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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下雨蒙蒙》第47回 李昭福學耕田勉勉強強 魏長安幫胡亮別無他求
  這是春夏之際的早晨,一個露水很重,意味太陽將如約而至的早晨,一個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從容地開始自己一天勞作的早晨,這裡一切都是這樣的清新,就像是林子裡傳出來的一兩聲鳥叫,或者是從濕潤的草叢中傳出來的蟲豸的呢喃聲,抑或是輕揚的柳絮到處亂竄讓牛發出的一陣陣響鼻。

  李昭福背著耙犁趕著牛走過水塘,走到梧桐樹下停了下來。放下耙犁彎腰挽起褲腳至膝蓋以上,正要收緊韁繩牽牛,見牛在啃食路邊的青草,有些不忍,又把韁繩放松了。俗話說“雷公不打吃飯人”,他李昭福也不應該牽走吃草的牛。這是多嫩的草,牛吃這種草,是不是就像人喝瓠瓜湯那樣津津有味,不得而知。

  遠處傳來一聲吆喝聲打斷了李昭福的思緒,他沒有搞懂是誰在為什麽事吆喝,他沒有必要關心那些和自己沒有多大關系的事情。看著腳邊的耙犁,他意識到田還是要扒的,不然這麽早出門幹什麽。他把牛牽到田裡停下,又把耙犁吊在牛的後面,插進水田的泥土中。他搖了一下手中的韁繩,牛動了,拖著耙犁動了。

  這幾塊田犁翻過來有幾天了,埋在泥巴下面的紅花草還沒有死,倒是泥土被水浸泡松軟了,正好用耙犁把泥土弄碎弄均勻。紅花草老是纏著耙犁,李昭福不時提一下耙犁,以減輕耙犁的阻力,讓牛走得輕松些。

  這牛是上個月從清水坪買來的,劉明海幫忙選的,說是有三歲了,剛成年,李昭福不懂,他只知道有個字就是指三歲的牛。他不記得那字怎麽寫、怎麽讀,回到家翻了老半天的康熙字典。

  價錢也是劉明海談的。劉明海說成子的事對他的影響過去了,現在他在百貨公司上班,也不是上班,是打雜。也不是打雜,就是他把百貨公司,還有其他公司的東西拿來,放在他的馬車上到處轉。像什麽女人梳頭用的鏡子、梳子呀,小孩用的洋碗、調羹呀,掛著的雞毛撣子、蒲扇呀,花樣多得很。如果有人要,他就掏出本子,看看價格,告訴人家。成了交,他還會在本子上記一筆。李昭福問他:“這能掙多少錢?”他說:“不為掙錢。”李昭福又問:“不為掙錢也叫營生?”他說:“不說是營生,是工作,靠公司固定給的津貼和供給過日子。”李昭福有點搞不懂,生意人不靠生意掙來的錢過活,靠其他,那生意還叫生意。

  用牛是一門學問,哪能一兩天就能學會的,劉金殷過來教了一個上午,就在這塊田裡,教的是犁田。難得掌握的有兩點:一是使喚牛,讓牛走、讓牛停、讓牛轉彎,全靠手中的韁繩。“這牛犁過田,懂,容易上手。”這話是劉金殷說的,李昭福說不出這話來。李昭福還沒有牛懂,繩子老是甩不對,向右拐彎和向前走不是一種甩法,李昭福分不清,練了好久。還有一個難點是犁的深度,太深了牛吃力,犁不了多少就累了;太淺了達不到翻田的效果,一層薄薄的泥巴,秧插不下去,插下去就倒,長得也不會很好。

  那天下午,劉金殷忙別的去了,李昭福試著自己犁田,慢慢就會了,用了三天多的時間,總算把別人只要一天就能犁完的六十多擔谷田給犁完了。也不是犁田的速度,又不是雙搶,沒必要那麽急。主要是成就感,犁下了這些田,別人要是再問“你會不會作田”,李昭福就可以毫不猶豫地,理直氣壯地說“我會,當然會”了。要是紅生娘問,他也可以這樣說。

  這樣一來,牛就成了李昭福的寶貝了,

就像田毛頭照顧他的馬一樣,責任感和榮譽感的疊加使得李昭福對牛的關注度大大地超過了《增廣賢文》中的那些至理名言。牛就喂在偏院裡的馬廄旁邊。這邊正吟著“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呢,那邊牛的一聲“哞”,這邊的吟書聲立馬停了下來;要是再“哞”一聲,人也就急忙跑過去了。看看這看看那,認定一切正常了,再安慰一通,說上兩句不要怕寂寞的話,人才會回來。  扒田相對犁田要輕松些,李昭福這才有可能東想西想,把這幾天的事情回想一個遍了。前幾天犁田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稍不注意就犁淺了,得重新來過。犁挺重的,拖不動,牛又不配合,搞得李昭福吃老虧了。有一次,被劉偉看見了,也不下來幫忙,一個勁地說:“插田的時候,你可別讓我插這丘田。”李昭福一開始不懂,問不遠處做事的楊藝,楊藝告訴他,田犁不好,插田不好插,深一腳淺一腳的,吃虧得很。知道這個道理,李昭福認真起來,不敢東想西想,走神了。

  “這犁田確實不是每個人能做的,能做得好的。”李昭福心想,“要不真有種田之人和不種田之人之分。那些不管什麽時候,不管做什麽事情都想著其他事的人,就像我這樣,扒田呢,還想著剛才走的這一溜像個什麽字。我這種人就不是種田之人,只有那些做事不東想西想的人,才是種田人。

  “這和手有關系嗎?手指長得纖細的人和手板很大的人。手指纖細的人,那就不是種田人的人,就算是愛種田,也種不好田;只有手板很大的人,手上有勁,能掌穩犁,才是種田的人。可能是這樣的,要不然,小的時候,怎麽會有人老是說我這雙手,不是種田人的手呢。那些人說的口氣,是誇人的口氣,搞得我現在還認為不種田的人比種田的人高貴。這純粹是胡扯,怎麽可能,懶的人高貴,勤快的人下賤。就像唐三賴。不對!唐三賴現在是比田毛頭高貴。

  “也有手指纖細的人種田的,多的是。也有手板大的人寫字繪畫,比誰都寫得好的,畫得好的。要不手大手小和種田沒什麽關系。要有關系也是心理作用:手小的人認為自己不是種田的人,種不好田,讀書發狠了些,書也就讀得好些;手大的人認為自己反正是種田的料,自暴自棄,不肯讀書也就只能種田去了。

  “上面這種情況好像也不多,主要看性格。有些人遇到不懂的、想不通的事,就不肯放手,吃飯也想,睡覺也想,做事的時候還是想。這種人種田就不行,心思不在這上邊,老想著那些不著邊際的事。這種事想多了,腦子就靈活了,要是還能想出一些道道來,那就能掙到錢,掙到很多錢,成為有錢人。要是想不出來,或者想出來的東西太過深奧,不敷應用,那就一事無成,生活沒有著落,到處打流,為人所唾棄。”

  李昭福想著想著竟然記不起為什麽想這些,最初的問題是什麽了。看了看剛才扒過的田,覺得以前劉四二扒的田也就是這個樣子,也不管合不合格,準備換地方了。“又不是非得等著這田裡產的糧食做飯吃,管他呢!”李昭福自我安慰著走上了田埂。

  李昭福想了那麽多都沒想對,種田的就兩種人,一種是沒辦法,不種田就要餓肚子的人,一種是隻學過種田,沒學過做其他事的人。楊開可屬於前一種人,水井邊的魏王曹三家屬於後一種人。李昭福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他就不是種田人。

  你看,他將耙犁翻過田埂都那麽費勁,能是種田人嘛!他盤算了好久,試著把耙犁取下來,然後把牛牽過去站好。得!還是不行,這邊田埂上面也有嫩草,得讓牛啃完,才好做下面的事情。“呃!呃!有黃豆!有黃豆苗你看不見呀!你的眼睛這麽大,你怎麽看不見呢?算了你吃吧,反正都被你吃光了。”

  正在教訓牛呢,上面有了馬鈴鐺響。記起田毛頭說今天要去杜李的米店打米。據說賀憨頭兒子買了一個礱子,打米可方便了,田毛頭想去試試,其實他就是看著翠娥舂米心痛。也好心痛老婆不是什麽壞事,李昭福同意了他的請求。

  哦,對了!有件事情忘記交代了,從梧桐樹上院子的路修好了,還可以去老屋後山。是上次開會時,黃克儉說的,他說:“不一定硬要修出來,那要多少石頭呀!還怕垮塌,多往裡邊挖一點就可以了,能佔去幾厘地?這麽小氣。到西山開石頭不一樣的要錢呀!這個王萬昌唯恐工程不大,他賺不到錢。”隨後,黃克儉過來看過幾道,路就修成了,坡度大了一點。又不載重,也就是一馬車的通道,不礙事。

  馬車下來,李昭福看見紅生坐在上邊,問道:“翠娥呢?”“她說要去棉花地鋤草。”“昨天跟她講了不去。”“讓她,她喜歡乾。”

  “凳子帶來了嗎?”“帶了。”“把他放在樹下坐著。”

  田毛頭把紅生抱下來,放到梧桐樹下坐好,駕著馬車走了。李昭福粗略洗了洗腿上的泥巴,來到樹下,走到紅生面前,說道:“我要做事,紅生怎麽辦?”“看,看。”“不能動,不能跑開,有貓要咬紅生的,曉得嗎?”小孩點了點頭。三歲大的小孩很老實,很容易被唬住。李昭福還是不太放心,問道:“紅生昨天幹什麽去了?”“去打電話了。”“和誰打電話?”“媽媽。”“媽媽說什麽了?”“媽媽要紅生聽話。”“聽誰的話?”“聽爺爺(yéye)的話。”“那爺爺要紅生坐在這裡不動,紅生該怎麽辦?”“坐在這裡不動。”“紅生真懂事!”

  李昭福這才下了田。剛犁了兩個來回,突然聽見紅生尖叫聲,李昭福嚇了一跳,扭頭看過去,看見一隻貓從梧桐樹下的草叢中鑽出來,盯著紅生看,有點像臥房裡的虎嘯圖。李昭福慌忙往田埂走。因為太急,再加上牛帶了一下,人倒了下去,手往泥巴裡撐,沒撐住,陷了下去,腦袋都差點挨著泥巴了,還好,腰部的力還沒有塌,支撐住了。只是鼻子來了個蜻蜓點水,鼻子裡呼出來的熱氣把田裡的水吹出一泓小小的漣漪。

  李昭福一邊驅趕貓,一邊往梧桐樹下跑。貓走了,紅生還沒有止住哭,還朝李昭福跑了過來,李昭福渾身是泥,喊又喊不應、躲又躲不及,不曉得怎麽辦。高蘭蘭從葉子剛長齊的木槿樹籬笆牆外伸頭過來一看,笑了,跑過來抱住了紅生,說道:“你怎麽把人放在這裡。”“毛頭出去了。”“翠娥呢?”“鋤草去了。”“這也真是怪事了,原來幫別人看小孩的,現在自己的小孩沒人看了。你去洗腳!”“我還要……”“你還要幹什麽?你的牛呢?”李昭福轉身過去看見魏長安牽著自己的牛往下面走,朝魏長安喊道:“你牽我的牛幹什麽去。”

  原來,急著把貓趕走的李昭福扔下了牛。可這牛一點也不老實,拖著耙犁走到田邊啃草去了。魏長安正準備借李昭福的牛耕田,看到這一情況,拉著牛,聲都不做,走了。

  不管李昭福怎麽叫,魏長安就是不理,繼續往下走,到了下方那二十擔谷的田停了下來,捋褲腳準備下田。李昭福看見魏長安那邊有張犁,知道魏長安有備而來,搞他不贏,隻得到池塘邊去洗腳上、手上的泥。洗乾淨回來,再去劉家抱著紅生去跟魏長安理論。

  “你牽我的牛幹什麽?”“你沒看見,犁田!”“我的田還沒扒完。”“你沒看到這兩丘田還沒犁嗎?”“前幾天,明明看見長定犁了的呀!”“你曉得這兩丘田是誰種的嗎?”“不是你家的嗎?”“你這地主當得硬是可以,這是亮子的。昨天晚上,亮子找曹二鎖借犁,說是要自己背,把田背出來。曹爹說:‘人背一天能背多少。往年種那麽多田也沒要人背過犁,今年田少了,你東家還買了牛,還能要人背?這不笑話嘛!明天,把魏家的牛牽來使一使,你家那幾畝田半天功夫不要。’剛才曹二鎖到我家來牽牛,可我家的牛被長定牽去犁地去了。”“你就牽我的牛呀!”“不牽你的牽誰的,扒田不用急,插田的前一天扒都可以。再說你哪一點子田,我把這裡犁完了再去扒,今天也能扒完。”“你算了吧,又不是趕完了活去打仗。你吃得消,我的牛可吃不消。你慢點犁,我規定這牛每天只能犁二十擔谷田。”“你是給自己犁田犁得慢找借口吧。”“隨你怎麽說。”

  “你知道亮子為什麽不會種田嗎?”“知道,怕螞蟥。”“誰跟你說的。”“不對嗎?”“對倒是對。他爺沒病的時候,種過幾年田,你曉得的秧田的螞蟥最多,他去秧田扯秧,一支螞蟥虰在他的虎口,把他嚇哇啦哇啦直叫,他爺幫他把螞蟥拿掉了,他還哭,坐在田埂上死活不肯下田了,他說那東西怎麽一扯那麽長。他爺就這麽個兒子,寶貝似地寵著,就沒再讓他下過田了。”“地裡的活還不錯。”“是呀,地裡的活還不錯。”

  李昭福向北邊望去,說道:“那應該是張不靠吧,他家種那兩丘田呀,那兩丘田地勢高,往年不種稻谷。差點!”“差什麽差!去年我家種過,我還不曉得,太陽天多放點水,收成一點都不會少。關鍵是楊家給不給放水。”“這十六還有點勁。”“你是看他家人背犁可憐,是吧?”“有點。”“你不能把牛借給他喲!要不你這牛放王家去養,省得你把牛借給他家。哦,對了!昨天我還在想這事呢,要不然我們把四頭牛都放在一起養,可以省不少事。”“算了吧,土改的時候,牛也是要分的。”“你說什麽時候土改?”“這誰知道。”“我在想,如果真像於姑娘說的那樣,我們這田埂不就要移嗎,這不麻煩得很呀。”“不清楚,那些地方,土改都好多年了,一定是有辦法的。文娟過來了。”“沒看出來,亮子的堂客還是個很角色。”“是嗎?”“你沒聽說?”“什麽事?”“前幾天,周家老么說亮子和郭玉明的小老婆怎麽樣怎麽樣,她跑到那人家裡,堵在門口罵,說明明是老么和郭玉明的小老婆那個了,還說是亮子。搞得老么沒話說。”“老么?”“周寶生,下磨山坳的。你不認識。”“現在不興養小老婆了,郭玉明還不趕緊把人打發了。”“是喲,毓英說高小來了女老師,就是東鄉一個財主的小老婆。”“我也聽說了,他們說一定是財主破產了,我覺得不像,你這一說就清楚了。過去講女人要從一而終,現在不興了,文娟還說得過去,張桃花都懷小孩了。”“麻子幾兄弟沒找你吵了吧?”“沒了。過年的時候,舜成和紅生娘給他家拜了年,把該說的都說了。有好多事情只是幾句話的事情,把話講清楚了,就好了。左一點右一點有什麽關系!只要不要人的命。就是怕沒把話講清楚。”

  “兩位叔叔在說什麽呢?”文娟走過來問道。李昭福反過來問道:“亮子呢?”文娟回答道:“一大早又被找去了,還是那件事。”魏長安說道:“郭家那麽些人,還有兩個侄子在城裡讀書,都吃他家的, 你說這租子減得下來嘛!聽說郭寶麟還特意回來,要他爺減租。郭玉明說,減租可以,那你給我回來種田。”李昭福笑著說道:“哈哈,這還是一個解不開的結了。”文娟問道:“你們看見過他那小老婆沒有?”文娟問完,馬上又覺得這話問得不對,連忙說道:“是的喲,出那麽高的租子給人家養小老婆。要養小老婆,還不如自家養一個呢。東家!你說呢?”李昭福連忙說道:“我不曉得。”

  等魏長安犁田過來,文娟問道:“魏叔,你說呢?”“說什麽?”“你沒聽見呀!那算了,不問了。對了,魏叔!你犁的這田是誰家的呀?”“李家的。”“哦。那我家的那兩丘田呢?亮子帶我來看過的。”

  看到文娟一會向左看,一會向右看,很著急的樣子,李昭福說道:“就是這丘,還有那丘沒犁的。你魏叔準備今天幫你家犁了。”文娟說道:“真的呀!是說呢,怎麽找不到了。那要我家怎麽感謝呢!你們說說,亮子這麽一個傻乎乎的人,還活得這麽自在;要不是東家、魏爹,和大夥兒幫襯著,哪能這樣。不行,我去跟亮子說說去,得讓他好好謝謝你們。”文娟說完,急匆匆走了。李昭福想喊住她,見她走得急也就沒喊了。

  李昭福想起了坡上那些用於采子的紅花草需要澆一次水的事來,辭了魏長安往回走。不想,沒走幾步聽到了女人的啼哭聲,甚是奇怪。於是雙手插在紅生的腋下,一甩,把他背在背上,到梧桐樹下,彎腰拿起小板凳,快步向壩上走去。魏長安也卸了犁,把牛吊好,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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