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看著一家家商鋪之中琳琅滿目的華美服飾，熱鬧的氛圍和愛美的天性再次讓白天舞暫時放下了心中的鬱結。

　　她從小到大從未真正為自己買過什麽衣服。除了禦賜的衣裳與朝服之外，家中唯一的女裝還是在安平府當差時秦嵐所贈。此時真正為自己挑選衣服，還是在這號稱全天下最好的女裝集市上，她就像一個為自己挑禮物的孩子一般，興奮地張望著一掛在牆上的件件衣裙。

　　看著白天舞開心的樣子，黎雨見才發現，拋去身份的束縛，她還是曾經那個與自己在大漠之中暢聊的純真孩童。

　　“也許將軍並不適合她。”黎雨見暗自想到，“以她的性格，做一個逍遙自在的遊俠才更為合適吧。”

　　筱賦禪並沒有黎雨見想得那麽多。他只是默默跟在白天舞身後，看著她欣喜地挑著衣服，想象著她穿上後的翩然之姿。

　　黎雨見來到白天舞身邊，伸手摸了摸她正欣賞著的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淡紫色繡花襦裙配同色輕紗罩衫。裙擺長度比劍鋒常見的要短上許多，目測僅及大腿，這也算是娥眉特色了。

　　絲綢滑順的觸感很是舒服，薄厚適中，其下木質人偶的紋理隱隱可辨，可以想象若是穿在人身上那肌膚若隱若現的樣子。

　　“你喜歡?”

　　“嗯。”白天舞有些難為情地點頭道，“這裡的衣服我都喜歡。”她頓了一下，繼續道，“謝謝你。”

　　“謝什麽?”

　　“謝謝你帶我來這裡。”白天舞真誠道，“我從未想過買衣服竟也是件如此有趣的事。”

　　“是啊。”黎雨見感慨道，“我還記得雨聽小時候每年都鬧著要來一次呢。”

　　聽到黎雨聽的名字，白天舞身體一窒。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岔開話題道:“姐姐看這件衣服配我如何?”

　　黎雨見微笑道:“以妹妹的容貌，穿什麽都好看。只可惜這次時間有限，否則定製的話，會更合身。”

　　“那姐姐看這件衣服入宮合適嗎?”

　　“少俠要入宮嗎?”店家此時走了過來，看到白天舞腰間的劍，也是窒了一下，而後邊說邊從櫃台上拿出一條青粉色絲帛，“入宮的話，我建議再配上這條披帛，會更凸顯您的氣質。”

　　“這……”白天舞不知所措地看了眼黎雨見，眼中難掩欣喜之色。

　　“喜歡的話可以試試。”店家道，“現在訂購的話三日便可完工。”

　　“你們有現成的嗎?”黎雨見問道，“我們時間不多，可能等不了那麽久。”

　　“現成的啊……我們一般不會提前做衣服啊。”店家的表情有些為難。她思索了一下，又圍著白天舞上下打量了一圈，道，“也好，少俠身材標致，我們的樣品也許就合適。”說著她把人偶身上的衣服扒了下來，遞給白天舞道，“少俠穿上試試吧。”

　　白天舞接過衣裳，看了看街道上的人群，又看了看筱賦禪，有些不知所措。

　　看著白天舞的樣子，店家噗嗤一笑，道:“少俠隨我到裡間來吧。”

　　白天舞在內間試了試衣服，果真正合身。

　　看著白天舞穿上華服的樣子，閱女無數的店家都不由得心生讚歎。本就絕豔的面孔再配上華美的衫裙與披帛，說是天女下凡也不為過。

　　本想照例讚歎一番的店家被驚豔得一時間竟有些語塞。她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如何話語。

　　白天舞對此並沒有在意，權當這裡的服務就是如此。

她看著面前的等身銅鏡，轉了一圈身體，欣賞了片刻。　　望著鏡中衣香鬢影的自己，白天舞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一生與戎裝為伍，從未嘗過穿華麗的衣裳。即便是那些禦賜的女服，也是著重突顯英氣。無論別人怎麽看她，她自己是從未想過，自己也可以如此嬌媚。

　　看著那身華美的衣裳，她不由得想起了夢仙兒。那是她記憶之中最美的女人。她的衣服便永遠都是這般絕豔。

　　如此想著，鏡中自己的臉仿佛也變成了夢仙兒的模樣。腦中也浮現出來曾經與義父，賀姨和夢仙兒一起，那段辛苦卻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眼眶也隨著回憶而變得有些濕潤。

　　直到店外傳來了一陣騷動，她才會過神來，悄悄擦了擦眼淚，再次把微笑掛回了臉上。

　　為了防止路上弄髒，她把衣服換了回去，又將新衣疊得整齊，交給店家包了起來。

　　走出內間，隻間街道上的人們行色匆匆，似乎都在往一個地方趕著。

　　等候的二人對此早就好奇不已，甚至都沒有在意白天舞為什麽還穿著原來的衣服。黎雨見留了一錠銀兩給店家，道了聲謝，便拉著白天舞走了出去。

　　白天舞把包好的衣裳小心翼翼地塞到了馬鞍袋裡。三人牽著馬，跟著人流向前走去。

　　街上的人們匯聚在了一座三層小樓的前。入口被圍得水泄不通，根本擠不進去。更別提白天舞三人還牽著馬了。

　　黎雨見拍了拍一個同樣伸著脖子向內張望，試圖向樓內擠的路人，問道:“請問這裡發生了什麽啊?”

　　那人見擠不進去，便也乾脆放棄了嘗試，轉過身來道:“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三人一同搖了搖頭。

　　“今天白雲行者來聽雨閣說書啊！可惜我沒這個機會了。”

　　“這白雲行者究竟何許人也?為何會吸引如此之多的聽眾?”

　　“白雲行者你都不知道?”有一路人聽到她們的對話，轉過頭來驚訝道，“她可是最有名的說書人。她講的故事不僅離奇，而且都是真實的。據說都是她雲遊之時的親身經歷。”

　　“這種話靠譜嗎?”筱賦禪忽然插嘴道，“哪個說書人不是把自己吹得沒邊?故事還不都是從別人手裡買的?”

　　白天舞知道，他的不屑倒也不是沒有原因。畢竟他自己就曾把二人歷險的故事賣給說書人。只是此時做出此等態度，還是讓那兩位未能如願的姑娘有些不爽。

　　“白雲行者不一樣！她可是去過天底下所有的國家！”那路人不滿地爭辯道。

　　筱賦禪還想開口反駁，卻被白天舞偷偷用手肘頂了一下。他看到白天舞威脅的表情，自知語失，便乖乖閉上了嘴。

　　對兩名好心的路人道了謝後，三人便離開了人群。

　　“如果她們說的都是真的，那這白雲行者絕非常人。”黎雨見低聲道。

　　“姐姐不認識這麽一號人物?”白天舞問道。

　　黎雨見搖了搖頭:“對這種民間高人，我也是知之甚少。”

　　“不如我們去看看吧?”白天舞眼眸中似有光芒閃爍，“如果她真的能力非凡，也許可以籠絡一下。”

　　“外面這麽多人，你打算怎麽去?”

　　白天舞指了指二樓一間開著的窗戶，狡笑道:“那裡。你們就在這裡等我吧。”

　　說罷她腳一點地，便躍上了旁邊一間平房的屋頂。接著飛簷走壁幾個起落便來到了聽雨閣三層小樓隔壁的一間商鋪屋頂。沒有絲毫停頓，接著衝力縱深一躍，她便扒住了那二樓窗戶的圍欄。

　　圍觀的人群都對她那一系列動作震驚不已，看著她驚呼連連。白天舞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人群，居高臨下，她才發現人群之中多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其中不乏也有男子。

　　沒有多做停留，她將自己拉進了窗戶，來到了樓內。

　　聽雨閣中的人們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著故事，並沒人注意到白天舞的到來。為了不引起注意，她輕手輕腳地來到了個陰暗的角落。

　　一樓台上正中坐著一個人，一身素色簡裝，與各個衣著華美的觀眾相比，顯得格格不入。由於距離遠，白天舞看不清那人相貌，只能從聲音之中聽出是名年紀不大的女子。

　　不知是不是白天舞的錯覺，她總覺得那台上之人看了自己一眼。那人正襟危坐，口中正講述著安南劍仙的故事。

　　“說此人常年身披蓑衣，看似無甲無胄，實則茅草之下藏有鋼條，刀槍不入。

　　他的武器更是奇特，相傳是由天外隕鐵打造，通體橙黃，削鐵如泥，謂之曰“霞光”。

　　比之他的兵刃甲胄，更為傳奇的還要數他的劍法。與人切磋，從未出過第二招，整個劍鋒南部的高手無不敬仰其境界。和他交過手之人，更是沒有一個不讚歎他劍法之出神入化。此人常年居於劍鋒安南鎮，因此被江湖賦予“安南劍仙”之美名。

　　雖然未曾與劍聖交過手，但江湖傳言他劍法定出其右……”

　　聽到這裡，白天舞不置可否地皺了皺眉，心道:這人的劍法能高過義父?我可不信。

　　“即便劍法登峰造極，他不曾貪戀權財，劍鋒朝廷數次相邀，他都未與理睬。他自詡人間逍遙客，一人一劍笑傲江湖。

　　奈何人心可畏，盡管安南劍仙從未想過參與朝政，可朝廷怎會允許此等不受控制之威脅的存在?

　　紅梅十年， 劍鋒新帝即位的第三年，新帝為收攏權力，祛除草莽威脅，頒下收殺令，暗殺不受朝廷管制的江湖俠客。

　　名聲在外的安南劍仙首當其衝，以企圖擁地自立之名遭朝廷頂級高手追殺。安南一眾俠客仰其名號，自願助其逃脫追捕。但是伸出援手之人無不慘遭朝廷毒手。

　　劍仙不願再有人因他而死，主動出面意圖與朝廷議和。他承諾只要朝廷不再濫殺無辜，他絕不會在江湖上露面。

　　奈何朝廷收殺令之嚴酷，不受收編者，一律殺之！

　　負責追殺的兩名朝廷頂級高手一並出手，劍仙一再忍讓，二人傾盡全力卻僅與之堪堪戰平。最終以其妻女為威脅，使其分心，方才得以將其重創……”

　　故事說到這裡，滿堂聽眾無不咬牙切齒，義憤填膺。白天舞也是聽得一臉震驚。她沒想到劍鋒朝廷竟也有此等軼事。

　　更為重要的是，這收殺令她也是略有所聞，笛月在案牘室中讀到過相應的卷宗，並與她提起過。當年負責那收殺令的機構，正是安平府！

　　她並不知道當年那兩名行為卑劣的高手是誰，只希望不會是她所熟知的那些朋友。當然，她更希望的是，那說書人的故事都是編造出來的。否則她根本難以接受，那待她如家庭般溫暖的安平府竟會做出濫殺無辜的勾當。

　　不過轉念一想，評書多是基於真實事件的改編。也許這說書人為了更符合娥眉人的口味而刻意添油加醋，抹黑劍鋒朝廷也不一定。

　　如此一想，白天舞的心情也舒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