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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下雨蒙蒙》第12回 王萬昌用軍警打壓張家 李昭福順眾意再購田產
  王保長終於忍不住跟李昭福說吳家田的事了,那是上灣龍燈隊來的那天。龍燈隊在新院子的曬谷坪,扎扎實實地舞了一個全套。當然,麒麟送子沒舞,那是給迎進了新人,準備生小孩的人家準備的。龍隊之所以這樣歡實,那是沒在這麽好的場地舞過。舞完龍,喝了劉娭毑準備的甜酒,個個頭上直冒汗,紛紛讚歎甜酒甜得粘嘴。唱的更不用說了,不但照例唱了《劉海砍樵》《十月望郎》《十二月放羊》,還唱了只有開唱那天和正月十五才唱的《采茶調》。金家台的人,包括胡亮的媽媽,都來聽了,大家都莫名其妙的產生了一種自豪感,好像這些戲是在自己院子唱的一樣。

  趁著這興致,王萬昌款步走進大廳坐下。雖然配套的桌椅還沒做好,大廳的氣派還是可以看得出來的。他喝完甜酒,也就說起了吳家田的事。當時李舜成不在場,是當著李昭福、魏保國、劉四二說的,表達了希望李昭福買下吳家田的意思。

  正月十五那天,在杜李,王萬昌又說了一次。李昭福兩次都回應:“容我再想一想。”

  李舜成不同意買吳家田,不是錢的事,還是因為怕處理不好關系,得罪了人。魏保國說不怕,曹長庚說:“現在最好,就我們這幾家人。張家人摻和進來,不見得是好事。”所以這事一直放著,沒有去回王萬昌。李舜成是三月初離開杜李的,臨走時再三強調不要接手吳家田。

  李舜成走後,圍繞著吳家田發生了一系列的事。

  這一年杜李換了三任鄉長,走馬燈似的。國大的憲法已經通過,北方的仗也打得很好,國家將步入正軌。能抓住機會給自己謀個好職位自然是每一個從政人員的願望,無悔追求。這樣一來,人事變動自然頻繁了些。

  第三任熊鄉長是七月中旬來杜李的,這人年紀輕,曾經和郭玉明的兒子是同學。他父親在縣警察局供事,縣裡頭認識的人不少。臨來時父親對他說道:“這鄉長就只有兩件事,一件是收國稅,一件是抓壯丁。抓壯丁自然不必多操心,抓丁的人就有槍,跟著他們走,讓幹什麽就幹什麽,不用自己操心,不難;難就難在收國稅上。管治安的警察只有長風鎮有,清水坪的只是臨時安排,只在早稻過後和過年前安排三兩個人過去,每次待這麽一兩個月就回來,不是常駐。不過不要緊,你表叔的礦山有幾個扛槍的,離杜李不遠,收稅的時候把他們喊去就可以了。真要關人,就由他們送長風。”“不準動槍。”熊鄉長說道,“縣長開會說的。”熊父說道:“你不懂,你們找他要槍,當然他會說不準動槍呀;你不找他要,他才不會管你動不動搶,只要把國稅收上來了就行。”熊鄉長明白了。

  下車伊始的熊鄉長當然意氣風發,他問保長們:“你們那裡有沒有刁民?盡管說出來。你們要是說沒有,然後,要交的稅又交不上來,那就不好說話了。”保長們不知道秋後的苛捐雜稅到底是多少,重不重,隻得按較重、最重的情況盤算,紛紛說出了一些人。王萬昌也擔心自己過不了關,猶豫了好久,把張豐凱交了出去。

  王萬昌為什麽要猶豫?張豐凱再做得不對也是本鄉本土的鄉親。王萬昌的父親交班的時候,說過:“自己的事情盡量不要報告到上面去,他們對這裡沒有感情,是不會真心幫你的,有的只是耍權威。事事都往上捅,那說明你的能力不行,會被人看不起的。這樣一來,事情就越辦越難,跟帶著其他事情都難辦了。

”盡管王萬昌死死地記著父親的這句話,但他還是選擇了依靠外鄉來的、不會真心幫自己的熊鄉長和他帶來的那些人。  熊鄉長很高興,對王萬昌說的張豐凱企圖把無主田土寫到自己名下的行為很氣憤,認為他不只是抗捐抗稅那麽簡單,是要改變所有製,是大逆不道的異黨行為,一定受過赤化宣傳。熊鄉長並沒有像王萬昌那樣畏手畏腳,很快就把張豐凱抓了起來,抓到警察局。只是事不湊巧,警察局正在按新憲法要求糾正過去的一些做法,其中一項舉措就是取消了把人抓到感化院的治安處分,不管什麽人,法院沒有批準逮捕就只能短時間關押。而法院那些人,一副洋大人的做派,真把自己當成了過去的洋大人,挑三揀四,難伺候得很,警察局沒人願意和他們打交道。

  熊父同管事的同事一說,人家很乾脆答應關押二十四個小時,二十四小時就放人。熊父見這怎麽行,這不成了兒戲,根本就起不到震懾作用。他立即托人找到縣黨部,縣黨部的人好說話些,在食宿由杜李鄉負責的情況下,同意把人關起來,關多久都行。當然,縣黨部還派出專人,以專業水準,幫忙收集證據,準備給張豐凱治罪。可再怎麽查張豐凱也只是一個最遠到過清水坪的農民。最後,查到了他外出要飯的爹爹那裡,認為他爹爹一定參加過太平軍。可就算是這樣,也沒有對太平軍的後代治罪的條例,聽都沒聽說過。有人還說都是革命者,太平軍應該讚揚,哪有懲罰的道理。就這樣,關了兩個月實在找不到犯罪證據,就把人給放了。

  人是放出來了,可家裡的家務沒了,田也沒了。保辦所把這三年吳家自留田的收成,張家租種田土該交的租谷一並做了一個帳本,數目可大了。把早稻收成全算上,把張家倉庫裡的糧食全部撮出來,都還不清這筆債務。熊鄉長接著喊人來拆房子,把所有粗的、細的木頭清出來,賣了錢,還是遠遠不夠。幸好,熊鄉長還算是講人道的,給張十六兩口子留了一個偏廈沒有拆,要不然文娟早回娘家了。

  文娟還是回娘家了,因為從東鄉回來的張豐凱也要和文娟兩口子睡一個房間。文娟沒辦法了,隻得回娘家。

  晚稻育秧的時候,王萬昌有些手忙腳亂,公家的事、自己家的事天天有,沒有哪一件可以推脫,可以耽誤,吳家田的事隻好交給成子。可他跟成子說這事有點遲,看到自己家的秧田出苗了才想起吳家田還沒有育秧,這才趕緊趕過來跟成子講,成子隻好硬著頭皮接下。好在劉四二會溫水泡種,不然還真耽誤事了。

  秧還是遲了,成子來金家台商量怎麽辦,劉四二說道:“我已經想好了,你放心。你自己先把牛草坡的秧插下去。”

  等各處的田插完了,劉四二把金家台、牛草坡的人喊了過來,割禾收谷子,兩天把早稻收割完。接著插田,吳家田不算賀貴芳租種的四十擔谷田,也就剩下二百來擔谷田。金家台所有的人加上牛草坡的幾家人,男男女女、大大小小能下田的也有三十幾號人,他們在劉四二的調擺下,用三天時間,趕在立秋之前,把吳家田全部插上了秧,沒有耽誤季節。

  張豐凱從東鄉回來的時候,田裡的秧開始回青了。人是熊鄉長派人接回來的,當天去,當天回,天黑才到家。因為田插完了,沒有什麽事做,張十六一個人正在屋外的涼床上歇涼。時值所謂的“秋老虎”,上半夜依然很炎熱。

  張豐凱看到只剩下偏廈的房子,帶著哭腔吼道:“房子呢?”張十六歘地坐起來。指著偏廈說道:“那不是房子嗎?”張豐凱搶過張十六手上的蒲扇,用蒲扇把朝張十六打去,張十六連忙躲開。

  張豐凱問清了原因,說道:“他們也就欺負你笨,你不曉得求他們呀!”“求了,不肯。”“你堂客呢?”“她也求了,也不肯。”“你就是蠢呀!你不曉得讓她多說些好話呀。不管怎樣也得把房子保住呀,能保住房子,什麽舍不得!”張十六沒有太明白父親的意思,十分委屈地說道:“都是我聽她的,她哪裡肯聽我的?”“她人呢?”“山上院子歇涼。”張豐凱也不管了,進屋洗澡,他有好些天沒有洗澡了。洗完澡,沒有找到衣服,光著身體找了好久。聽見路上有女人走路說話的聲音,知道是文娟和劉喜豆她們回來了,連忙拿了兒子的衣服穿上。張十六比張豐凱個大,衣服和褲子都松松垮垮的。

  張豐凱沒地方睡,隻得暫時睡涼床。文娟說了好幾次了,說弄點木頭,搭一個棚子。張豐凱沒做,說道:“睡哪裡不是睡,現在主要是沒飯吃。”“紅薯熟了,餓不著。沒有飯吃,也不能不搭棚子呀!”“你少跟我講,你就是想讓我走遠點,你好欺負我的蠢包仔。”聽到這話。文娟再也不說這事了。

  睡涼床就怕下雨,可不,真的下雨了。看著看著天上的星星一顆一顆沒了,沒多大一會,雷聲越來越近。突然一個炸雷,雨跟著就下來了,跑都跑不贏。張豐凱隻得把涼床搬到兒子媳婦的床邊睡,

  一天、兩天倒沒什麽,總不能老是這樣吧,文娟實在捱不過,不得不要張十六送自己回了娘家。回娘家之前,張豐凱避開張十六跟文娟講了很多話,如:“不落雨了,我可以睡外面去”“晚上,我控制住,不會再打呼嚕了”“不會再偷偷去你床上睡了”“不會再說去清水坪的事了”。文娟不聽,執意要走。張豐凱想去拖,文娟眼睛一橫,張豐凱心頭一緊,松開了拉著文娟衣服的手。張豐凱猛然發現自己的那隻手在止不住地發抖。

  因為張豐凱回來了,李昭福讓成子把吳家田交還張豐凱,為此,成子把王萬昌叫到了李家院子。李昭福說道:“成子是你手下的甲長,年紀也比你小,事事都順著你這是應該的。可這事他的確很為難。他們門對門,有什麽為難事還要仰仗張家幫忙呢。”王萬昌說道:“誰?張豐凱。張豐凱會幫成子的忙……”劉四二說道:“保長!聽昭福老爺說完。”“好,你說。”李昭福繼續前面的話,說道:“不能說不考慮鄰裡關系吧。這吳家田不管將來怎麽樣,成子也不好過多參與,請王保長體諒。”“那你說怎麽辦?要你買下,你不買。”李昭福說道:“這些年,要不是日本人耽誤,我們早就不同了,一定會有好多人進城去,辦廠子。還有誰願意把錢投到鄉下來。我是想落葉歸根,回老家,要不然也不會在這裡買田土。現在,我家的田土夠吃了。”王萬昌說道:“你們金家台這兩年增加了不少水田,稅要重新核。”劉四二說道:“我們的田都是瘦田,打得的糧食不比旱地多。”李昭福說道:“過去皇帝,新開的田土免三年、五年的稅。現在,不叫皇帝叫政府了,就不免了。”王萬昌白了一眼李昭福說道:“我也就是這麽一說,難道真的要加你們的稅!你們也不要同情張豐凱,他就是想破壞規矩,世世代代的規矩。田也好,地也罷,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你想要那就得拿錢來買,還得別人願意賣才行:哪有佔著不給的道理。盤古他老人家開了天地,讓我們這些人,一個一個的立在這世上;讓我們這些人,相互來往;不定規矩行嗎?壞了這些規矩,你的東西你做不了主,由我來做主,行嗎!”成子說道:“他家現在很困難,連十六的媳婦也跑回家了。”王萬昌說道:“該!他兒子那媳婦,只看誰有錢,不看人品,就該她那樣。”劉喜豆插話道:“文娟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張家只剩下了一個偏廈,她不也住了那麽久。平日裡和我們在一起,還是有說有笑的,沒見埋怨過誰……”王萬昌反問道:“她還要埋怨我嗎?”李昭福說道:“喜豆沒這樣說。你想多了。”劉喜豆說道:“我問過她,不心痛嗎?田土和房子都沒有了。她說:‘不是在我手上做起來的房子,感覺不到心痛。’”王萬昌不相信劉喜豆的話,說道:“她真能這樣說!真沒看出來。”

  臨走時,王萬昌對李昭福說道:“吳家田,你李老爺不要也沒人要了,現在仍然是保裡的田產。你放心,成子不管,那就我指定人來管。不過,你們也不能袖手旁觀,該搭把手的時候,也要搭把手。”李昭福說道:“好吧,聽你的,你是我們的保長,不聽你的聽誰的!”只有成子不能再被吳家田牽累了。為了成子,或者說為了四甲的生產秩序,李昭福不得不說一些恭維人的話。

  王萬昌回去一商量決定:把吳家田交給賀貴芳。從下半年開始,前邊打禾算多少工,由保裡付工錢,現在就付。前邊水井邊那些人做的那些事,什麽育秧、插田、補蔸、扒草等等,一一把工日算出來,秋後由賀貴芳支付。

  王萬昌把保裡的決定向熊鄉長做匯報時,熊鄉長說道:“一碼歸一碼,這張豐凱對他租種的那些田,還是有永佃權的,不能褫奪。”王萬昌在永佃權的認識上有些模糊,說道:“他拒不交租子,這個權還有?”“那就得到法院打官司,由法院判下來,不然永佃權還在。”

  法律是嚴謹的,最忌諱的是人變事變,也就是說不能因為人變了事情的結果、道理就可以發生變化。永佃權不能因為是張豐凱,不能因為張豐凱做了那些不地道的事就沒有了;還有,還在。要讓張豐凱沒有了永佃權,那只能由法院判決才行。

  可王萬昌哪懂這些,他又沒有和熊鄉長一樣,專門學過這玩意兒。王萬昌和大家一樣最怕的就是打官司。說要是有人殺人放火,事情大了瞞不下了管不了了,抓去見官倒還是可以。這田土的糾紛,多少年了,從盤古那時候算起,不都是自己解決嘛,這也要見官,這也能見官?他們管嗎?管得好嗎?

  王萬昌聽不懂。熊鄉長也隻想說說而已,並不苛求見到成效。移風易俗這麽大的事情,他乾不了,也不願意受那份罪。兩人相視一笑也就算聊完了事情。

  正說著,張豐凱來了。他是聽人說王萬昌剛從牛頭峴過身去了杜李才跟過來。“王萬昌!你不是喜歡抓人嗎?你再把我抓了去。你今天不把我抓了去,那你就把吳家田還給我。”

  因為已經完成了國稅,熊鄉長心情好了很多,想拉張豐凱坐下說話。張豐凱指桑罵槐呢,恨的就是熊鄉長,那肯坐下,站著繼續和王萬昌爭吵。熊鄉長說道:“張豐凱!你聽我說句話,好嗎?”“那好,你說!”張豐凱想看看這娃娃鄉長到底能說什麽。熊鄉長說道:“我和王保長剛才還在說你的永佃權呢,你能把你以前跟吳方明立的字據給我們看看嗎?”張豐凱不明白永佃權是什麽意思,以為熊鄉長想騙走自己的字據,害自己,大聲說道:“什麽權,我都不要,我只要吳家田。”熊鄉長說道:“你真的不要你租的那些田土的永佃權了?”張豐凱哪裡肯相信熊鄉長,大聲說道:“不要了,你又能怎麽著?你還能把我抓了去!”“當真不要了。”“不要了。”“那好,寫字據。”

  熊鄉長科班出身,字據很快寫好。張豐凱不知道這字據簽得簽不得。他當然害怕熊鄉長帶人把他再次抓起來,但他又想起在縣黨部的黑屋子裡那人說過的那句話:“你越是怕他們,他們的膽子越就越大;只有你不怕他們,他們才會怕你。”“那就不怕!”張豐凱下定決心在字據上簽了字蓋了手印。

  熊鄉長讓王萬昌拿著字據去東鄉打了一個官司,張豐凱沒去,去也沒用。官司打下來,張豐凱和吳家田徹底沒有關系了。接下來的日子,他和他的兒子靠租種山陽保的幾擔谷水田,和自家的一些旱地艱難度日了。好在還可以上吳家的山砍柴,打野菜,拾蘑菇。

  下半年,吳家田在賀貴芳手裡管得很不好,揚花的那幾天,正好遇上下雨。其他人的田沒遇上,就因為插田晚了那幾天,吳家田遇上了。到了年底一算帳,白幹了。交完租他就跟王萬昌說,隻想租種以前的四十擔谷田,其他的,還給保裡。

  這年,因為十月間辦喜事,帶著媳婦舒小妹來過一次金家台,過年的時候,李舜成就沒有再回來,讓田毛頭駕車過去拉了一車山貨來,了事。年後,王萬昌又找到李昭福,說道:“保裡將學田也賣了,保裡面的其他田產都準備賣掉,不準備留下任何田產,不好管理,隻想留著那片林子。原來你擔心的張豐凱找麻煩,現在看來也不是問題了。吳家田,你還是接手了吧!”隨後,李昭福找人商量,大家覺得劉偉、魏志堅都長大了,只要大家肯做,能接下吳方明留下的這二百四十擔谷田。魏保國還堅持原來的看法,說道:“新池塘的壩子到位了,能蓄更多的水。把渠道修過去,再采一些石頭,把田埂修一修,好幾塊旱地都可以改為水田。到那時,人就輕松了,不怕缺勞力。”

  魏志堅是魏保國的大孫子,魏長安、宋紅麗的兒子,比劉偉小兩歲,癸酉年的。

  聽了大家的意見,李昭福運出去一些備荒糧,另外湊了一些錢,以一千五百擔谷子的價錢買下了吳家田以及四十畝旱地、一個池塘,百多畝山林和一塊中等大小的屋場坪。

  民國三十七年、三十八年,通過兩年的努力,吳家田修通了渠道,增加了水田面積,和李家田一樣,旱澇保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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