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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下雨蒙蒙》第9回 李舜成回杜李心懷忐忑 田毛頭接兄長喜氣洋洋
  李舜成再回杜李,已經是深冬了。

  李舜成又搭上那種燒木炭的客車。因為有了上次的經歷,這次從容了許多。他沒有再去山門鎮,他準備過完年回龍潭的時候再去。

  天不亮出發,租馬車一早趕到塘灣時,班車還沒有到。他找到昨天放在這裡的東西,東西都還在,一樣沒少。李舜成已經好多次托付蕭家大爺幫忙了,信得過。昨天,李舜成來遲了沒趕上班車,人回了龍潭,把東西留在了塘灣。蕭大爺一見面就說:“要得!今天趕上了。”李舜成自嘲地說道:“我都一個晚上沒睡。”

  沒等多久,班車來了,搭車的人不多。還沒有到臘月,從安江回長沙過年的人還不是很多。這是半夜從安江開過來的班車,準備用兩天的時間開到目的地長沙,中間要在邵陽歇一夜。

  班車到邵陽已經很晚了,到處黑黝黝的。好在明天還是同一輛車,不用換車,也就不用管行李了。這次李舜成帶的山貨比上次多,金家台、水井邊好幾家人,都得準備一些。那天,舅舅跟李舜成說:“也就是你,人都沒見著,來了一封信,我就給你準備東西了。”“杜李確實沒有山貨,這些東西到了那裡樣樣都是稀罕物。”“那你也該帶點杜李的稀罕物給我。”“不帶,沒有稀罕物。杜李稀罕貨只有苕,還沒有我們這裡的甜。”

  因為李舜成帶著手電筒,有兩個人一直跟著他。所有旅客由司機領著去了一家旅社,有一般不要另外掏錢的房間,也有要另外掏錢的房間。李舜成和跟著他的兩人進了要另外掏錢的房間。李禹成打手電,那兩人做事,打了點水三人分著洗了洗腳就上床了。

  房間不大,三人隔得不遠,上床就聊天。其中一人姓宋,是安江紗廠的一個車間主任,李舜成問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麽車間,鍋爐車間?燒水的,燒熱了水,就往其他地方送?好像是這麽說的,好像又不是。於蕾帶他去過一個工廠,好多人,說是也織布。他沒進去,於蕾喊他進去,他都沒進去。他看見裡面全是女的。

  宋主任很健談,他說:“你們知道嗎?我聽他們說,仗就快要打完了。政府軍,你們沒見過,我是見過的。”

  “什麽我們沒見過。”說話的是李舜成的另外一個旅伴,一個姓金的襄理。他到洪江鎮來要一筆款子,錢要到,電匯回去了。他家離得遠,他說要過了臘八才能到家。李禹成聽他這麽一說感到奇怪,問是什麽錢,金襄理沒說。李禹成說以前,我買過洪江的商號債券,是桐油商號。“桐油?有賺嗎?”“銀元結算,每年分兩成的紅。”“哦,那不錯嘛!為什麽不做了?”“現在我自己做綢緞生意。”“真的有兩成的利?”“真的。”“那明年我還過來。”李舜成和金襄理的這些話是上床前宋主任出去找人拿被子的時候說的。現在,他們都在聽宋主任說話。宋主任是當官的,有他在,大家都得圍著他轉。

  “見過?我知道你們會說自己見過。可你們見到的是什麽軍隊,我見到的是什麽軍隊?我見到的可是遠征軍,他們穿的褲子隻到膝蓋。”“那又怎麽樣?”金襄理反問道。“他們的家夥厲害呀,一壓下去,‘叭、叭、叭’連續打八粒。”李舜成知道這種槍,是美國造的,可他沒有和宋主任搭腔。

  李舜成不希望這麽好的武器用在中國內戰的戰場上。於蕾說過,錢常有他們現在用的還是去年從外樓的鬼子那裡繳獲的長槍,那種連李舜成都看不起的槍。

李舜成知道錢常有他們很難,他也知道他們的決心很大。李舜成在各地走了這幾趟,自以為作為湘西漢子的他,是有股子狠勁的,可他還是佩服錢常有他們,他們更有狠勁。就像那次打外樓,要不是錢常有準備赴死,李舜成也不會冒險去打那一仗。錢常有跟李舜成說過,他們不願意再受人欺負,他們希望國家強大,所以他們去了蘇北,去了紅星照耀的地方。於蕾說,這條路沒有走錯,那裡的人充滿朝氣,滿懷信心,是國家強盛的希望所在。李舜成相信於蕾的話,希望錢常有、於蕾他們能夠成功。  宋主任還在繼續他的高談闊論,按理說坐了一天一夜的車也夠累的,可人家不,人家坐車就像小孩子睡搖窩,一上車就睡,車越開得久人家睡得越扎實。

  “報紙我天天看,我們廠長先不看,先讓我看,我看完了他才看。仗是上半年開打的,好家夥,飛機大炮這麽一打,十天工夫就把人趕到了神農架的大山裡去了。”“到神農架怎麽啦?”“那還能有好?那裡有野人,不用政府軍出面,野人就能把他們給滅了。”

  “這是湖北,”宋主任繼續說道,“還有東邊。他們想打南京、上海。那怎麽能夠……”

  李舜成根本沒聽宋主任說,宋主任說的事情就發生在李舜成這次去張果鎮的時候。

  李舜成帶著田毛頭住在原來那家旅社,時不時去錢家貨棧。錢老板聽了田毛頭唱的歌,認為不是蘇州評彈,應該是越劇唱腔,田毛頭應該是上海人。李禹成就帶著田毛頭去了上海,先後去過兩次。大的地方去過,小的地方也走過,但凡田毛頭說這裡有印象,便向街坊詢問。於蕾有時還帶著幾個道上的人跟著,還是沒能問出個子醜寅卯來。倒是有幾處像的,因為找不到大人,也隻好作罷,留下聯系方式了事。

  當時,江北就在打仗。江這邊也很緊張,各種募捐活動不斷。都說是為前方的將士募捐,也有一些是給那邊的人募的,那邊的人能把錢用在該用的地方。李舜成相信那邊的人,也相信錢家貨棧的夥計說的,那邊打勝了。但看了政府的報紙又產生了懷疑,問於蕾,於蕾說:“打仗不是說打下了好多地方,是說消滅了多少軍隊。”李舜成還是懷疑,因為軍隊被消滅了,還可以招募;沒地方,那是招募不到士兵的:李舜成還是不懂。田毛頭說他懂,他管於蕾叫“姐姐”,於蕾說什麽他都信,其實他什麽也不懂。

  那些日子很糟心,錢常有他們在往北走,越走越遠。最後,於蕾乾脆聯系去東北的船,往東北去了。李舜成不知道東北有多遠,更不知道往東北打個來回要多長時間。

  金襄理也沒有聽宋主任嘮叨,他睡著了,打起了呼嚕。宋主任說道:“這種人就是蛀蟲,國家大事一點都不關心。真要是變了顏色,看你上哪裡去做生意,去賺錢。”李舜成聽了這話不太高興,說道:“物價這麽漲,換一換顏色也未必不行。”宋主任說道:“我沒說你,我說他。物價是有問題,我們現在乾脆用大米來計算了。”“用大米怎麽算?”“假如我的工資是一百斤大米,那就發當日一百斤大米的錢。”“哦,這倒是一個辦法。”

  宋主任還很有勁頭,無奈李舜成堅持不下去了。這段時間,天氣很好,晚上也不覺得很冷。李舜成想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去年天氣冷,他在邵陽的那夜是難捱的一夜。

  第二天,宋主任比誰都起得早,去外邊買來了一份當日的《邵陽日報》。他對剛剛醒來的金襄理說道:“這也叫報紙,這紙還沒有我們紗廠的廠報好。”宋主任的說話的聲音很大,把李舜成吵醒來了。李舜成穿好衣物,下去看了看車上的行李,才回旅社吃早飯。早餐是兩個饅頭、一塊鹵豆腐和鹽菜湯。先打飯的金襄理對李舜成說道:“有臘豬臉,便宜。”李舜成也就照金襄理的樣子,要了一盤放了辣椒醬的臘豬臉。有了這盤菜,李舜成早餐吃得很好。

  宋主任和旅店的其他旅客聊了一通回來,對李舜成說道:“誰不知道這打仗不好,可不打行嗎?不打北路能通嗎?”金襄理說道:“北路本來就不通。”宋主任提高聲量說道:“又說了,又說了。你不就是還想說運河不通嘛,那不是因為阻擋日本人才挖開黃河的嗎?這能算錯嗎?也值得你、你們這些人這麽說來說去?好像自己是個革命者一樣,你要是革命者,你還待在我們這裡幹什麽?你去北方,去直隸好了。最好再去遠一點,去東北。東北正打著呢。”宋主任拿出報紙,往桌上一拍,說道:“你看看!你說的革命者,現在都成了賣國賊了。”李舜成知道宋主任說的革命者是指於蕾他們,可他們怎麽成了賣國賊了。他連忙拿過了報紙。這時,司機喊大家上車,大家各自拿著自己的東西上車,李舜成除了拿自己的東西,還拿著了宋主任的報紙。

  金襄理同李舜成走到了一塊,金襄理小聲對李舜成說道:“別信他的,他們不是賣國賊,他們最愛國。”

  上了車,李舜成展開報紙來看。報紙內容少,版幅也很有限;除去廣告和啟事,也就三四則新聞;李舜成草草看了一下,沒找著要找的內容,就問宋主任在哪裡,宋主任告訴了他。

  這是夾在廣告和啟事中間的一則小新聞,不認真看根本發現不了。字也很小,還沒有那則牛馬司鎮長去鄉紳家慰問的新聞所用的字體大,篇幅和版面都遜色不少。這則新聞說:說其塔木在打仗,說是政府軍準備充足,小股流匪不足為患。李舜成隨口問宋主任,其塔木在哪裡,宋主任一開始也不知道,是早上金襄理告訴他的。他說道:“不知道了吧,這個地方就在我們和蒙古搭邊的地方。”

  金襄理聽了這話,心中狐疑,他記得自己說的是其塔木離吉林不遠,沒提到蒙古。盡管這樣,金襄理懶得跟宋主任爭吵,操著手佯裝睡覺去了。

  宋主任因為今天就可以回到長沙的緣故,沒有困倦,繼續著他的長篇大論,說道:“小李子!你不知道,他們就是從蒙古的地方,向我們政府軍進攻的,這不成了他們打我們是國內的事,我們打他們是國際上的事嘛!這也太窩囊了。更窩囊的是:他們不從別的地方打過來,從蒙古打過來。仗勢欺人,這群數典忘祖的東西!……”

  這次因為準備充分,班車停的次數少了一些,九點鍾就到了廣橋。過了廣橋就快到清水坪了。李舜成看著路邊的景物,不再關注宋主任對時局的長篇大論了。

  漸漸地,李舜成對宋主任有些厭惡了,他很少有過這樣的感覺,無論在龍潭還是在張果鎮、杜李鄉,他記得沒對誰有過這種感覺。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這不符合他的處世原則。幸虧只是萍水相逢,坐了這趟車,到清水坪下了車,就再也不會和這種人有任何瓜葛了。

  李舜成不相信,也不願意於蕾他們真的會垮掉。

  這次回到張果鎮時,於蕾沒在,不過留下了口信,說:“等了幾天沒等著,不能拖了,得出去一趟。來了就安心等著,不要幾天就能見著面了。”在等於蕾的日子裡,李舜成在附近找給田毛頭找親人,放出去的信,很多都回復了,可是,沒有一處對上的。不久於蕾回來了,要李舜成給她一筆錢,李舜成沒辦法,除了留下跟錢老板說好的買綢緞的錢,他把剩下的錢都給了於蕾。他認為於蕾有了這些錢,不管到哪裡都不會受難了。於蕾是帶著好一些人坐船去東北的,這些人的船票都是於蕾買的。臨走時,於蕾告訴李舜成,在東北他們的人叫做民主聯軍。

  李舜成知道剛才那份報紙上講的流匪就是民主聯軍,是於蕾他們。他擔心自己給於蕾那麽多錢會不會害了她。李舜成很想知道於蕾現在的情況,他希望田毛頭能知道一些,好在清水坪馬上就要到了。

  前幾天,李舜成就給這邊拍過電報,將自己的行期告訴了劉把式。

  到了清水坪,等著李舜成的除了劉把式,還有田毛頭。幾個人一起把行李搬下了班車,搬上了馬車。劉把式埋怨李舜成的電報沒說清楚,害得他和田毛頭白等了兩天。李舜成也不解釋,把一包山貨給了劉把式。劉把式推開說道:“我也不是……”“什麽不是,”李舜成說道,“這是一早準備好的,你等不等都是一樣。按理說昨天就該到的,沒趕到車,耽誤了一天。”聽了這話,劉把式這才接過了那包山貨。

  劉把式告訴李舜成,他今天不去杜李了,馬車由田毛頭趕。李舜成感到很驚奇,劉把式說道:“你沒看到這馬車是新的嗎?你把他從卡車上放了下來,水都沒喝一口就走了。他看著走遠了的汽車,差點哭出來了。我說要不也學門技術吧,男子漢有了自己的事業,就不會這樣小肚雞腸了。他就跟我學起趕馬車來。”李舜成說道:“分明是你想要毛頭當你的徒弟,還說我別下他。”劉把式笑了,背起山貨說著“隨便你怎麽說”回家去了。

  路上,李舜成問田毛頭有沒有於蕾的消息,田毛頭說沒有。沉默了一會,田毛頭說道:“我聽他們說民主聯軍敗了,都跑到外國去了,是這樣的嗎?”李舜成說道:“你姐姐搭船走的時候,報紙上就說民主聯軍到了松花江那邊去了。一直沒聽說這邊的人打過江去,應該問題不大,更不可能跑到外國去。只是現在兩邊在打,也不知道誰佔了便宜。要是你姐姐來個信就好了。”“你說這仗到底能打多久?”“這誰知道。”“要不我們去吧姐姐接回來吧!”“她的事也是正兒八經的事,去的時候沒勸住,還能勸回來?過段時間再說吧!”

  “我就擔心他們說的,分成兩個國家,那邊一個,這邊一個。”“那不會,我們這個國家盡管很大,但一直都是連在一起的。分開了,誰的心裡都過不去。你姐姐不是跟你說過,她說的是哪個朝代。”“宋朝吧?”“對!她說的是宋朝,那天戲園子裡唱《楊家將》,她跟我們說的,幽州和其他州,總共十六個州,被遼國人佔去了,佔了一兩百年,我們還記著,還想奪回來。你說這樣的民族能分開嗎?”田毛頭點了點頭,說道:“不分開就好。最好也不要打仗了。”

  田毛頭想起了第二次去上海的事,第一次跟著李舜成盡在河邊走了。第二次於蕾帶他去過許多裡弄,見過那些露著膀子的男人和蓬頭垢面的女人。他覺得那些人和自己很親近,可田毛頭沒敢說。

  有一次,一個小女孩,抱著一抱衣服過來,迎面撞到了四處張望的田毛頭。於蕾正在跟別人說話,聽到小女孩的叫聲,才走了過來,幫這個叫翠翠的姑娘撿拾掉在地上的衣物。於蕾說翠翠同田毛頭長得挺像的,翠翠和田毛頭他們倆也覺得像。於蕾讓翠翠回去問她的母親,家裡有沒有堂哥、表哥丟失的情況。翠翠問了,她媽說沒有。隨後的幾日,翠翠天天來陪田毛頭。這事,李舜成聽於蕾說起過。

  見田毛頭半天沒有說話, 李舜成問道:“毛頭!你還記得翠翠嗎?”“當然記得。可人家是城裡的姑娘,我不能有其他想法。”“我也沒說其他想法。城裡的人也好,鄉下的人也罷,或者說有錢人也好,沒錢的窮人也罷,每個人在他自己心裡都是最棒的。事實也是這樣,你現在學會了趕馬車,那麽你確確實實也成了最棒的人了。你說是嗎?”

  田毛頭點了點頭,說道:“我懂了。”

  “哦,大哥有沒有信過來?”

  李舜成說的大哥是於蕾的哥哥,田毛頭找父母的事,那邊由他聯系著,一有消息,他就會往杜李寫信。

  “沒有,我不想了,現在我也學了手藝,不怕了。”“也不是怕不怕,能找到父母親最好,誰都一樣。你父母要是在,能不牽掛你?”

  一路上,田毛頭說了好些金家台的情況,他告訴李舜成,今年金家台豐收了,特別是糯米收得多。晚稻增加了六十擔谷的“土改田”(將旱地改為水田),劉爹說“土改田”肥性足,所以種的全部是糯米。李昭福說道:“這事我知道,我們走的時候,劉爹準備育秧了。”“那你知不知道,今年金家台有幾頭年豬要殺不?”李舜成搖了搖頭,沒說話。田毛頭說道:“我們算過,共有七頭,明年還要多。”“那就好。”

  田毛頭興致勃勃地講著金家台的事情,講著李禹成考試得了全班第一,講著胡亮學會了寫信,講著曹二鎖娶媳婦的事,講著高蘭蘭、王毓秀一前一後生了兩個小男孩。這些使得李舜成很期待,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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