喜豆他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那些放在腿旁的裝著熱水的鹽水瓶一點都不熱。他責怪:劉喜豆挺聰明的人,為什麽做這些沒有用的事。倒是楊妹婆把棉帽子的耳朵拉下來,在下巴下面系好;這招挺管用,脖子立馬就不冷了。

  應該是風很大,可能還下著雨,剛才小孫子回來,過來問了幾句話,他頭上亮晶晶的像是淋濕了,又像是頭髮結冰了。帽子才結冰,頭髮怎麽會結冰?這天也太冷了,怎麽不戴帽子?這孩子!和他爺小時候一個樣。

  小孫子說:“他們說我娘去接我爺去了,我爺就快回來了。”他還說他看見他爺了,就在前兩天,他爺好得很,就是不讓出去逛街。小孩子的話不可信,兒媳婦是去下灣了。要是濤兒在下灣,也不會這麽長的時間都不回來。不管因為什麽事去那裡,他都不會這麽長的時間不回來。

  從下灣過河,走四五個時辰,就可以回老家了,那條路平時還可以走,一下雨就不行了。有一次走那條路回老家成子溜了好幾跤,變成了一個泥人,他還咧著嘴笑,露出了缺牙齒。那時成子也就是現在的小孫子這樣大。現在小孫子多大了?成父想不清楚,記不起來了。

  成父拿著那些錢去做生意,到北邊開煤礦,無奈,別的煤廠有洋老板,自家托不上關系,經營每況愈下,到了連自己都得下井的境地。最後,隻得賣了礦井,找到了金家台這個安身之處。

  成仕雄端了半碗熱水,用調羹?出一小杓在成父嘴唇上放了放,打濕了成父乾涸的嘴唇。

  成父又想起了小孫子剛才說的話。兒媳婦是去下灣接濤兒去了,不管去哪裡,去了就好,濤兒很快就會回來的。

  天快黑了,外面乒乓作響,

有人在說下雪了,好大的、一顆一顆的雪籽子。“是呀,是下雪了。”成父心想,“成子回家不就要被雪籽子打著了嘛,這老天爺也不曉得等一會;等一會,到了晚上路上沒人走路了,再下雪不更好嘛。”  成父這一輩子也不知道多少次求過上天了,很少能如願的,求人反倒靠譜些。只要說話了,只要他能做到,多數人是會搭把手的。誰說只有有好處才會幫忙,那是那些懂道理懂得太多了的人的想法。他們不大需要別人的幫助,所以也很少給別人幫助,而沒有多大能耐的人不同。我們沒有多大能耐,所以常常需要別人幫助,正因為這樣,當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就會不假思索地把手伸過去。

  這個道理,在成子好小的時候,成父就同他講過,成子一直就是這麽做的。成父相信那天李昭福說的那句話,他說成子明是非懂道理肯幫忙,這樣的人不會有人為難他的。

  成父從承擔起家庭責任開始,就一直走下坡路,家境每況愈下,開始還有些心不甘,到了手上沒幾個錢的時候,事情反倒清晰了。人生一世,在世上走一遭,什麽都留不下,只有大家相處的情分留下了,所有活著的人都生活在前輩人、前前輩人留下的情分當中,多少年過去都不會小一點,只有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屋外終於有說話聲了,是劉喜豆,一些人在和她告別,但沒有聽到成子的聲音。有個聲音有點像,但不是成子。進門的除了劉喜豆,還有王毓秀。是的,是她們倆。劉喜豆捺了捺被子,說自己手涼也就沒有伸進被子。她說姐姐家打了好多糍粑,能吃到明年六月。又把王毓秀拉過來問道:“她是上邊王家的毓秀,可還記得?”這怎麽能不記得,前幾天還在家裡住過呢。劉喜豆還問:“他們說還有大雪下,你冷不冷?”

  “濤兒怎麽沒有回來?”成父很想問一問兒媳婦,可自己說不出話來了。成父很著急,卯足了力氣也只能稍微動了動腦袋,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好些天了,哪見過成父搖過頭呀,劉喜豆驚喜地說道:“爺!你能搖頭了。你會好的,會好的!等會有個郎中來看你,你一定聽他的,知道嗎?”成父又搖了搖頭。劉喜豆繼續說道:“人家說‘藥不對用船裝,藥對了一杓湯。’興許就對了呢!”成父點了點頭。

  郎中是清水坪的,剛才回來的路上,在一戶人家歇腳說起成父的病,這家人說到有這麽一個郎中,挺厲害的。於是就讓劉金滿去請了。

  請來了才知道這人不是郎中,是個行走江湖的。盡管這樣,還是把人請了過去。這人見識廣,看了成父一眼就起身走了出去。劉金滿問是什麽情況,他問誰是成父的親人,劉金滿把姐姐拖了過來。這位蕭先生說道:“準備後事吧,時間在明天巳時,不會早,也不會晚。”“不對吧!”劉喜豆說道,“他身上還是熱的,腳也是熱的。”“是的,是熱的,可這不是因為那幾個裝著熱水的玻璃瓶嘛!他能感覺到熱嗎?你用冰冷的手摸他試試,看他能不能感覺到冷!我行走江湖幾十年,要是想騙你們,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你們一定會信,還心甘情願的給錢。”見劉喜豆沒說話,這人說道:“雖然我要靠這活計養活一家老小,可今天,我不打算要你們的錢。你家有什麽吃的,我隨便吃點就回去。”

  從老家來了五個成家的人,下午到的,在高良才家借宿。劉喜豆聽這人一說,連忙把成家人都喊了過來商量下一步該怎麽辦。

  有位長者說道:“現在不考慮侍死的事,隻考慮侍生。我的想法是,把成子的事告訴他,不能讓他這樣熬著了。”劉喜豆說:“那人的話就能信,我也不是說他為人怎麽樣,興許他也有看錯的時候。剛才,不是能搖頭了嘛,比近幾天好多了。”旁邊有人搭腔道:“這是回光返照。”長者說道:“成濤媳婦!這話還是要你去說,只有你說他才會信,才會安心地走。”

  從金家台下來的劉喜雲、劉金滿不同意這樣做,說回去問問大哥,讓大哥來做決定。長者說道:“既然沒救了,就讓他走。知道了成濤的事,他走得也輕快些。到了下邊也是一樣。感謝劉家人的好意。沒必要了,真的沒必要了。”

  等成父醒過來,劉喜豆把人喊齊了,搬開了床榻,讓大家圍在床前。原本是應該拉著仕雄過來的,找了一圈沒找著,最後才想起剛才劉金殷叫去了。劉喜雲剛才告訴劉喜豆,大哥說了這邊的事他不管,一切由成家人做主,由劉喜豆自己做主。

  劉喜豆坐過去,握著成父的手,很平靜地對成父說道:“爺!您的病嚴重了。您老不是常說‘大好’嘛,天黑前來的那人說您就要‘大好’了,就是這兩天的事。”成父點了點頭,劉喜豆繼續說道:“您心裡一定明白自己的情況,我們也知道您一定是在等成子,您的‘濤兒’。”成父又點了點頭。劉喜豆抬起頭看了圍在旁邊的人,忍住悲痛說道:“爺!我跟您說,您不用等了,等不來了,他先你一步走了。”劉喜豆再也控制不住,正要起身走開,人從床邊坐了下去。旁邊的人慌忙伸手把劉喜豆扶了起來,高蘭蘭、王毓秀接過去把她攙扶到了磨角屋。這裡燒了一堆炭火,又用曬墊圍住了,一點都不冷。

  成家長者坐過去,握著成父的手說道:“我們想問問你,過後,你是想回老家還是想留在這裡?”成父眼睛直直地看著長者,沒有任何表情。長者也不管成父聽不聽得見,一個勁地說著家鄉裡的事,他說:“那個奪走你家財產的人。前幾天,他給老娘做壽時,還跟人提起了你。說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後面的事也不要分個誰對誰錯,一分就說不清了、生分了,希望能見個面才好。他吩咐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說,他都答應。”長者最後說道:“我們想你還是回老家去,就和自己的父母葬在一起。”成父眨了兩下眼睛。

  稍微平複一些的劉喜豆,告訴長者成父不想回老家。接著她換下長者,握著成父的手說道:“您放心!成濤走的時候,把家裡的事,周周圍圍的事都安排得熨熨帖貼的,沒留下一點不好,所有的不好,他一個人都挑走了。到那邊,你要是見著他了,你跟他說,我們都記著他的好,讓他安心。”成父眨了一下眼睛。

  成父過了一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劉喜豆明白成父已經把什麽東西都放下了,也就沒再說話了。

  在場的人一個一個地過來作自我介紹,請成父安心。老家有兩個人是第一次來,也過來向成父詳細介紹自己,告訴成父自己是誰的兒子,誰的孫子。

  天亮的時候,成仕雄回來了。成父已經移到了一塊門板上,按劉喜豆不能讓他凍著的要求,門板下燒著一盆炭火,門板上一點都不冷。

  由於昨晚的大雪,一大早,天就放晴了。潔白的天地之間,一片空明。朝霞,並不濃烈的朝霞,映在雪地裡,給白雪穿上一件粉紅色的新裝。一隻麻雀,一隻唧唧叫的麻雀,落在雪地上,靈巧的晃動著它的腦袋。不一會兒,又飛來一隻,落在那裡,在雪地上輕盈的走了幾步,望著天,唧唧叫了幾聲,抖動著翅膀飛走了。剩下的這隻,時而走幾步,時而四處張望,沒有飛走。朝霞,並不濃烈的朝霞,也映在它的身上,給它穿上了一件別樣的新裝。它抖了抖翅膀,沒有飛走,卻把朝霞給攪動了。

  一縷陽光,紅色的陽光照了進來,落在成父的小腿上。劉喜豆因為懷孕的緣故,被拉到了隔壁房間。仕雄、仕雄的四歲大的妹妹大麗、被人抱著的一歲大的小妹,以及其他的親友圍過來看著成父,等待著最後時刻的來臨。有人喊了一聲成父,讓他再看一眼他的孫兒、孫女,看一眼親人。成父陡然來了精神,睜大著眼睛看著,眼神緩慢的遊走著,突然,全身抖了一下,接著眼睛裡的光線慢慢散開,慢慢散開,以至完全失去。

  接著一片哭聲四起,劉喜豆這才走進房間,撲向成父,大聲說著:“我沒辦法,我不能送你,你千萬莫怪我!”有人要拉開仕雄、劉喜豆和剛懂事的大麗,沒能拉動。另外有人說道:“不能把眼淚滴在他身上,他走不動路的。”劉喜豆才自己把兒子、女兒拉開。

  一大早的哭聲引來許多人圍觀,他們都願意走進去看成父一眼,盡管成父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

  這樣的折騰之後,那隻麻雀,還在那裡,沒有飛走。

  “昨天晚上你怎麽拉了一晚上的二胡?”一早過來的喻仁慶見到正在院子外、停馬車的棚子裡燒煤爐子的賀憨頭問道。邊問邊使勁在地上跺了幾腳,以震落鞋子上、褲腳的雪。“睡不著。”“你睡不著,也不能吵得別人也沒得睡呀!誰睡在你床上?”見賀憨頭沒有言語,喻仁慶走過去一看是周梅,連忙退了出來。把賀憨頭拉到一邊問道:“她怎麽睡在你這裡?”賀憨頭看了喻仁慶一眼,沒有理他,起身拿來熱水瓶,向裝剩飯的小鋁鍋裡倒了一些開水,放在兩個煤球已經燒燃的煤爐子上熱。為了不讓飯粘鍋燒糊,他不住的用調羹刮著鋁鍋底部,不大一會飯就熱了。

  見喻仁慶還沒有走,看了一眼,說道:“你還有事嗎?”“沒事!”賀憨頭端起飯,推門進屋,不等喻仁慶進來,把門關上了。

  周梅是天剛亮過來的。也不知怎麽的,她喊了好久的門,王毓英就是不給她開門,她隻好來找賀憨頭,在賀憨頭房間沒坐多久就來了瞌睡,倒在賀憨頭的床上和衣睡了,沒想到被喻仁慶看見了。也沒什麽,周梅不在乎別人說什麽。

  周梅是王毓英喊醒來的,王毓英說成父死了,邀她一起過去。聽到這個消息周梅嚇了一跳,一下子就醒了。站了一會,剛要和王毓英一起走,又說要去洗一個臉,飛快地跑上了樓。跑到樓上拿了洗臉盆,卻沒有拿毛巾,又跑上樓去了。過了好久才看見她下樓,這時她已經把辮子梳過了。

  到了食堂她端起了張大胡子給她留的飯菜,張大胡子問她洗了臉沒有,她又放下碗回房間去拿洗臉盆。這時她才發現唐三賴站在辦公室門口隔著庭樹在看自己,帶著詭異的笑在看自己。躲開唐三賴的目光, 周梅顫了一下,既有些莫名其妙,也產生了幾分恐懼。

  回到食堂,張大胡子把僅有的一點熱水打給她。將臉盆遞過來時,張大胡子同樣詭異地笑了笑,說道:“今天你們兩個女的都一樣,丟了魂似的。你還好些,還說得清楚,那一個就說不清楚了。”周梅沒有理解張大胡子這話的含義。兩人平常就很少說話,今天更不會管那些了,周梅飛快地把飯吃完,放了東西去找王毓英。

  王毓英沒有等周梅,自己先回去了。周梅想起剛才張大胡子說的話,想了想,怎麽也想不出到底是怎麽回事。剛走幾步看見前邊雪地裡有人,估計是李禹成,就喊了兩聲。

  李禹成說今天雪大,不上課放假到下個星期一。周梅問成父的情況,李禹成也不知道,只知道早上過來的時候,有人告訴他成仕雄今天不來上學,他一直以為是因為雪大的緣故,沒想到是這回事。

  周梅問:“仕雄爺的事,你不知道?”李禹成回答道:“知道!能不知道嘛!不能哭的,更不能影響上課。”周梅不明白李禹成說什麽。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蹚著雪往前走,走得很慢,雪沒了膝蓋就很費力了,他們每走幾十米不得不停下來歇歇。周梅記得清早過來時沒這麽累,成仕雄都可以自己蹚著走,她不明白現在是怎麽啦。

  快到牛草坡了,周梅仍然沒有聽到有哭喪聲,猜想是喜豆姨太累的原因,看到成家門口的情況,才不再懷疑王毓英所傳消息的真實性。

  周梅不知道劉喜豆沒有哭嚎的真正原因與劉四二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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