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梧桐樹下雨蒙蒙》第2回 李舜成回杜李結識新友 李家人茅草房構想未來
  李舜成現在走在回家的路上。

  湘中丘陵山區,因為沒有大山阻隔,北方來的冷空氣從洞庭湖一路南下,並不見有絲毫減弱,反而還有越來越強、越來越冷的感覺。在這裡,只要有冷空氣南下,多數人都會停止外出,即便是忙個不停的、籌備過年的臘月。

  好像什麽都在承受寒冷的煎熬,就連這載人的班車也一樣。它時不時停下來,不是加水就是加炭。這是一種燒木炭的汽車,李舜成以前見過,沒有坐過。這次是因為去了蔡志明家,才走了這邊,要不然也不會坐上這種車。他是坐過上海電車的人,當然看不上這種既慢,又顛簸,還很髒的車子。

  他是昨晚到的邵陽,就住在車站旁邊的客棧裡。房間很簡陋,連烤火的火盆都沒有,唯一的好處是沒有外面那麽大的風。他沒有脫衣就上床了,把被子拿過來蓋著雙腿,可不管怎樣壓實還是冷。在這樣的天氣,富翁和流浪漢都是一樣的,都要忍受煎熬。

  整整一個晚上,李舜成看了無數次手表,好像每個小時都看過。這說明:這一夜他根本就沒睡著。

  因為穿得講究,店裡的人,無論是招待,還是旅客都願意和他說話。有人告訴他,說不定會下雪,真要是下雪,那就沒車了,就會困在邵陽。更為嚴重的情況是:過年都回不了家。所以他除了看手表,還要看窗外,值得慶幸的是今天既沒有下雪,也沒有下凍雨。

  這條路兩個月前,李舜成走過一次,那次坐的是拉貨的大卡車,和錢老板一起。錢老板的貨是香皂,李舜成的貨當然是綢緞,兩人合起來正好一卡車。他們在貴州、雲南幾個大城市兜售了兩個月才把手上的東西倒騰完。當然,賺的錢也不少。其實,李舜成的錢還不光是販賣綢緞賺的,他能有多少本錢,一次正常的販運能賺多少;主要是碰上了好運,想到這李舜成止不住笑了。

  汽車又停了,過了廣橋還沒有走上十裡路又停了,說是管子漏氣的地方還是沒封死,所以汽車才跑不快,還得重新封一次。李舜成不懂,其他乘客也不懂,只有司機和跟車師傅懂。

  這次花的時間長些,因為要把炭火關小了,把鍋爐裡的汽放完才可以動手。這是從邵陽開出的第一班客車,可路上這樣耽誤時間也不是事,李舜成有些擔心了。其實,他不用擔心,車上有比他遠得多的乘客。坐在前排的男士就比他遠,他要去長沙。他是從成都回來的,隻買了到貴陽的車票,剩下的路程,多半走路。昨天到邵陽一問,知道自己手上的錢正好夠買車票,就忍饑挨餓搭上了這趟車。他一上車就止不住激動,一路來,不停地問司機什麽時候到長沙、什麽時候能修好、什麽時候開車。他有六年沒回家了。

  司機說再急也沒用,這車票也就這麽點,付了炭錢、水錢,前邊過渡的錢,就剩不下幾個錢了。這還是過年,平常日子更是不行。李舜成問:“平常日子也開兩班?”司機說道:“開一班都沒客,還開兩班。”有位著裝得體、溫文爾雅的中年旅客跟李禹成解釋道:“這是剛打完仗,一切還沒有恢復,等經濟恢復了,大家腰包鼓起來了,走親訪友的也就多起來了。”中年旅客又問李舜成是不是走親訪友,李舜成回答他:“不是,我回家過年。”李舜成遞給他一直香煙,他謝絕了。李舜成也沒什麽煙癮,因為煙拿出來了才又抽了一支。這是這次停車,下車後,抽的第二支煙。

  噢!忘了說了:李舜成這次不是回龍潭的家,

他還有一個家,在東鄉縣的杜李鄉。杜李鄉屬清水坪鎮管轄,從邵陽往東走,過了廣橋,不遠就是清水坪。只是從清水坪到杜李鄉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得想其他辦法。關鍵是:李舜成不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去杜李鄉。走路,還是租馬車?不知道有沒有馬車租。  他家的小地名叫金家台。李舜成今年二十歲,二十年來,他這是第二次回金家台。第一次,爹爹(發音diādiā,當地人對祖父的稱呼)還在,全家人一起回來給一個什麽人祝壽。應該是家族中什麽重要的長輩吧,李舜成不記得了,他隻記得他在一個池塘裡遊過泳,其他的都不記得了。噢!還有兩顆梧桐樹。也不對,應該是聽媽媽說起,才產生的聯想。

  李舜成搞不清楚這梧桐樹的印象到底是自己看見了,還是媽媽說了才有的。正在糾結,司機走過來招呼大家上車。

  李舜成扔掉煙蒂上了車,車卻沒有開。等了好一會,直到坐李舜成旁邊位置的小夥子領著那剪學生頭的姑娘跑上車來,司機才讓人關了車門。

  這車上只有一個女的,她解手要跑到很遠的地方去,每次停車都要等她。司機已經嘮叨好幾次了,這次,他再也沒忍住,當著面就說開了:“你說,你一個妹陀,喝那麽多水幹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鍋爐燒開了,不開車就可能爆炸。就算不爆炸,那些管子也受不了呀!”

  不待姑娘坐下,車就開了,猛地一下,姑娘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這種車開動時,每次都要來這麽一下。以往,司機總是見所有人都坐穩了,才轉身坐下。這次他沒有那麽做。他是故意的。

  姑娘坐在另一邊靠窗的座位,李舜成看了她一眼,看見她好像在哭。是的,每到一個水站她都要去打水,李舜成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從側面看這姑娘哭起來像一個人,李舜成認真想了想,那人是於蕾。

  小夥子嘟囔了一句:“她有腎炎。”他沒敢大聲說,李舜成聽清楚了,其他人很可能沒有聽清楚。過了一會,李舜成站起來,掏出煙卷走向駕駛室,給司機和跟車師傅一人一支煙,說道:“莫見怪!她也有自己的難處。”“你們一起的?”“我不是,那小夥子是。”“你坐回去吧,站在這也不安全。”

  到清水坪前車子又停了一次,姑娘照樣最後上車,司機再沒說什麽了。

  這姑娘叫黃蔚,以後李舜成還能碰著。

  李舜成對清水坪是陌生的,下了車陌生感還在,好在冷風能讓人清醒。

  剛才下行李的時候,跟車師傅告訴他,去杜李鄉最好租馬車,還幫他喊應了一個本地的小夥子。這小夥子二話沒說就去喊人了。

  馬車來了,馬夫姓劉,是一個三十出頭的人,他當然比李舜成更了解杜李鄉,只是仍然不知道金家台在什麽地方。“你確定你是要去杜李鄉嗎?”“確定!是叫杜李鄉。”“你去過?”“小的時候去過。”“多小?”“不太記事。”“那不能算。”“那還有什麽說道沒有?”“我只知道,我爹爹以前在廣橋做藥材生意,我家現在還有人在廣橋。後來我爹爹去了漵浦龍潭,才有了我們。”“你姓什麽?”“姓李。”“我再喊一個人吧。二寶!二寶!你去把張大胡子喊來。”

  張大胡子來了,可他沒有大胡子,隻留著一小撮山羊胡子。胡子白了,鬢角的頭髮還是黑的。

  “有個金家台,”張大胡子問道,“你找金家台的哪個?”“我家好些年都沒人住了,四個月前,我爺才搬回來。”“李昭福,你爺是李昭福吧?”“是的!是的!”“你要是李昭福的兒子,那我就是你表姨夫?”“真的嗎?”“這還有假。”“這如何是好。”李舜成邊說邊掏煙,

  因為風大,李舜成好不容易才幫張大胡子點燃了煙,張大胡子給劉把式、二寶和另外一個不認識的人過了火。李舜成有汽油打火機,只是這麽大的風汽油打火機還不如火柴。

  張大胡子自我介紹著,說與李舜成的哪個長輩、哪個親戚如何如何要好。接著說道:“我也不說這些了,按理說應該請你去家裡,可你急著回家。你還是先回家吧!以後多的是機會。”接著張大胡子告訴劉把式,馬車到杜李,不要拐進去,停到前邊的岔路後就是。

  李舜成把行李搬上車,並取下一隻乾穿山甲給張大胡子,說道:“我也不知道這裡的習俗,這是自己打的,叫穿山甲。我爺說這邊不多見,還是一種藥材,全當晚輩孝敬了。”

  張大胡子推辭了一下,最後還是收下了。

  到了杜李鄉公所前邊的岔路口,就不能走馬車了。劉把式問了一下過路的人,那人說:“這裡屬磨山坳保四甲管。金家台,直走到前邊,路的右手邊有一個山,那山就叫金家台。”劉把式又問:“還有多遠?”那人回應道:“三四裡路。”

  卸下行李,劉把式說道:“這樣多東西,要不,我幫你挑上去吧?”“不用,我自己挑。”“不會吧,你也能挑?”李舜成臉部微胖,皮膚白淨,還穿得緞面長袍和裘皮馬甲,看上去真不是能挑得動擔子的人。李舜成笑了笑說道:“要不,請你去我家喝口水!主要是讓你看看我能不能挑擔。”劉把式也笑了,說道:“你這麽說,那我就放心了。”

  李舜成帶著扁擔,是準備自己挑行李的。還沒起肩,又覺得挑擔和自己的衣服不配,隻得把馬甲脫了下來。路上的行人不多,也不知道李舜成的講究有沒有必要。

  李舜成看見梧桐樹了,可看了好久才認出來,因為梧桐樹的葉子都掉光了。只有乾巴巴的枝條刺向蒼天,好像一個打了敗仗,又不肯服輸的騎士。李舜成怎麽也沒能想象出這兩棵梧桐樹在夏天枝葉茂盛時的樣子。

  李舜成在梧桐樹下,停下腳步,往四周看了看。剛才那位大爺說,到了大樹這能看見一個池塘,池塘邊的房子就是自己的家了。可他現在沒有看見池塘。也沒有其他辦法,隻得再往上面走走看。李舜成再走幾步才看見了池塘,池塘裡的水很少,只有到了壩子上才能看到水,才知道這是池塘。池塘中有一些枯萎了的葉子和莖,應該是荷葉。荷葉這種植物,他是在張果鎮認識的,沒想到自己家門口就有。

  李舜成喊了一聲“禹成!”沒聽見回應,正準備喊“爺(發音yā,父親的意思)”,門開了。父親李昭福出門說道:“怎麽找到的,你是怎麽找到的?”

  父親變樣了。半年前,李舜成離開龍潭時,父親不是這個樣子。黑了,瘦了,皺紋也多了。見到父親李舜成哽咽了。“怎麽啦?嗨!不怪你。”李昭福接過李舜成手上的扁擔,放到了門後。李舜成抬起頭說道:“我們回龍潭!”“你回了嗎?”“回了,房子還在,沒人買,我們還可以贖回。”“莫急,過了年再說。哎呀!你帶來這麽多東西呀,過年不愁了。禹成!過年我們有肉吃了。”

  李昭福是笑著說這話的。七歲大的小兒子李禹成聽了父親的話,用袖子抹了一下鼻子下的清鼻涕,笑著跳了起來。李舜成也笑了,笑得很不自在。

  “你二爺(發音yā,這裡是叔叔的意思)、三爺都好?”“都好,二爺準備把南街房子整理出來,該修的修,該補的補。還想把三爺請過來一起住。”“他有錢嗎?”“不要好多錢,我出。”“你現在有好多錢?”“二十幾萬萬吧。”“什麽!多少?”李昭福嚇了一跳,簡直不敢相信,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李舜成又說了一遍:“二十幾萬萬元。”“怎麽這麽多錢?”“不說做生意掙錢,我帶過去的重慶券,在那裡按一比六十的價格使用。原來打算進一匹布的錢,能進六十匹,這能不賺嗎?當時,我差點在上海買了洋樓。”“僅吹牛!”“是還差點錢,也不差多少了,有些洋樓的主人急著出手跑路,便宜得很。不過,洋樓有什麽用,既不能吃,也不能穿。”“那你買到了絹布嗎?”“買了,用汽車直接運到貴陽、昆明出售。我這次是三頭都賺錢。”“怎麽是三頭,最多兩頭。”“怎麽不是三頭,重慶券換南京券,最多的時候是一比一百,平均一比六十,這是一頭吧!我帶人打下了張果鎮的倉庫,打開倉庫看到了數都數不清的蠶絲,他們都不要我的錢,只要我付做工的錢,我不同意,還是付了蠶絲錢,但是是最低的,就連工錢也是最低的,家家戶戶拿回蠶絲自己做,那質量沒有再好的了。他們也不圖什麽只要能吃飽飯就行。你想呀,那倉庫都是我打下的,糧食不多的是。那料子你是沒看到,龍潭還有一點,回去就可以看到。這又是一頭吧!到了貴陽、昆明,按說來了這麽多貨,應該低價甩售才對呀。可是,那裡好多人都在等著車票、飛機票回家,都想做一件像樣的衣服,體體面面地回家。我的那些綢緞,不但沒有降價,反而比平常的價格還高些。這不是三頭是什麽!其實還有一頭,這次我把一些錢換成了金子。貴陽、昆明的一些人,在拋售黃金,金價大跌,我忍不住買了一些。”“洪江那筆錢呢?”“我過來的時候,本初還沒回來,還不知道。”“這麽多錢,你打算怎麽辦?”“我不想做得太大。這樣的賺頭把我嚇著了,有多大的賺頭,也就可能有多大的虧損。我跟蔡老板也說了,我還是想回到龍潭去開鋪子,過完年再去一次張果鎮,看情況,如果情況不好,進一點自己鋪子用的貨,就老老實實待在龍潭。多余的錢,買一些田土……”

  錢再多也沒用,他家現在的房子是土磚房,原本有一間堂屋,兩間臥房,一間灶屋,一間磨角屋,兩間倉庫。幾個月來,李昭福才整理出來了一半,堂屋、一間臥房和廚房的房頂換了屋茅草,不漏雨了,其余房間還沒有整理出來。被褥也只有一套,現在父子三人只能擠在一個房間、睡在一張床上。還有就是烤火的問題,沒有烤火的火箱,也沒有木炭。更頭痛的是:沒有糯米做不成糍粑。糍粑,李昭福原來是不想的,大兒子回來了才想起了這個。

  水塘和水塘下面的那幾丘田是李昭福家的,一直都是。離開金家台的這幾十年,給劉家人種著,他家的田土不夠。

  田,劉家種著,也沒要租谷,只要他們好神看著這家、這水塘和這些田土、柴山,莫讓別人侵佔了去。

  李昭福回來時,劉家人感恩戴德,幫了李昭福不少忙。等收了晚稻,李昭福給他家交底,說自己不打算走了,這些東西該收回的都要收回。這話李昭福是同劉金滿說的,這之後劉金滿就不理李昭福了,路上碰見了也不打招呼。起先還只有劉金滿,後來他家的幾個人都這樣啦。李昭福正為此發愁呢。

  李舜成聽父親把情況一說,說道:“我們明年回龍潭,不就沒這些事了嗎?”“那也不能成他們家的東西了呀,依我的脾氣,我就不回龍潭了,看他們家怎麽辦!”“這又何必呢?”“也不單單是為他們劉家,我回來住了這小半年,習慣了,還真不想去龍潭了。再說,禹成也在這裡發了蒙,都讀了小半年書了。”“你在龍潭和誰說了賭氣的話吧?”“你是不是聽說了?”“沒有。”“是和鄉董。你二爺那事,太沒道理了,他不聞不問,推得乾乾淨淨。”“你樂意回來住,那就安心住下。明天,我去一趟劉家,帶一塊野豬肉去。兩家這麽住著不能不來往,生產上的事過完年再說。您說呢?”“好吧!時間不早了,我們煮飯。”

  李舜成的想法是有道理的,俗話說“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他把錢到處放一些,哪一處都不至於太多,再怎麽著,也不會像他二叔那樣樹大招風,賠了個精光。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兒子回來之前,李昭福也不是一點錢也沒有,只是不敢亂花。他家的米桶裡一些米,本來不缺,李舜成一回來,情況就有所不同了。好在有肉吃,飯也是可以少吃一些的。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