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到了什麽嗎?”黎雨見關切道。

　　“倒也沒有。”白天舞搖了搖頭，“就是沒來由的心悸。也許只是對未來的困惑吧。”

　　黎雨見笑了笑:“沒什麽好擔心的。我絕不會不放你回去的。”

　　“那回去之後呢?我們還是要你死我活嗎?”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當下難得寧靜，不如就好好享受一番吧。”

　　白天舞頷首同意，仰頭望向天空中的繁星。黎雨見也跟著她向天空望去。

　　沉寂了半晌，白天舞再次開口道:“姐姐還記得我曾提過的三眼神嗎?”

　　“就是我們在那鐵山裡發現的屍體?”

　　白天舞自嘲地笑了笑，繼續道:“傳說只要一生行善，死後就會被帶到他們的世界中享樂。這也是我兒時和哥哥一同定下的目標。”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

　　“你說的哥哥，可是你當年提起的那個心上人?”黎雨見問道。

　　白天舞點了點頭:“他應該已經到了那裡吧。”說著羞愧地低下了頭，“我給娥眉百姓帶來了這麽多苦難，可能永遠也不會獲得三眼神的認可了吧。”

　　黎雨見輕歎一聲:“雖然過去已經無法挽回，但你還來得及阻止未來的悲劇。”

　　白天舞苦笑著點了點頭，再次抬頭望向天空中的繁星。

　　“也許父親的做法是對的。他也是不想給無辜的人帶來苦難才撤軍的吧?”白天舞心裡如此想著，“可我真的也要父親的後塵嗎?世代為將的白家真的要斷送在我的手上了嗎?我收陛下恩惠，難道不該為陛下效忠嗎?若真就此罷手，我又如何與犧牲的將士們交代?如何與列祖列宗交代?”

　　見白天舞一臉迷茫，若有所思，黎雨見沒有打擾她，靜靜坐在一旁。

　　良久，她才歎了口氣，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明天也要趕路，早些歇息吧。”說罷拍了拍白天舞的肩膀，轉身走回了室內。

　　白天舞目送她撩開門簾走了進去，仍舊呆呆地盯著還在晃動的門簾。一陣晚風拂過，帶著淡淡的花香撥弄著白天舞的發梢。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自言自語道:“有點冷了。”便也起身走回了房間。

　　翌日早晨，三人隨意吃了些早餐便再次上路。這一次走了才不過半天時間，就經過了兩座繁忙的小鎮。

　　城鎮如此密集，不用想也知道這是進入了娥眉帝國的心腹地帶。

　　一路上，白天舞心中一直躊躇著該如何抉擇，卻一直想不出答案。加之受到鎮上人們祥和的氛圍感染，她乾脆決定不再去想，專心旅遊，先享受眼下的時光。

　　到達第二個小鎮之時已經日上三竿，正是午飯之時。街道上的酒店商鋪門庭若市，頗為熱鬧，全然沒有戰爭臨近的樣子。

　　這可以說是白天舞與筱賦禪在娥眉見過的最養眼的鎮子了。街上的人們，無論是行人還是店家，多數都穿著時髦靚麗的服裝。無論是七八歲的小姑娘，還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都在用華美的服飾展示著自己最好的一面。

　　“好熱鬧啊！”見了多日蕭條的白天舞看著滿眼的熙攘，不僅感歎道。

　　“真好趕上午飯時間，不如就停下來吃些東西吧。”黎雨見建議道。

　　“好！”不知是否是“景色”過於迷人，白天舞的心情不由自主地開心起來。仿佛將心中的煩惱與陰霾統統拋到了腦後。

　　未免被人認出，三人在街上走了一陣，尋了家較小的酒館拴馬走了進去。

店中賓客滿堂，僅有幾個空位。一個扎著馬尾的年輕姑娘忙碌地來回跑著，招待著客人。　　那姑娘一看便知不過尋常人家，可衣著卻也是精致靚麗，比之劍鋒豪門也是不遑多讓。與富家太太不同的是，那姑娘的衣服除了漂亮之外，卻也格外實用，沒有任何華而不實的布料來影響她的行動。

　　三人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那跑堂的姑娘很忙，並沒有立刻跑來招待他們。不過他們也並不急，就那麽安靜地等在那裡。

　　似乎是看出了白天舞與筱賦禪眼中的疑惑，黎雨見笑道:“這裡的人衣服好看吧?”

　　“嗯。”二人同時點頭。

　　筱賦禪還不由自主地朝那姑娘多瞟了幾眼，但很快就心虛地瞥了眼白天舞的表情。見她沒什麽反應，心中暗自慶幸的同時又不禁有些失落，但很快恢復了正色。

　　“這是霓裳鎮，盛產全娥眉最好的服飾。皇宮中的禮服就是由這裡特供的。”黎雨見微笑著解釋道，“霓裳鎮的禮服在諸國的名氣就和你們清風鎮的寶劍一般。”

　　“這我確實有所耳聞。”可能是觀看美女使人心生愉悅，近日來一直因為心情不佳而沉默寡言的筱賦禪也罕見地開口了。

　　“你居然知道這裡?”白天舞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筱賦禪本想說自己母親就曾有一件霓裳鎮的衣裳，那是自己父親在她生日時所贈。可忽然想到自己當年為博得同情而對白天舞撒的謊，便支吾道:“額……略，略知一二。”

　　“不如妹妹也在這裡挑上一件吧?”黎雨見忽然建議道，“在這裡購買可比從商隊手中要便宜得多。”

　　“這……不必了吧?太麻煩了，我們還要趕路不是嗎?”白天舞道。

　　“有什麽麻煩的?這次反正也要帶妹妹進宮，正好挑上件得體的禮服。會見陛下，總不能穿便服吧?”

　　因為早就預計黎雨見要帶自己去見娥眉女皇，白天舞對此並未感到驚訝。她打量了下自己那還粘著些乾涸血跡的便服，難為情地笑了笑:“那好吧。”

　　跑堂的姑娘此時終於得了空閑，跑來招待了三人。

　　“不好意思，今天實在是太忙了。”那姑娘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歉然道，“三位客官要來點什麽?”

　　她看著白天舞和黎雨見身上的兵刃，似乎有些畏懼，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

　　“你們店只有你一個跑堂?”黎雨見好奇道。

　　“是啊。這是我娘的店。我們店小，請不起外人。”

　　“那這麽多客人忙得過來嗎?”白天舞問道。

　　“平時也沒這麽忙。這不是聽說今天白雲行者來鎮上的聽雨閣說書，吸引了好多賓客。咱們這小店也跟著沾了光。”

　　黎雨見笑了笑，沒再繼續問下去。她一邊看著牆上掛著的餐牌，一邊念道:“一斤鹵肉，一盤燙青菜，三個饅頭。”接著看向白天舞，“你要喝點什麽嗎?”

　　白天舞剛要開口，那姑娘忽然道:“我們有自家釀的桂花酒，少俠要不要試試?”

　　“好啊，那就來三碗吧。”又是沒等白天舞開口，黎雨見搶道。

　　“好，客官請稍等。”說罷那姑娘便快步跑了下去。

　　目送著那姑娘進入後廚，黎雨見再次轉向白天舞微笑道:“妹妹可能不知，這霓裳鎮便是東麓九鎮之一。”

　　白天舞看著窗外遠處那雲霧之中飄渺的山巒疊嶂，點頭道:“我大概猜到了。包括之前經過的兩個鎮子也是吧?”

　　“沒錯。包括我們昨夜住宿的羅衣和上午路過的廣袖，都屬於東麓九鎮。”

　　“聽名字就知道，那兩個鎮子也是以服裝聞名的吧?”白天舞道。

　　黎雨見頷首道:“沒錯。這東麓九鎮是娥眉東部最繁華的地區，也是引領整個帝國時尚的地方。”

　　看著門外那尚未被戰爭染指的繁華，白天舞仿佛想象到了劍鋒大軍到來後的樣子，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些許悵然。

　　“姐姐告訴我這些做什麽?”白天舞問道。

　　“你看這些無憂無慮的人們。”黎雨見的眼神同樣投向門外繁榮的街景，“她們根本無法想象即將到來的災難。”說著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白天舞，“娥眉帝國千百年來戰事不過劍姬城，這裡的人從未見過兵戈。不得不說，你很有指揮天賦，是唯一一個能夠突破神武河天塹的將領。但你真的願意看著這些無辜的百姓承受戰爭帶來的傷痛嗎?”

　　“我……”白天舞無言以對，隻得默默低下了頭。

　　好在此時跑堂的姑娘端著酒碗和一壇酒走了過來，給三人各滿上了一碗。黎雨見見被打斷，也就沒再追問。

　　菜很快便被上齊，這頓飯白天舞吃得很是鬱悶。黎雨見的話再次讓她糾結起了對未來的決定。

　　一邊是祖國親友與陛下的期望，一邊是無辜百姓與內心的譴責;進攻則會給他國百姓帶來無妄之災，撤退則會讓袍澤將士遭受抗命之罪。無論怎樣抉擇，都會讓她失去無法割舍的東西。衷心與良知的拉鋸，著實讓她進退兩難。

　　這頓午飯對白天舞來說簡直味同嚼蠟。心中的躊躇讓她全然沒注意到食物的味道，只是機械地往口中送著食物。她甚至不知道道這頓飯是什麽時候吃完的。

　　“想不通就先別想了。我帶你去逛市場買衣服吧。你也正好散散心。”黎雨見將銀兩放在桌上後，便一把將發呆的白天舞拉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筱賦禪見狀也連忙跟了上去。這頓飯雖然三人都是默然無語，他卻是吃得很開心。一邊看著養眼的食客們，一邊喝著小酒，吃著小菜，很是自在。

　　他倒不是沒心沒肺，對於白天舞的心事，他自然也是清楚。只不過他早已下了決心，無論白天舞作何抉擇，他都會支持，因此便沒什麽好糾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