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回琴香之後,秦遊孤獨地坐在自己的房屋之中。琴香的性格和態度,秦遊很了解,若是換做其他事情,既然琴香說了不應該去做,秦遊也自會照辦、不會多想。但此事萬一是真,關系的是中原武林各派數百條性命,關系到這次除魔大戰的成敗。雖然金燕宗、仙霞派絕非善類,但在秦遊眼中,正魔之分與同道之爭,仍是天壤之別。事關重大,他一時拿不定主意,卻也不甘放任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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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雯!”秦遊的腦海中再度浮現出了這個俏皮可人的身影,雖然這一個月很少見她,偶爾幾次相遇,文雯也似乎刻意避開與秦遊有所交流。但不知為何,遭遇困惑的時候,秦遊第一個想起來的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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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片刻,秦遊深吸一口氣,堅決地向文雯地住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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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丫頭見秦遊深夜來訪,頗覺不妥,但往日文雯與秦遊的關系的確很是親近,她不敢怠慢,隻說小姐忙碌了一日、剛準備入睡,需要通報一番。不過很快,那丫頭又跑了出來了,說是小姐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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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踏進苑內的時候,心中竟突然生出了一種時過境遷、久別重逢的感覺。愛情是個神奇的東西,既可以讓秦遊和琴香體味從未有過的幸福和滿足,也讓這個原本是兩小無猜、嬉笑玩鬧的苑子中,多了無形的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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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雯剛剛沐浴完畢,正準備就寢,隻穿了一身輕柔的白色貼身長衣。一月未見,可能是因為忙於事務,文雯明顯地消瘦了,往日那尤為可愛的略帶嬰兒肥的白嫩面龐,此時望去竟有些瘦削。松散的頭髮披落在肩膀和後背上,也似乎比往日的兩條長長的羊角辮更成熟了幾分。最為重要的是,那幾乎無時無刻掛在嘴角的笑容和眼神中的歡快靈動,今時再見,卻再也不見。秦遊驀地一陣心疼,他真希望文雯能如往常一眼,咧著嘴咯咯一陣嬌笑,然後大聲問道:“秦哥哥,你大晚上來找我,是要幹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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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文雯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顯然有些僵硬,語氣也極為平淡,道:“你現在找我,是遇到了什麽急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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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勉強擠了擠笑容,輕輕點了點頭:“我只顧著來找你,沒注意已經這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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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文雯立即回答道,她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道:“你過來坐吧。”她轉頭又看向丫頭,埋怨道:“你們怎麽回事,秦哥哥來了,也不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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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擺了擺手,道:“不喝茶了,我有些事情,說完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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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文雯機械地點了點頭,臉色又暗淡了幾分,道:“那,那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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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抬起頭,文雯也正看著他。秦遊跟她使了個眼色,示意要屏退丫頭,單獨說話。文雯點了點頭,等到丫頭退出之後,房間裡只剩下她和秦遊兩個人,她卻突然緊張、甚至有幾分害怕,卻又有著一絲大膽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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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望,竟一時無語凝噎。片刻之後,文雯輕輕歎了一口氣,自顧自地坐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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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見了,你瘦了好多。是安置的事務太忙了吧?”秦遊打破沉默,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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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文雯點了點頭,道:“我沒太注意,瘦了嗎?嗯,是好久沒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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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吸了口氣,笑道:“開始掌管山莊的事務了,以後要真當大小姐了?說話都一板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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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文雯撇了一眼秦遊,反駁道:“我才不想當什麽大小姐呢,煩心事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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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心事?快說,誰那麽大膽,敢招惹我們文雯大小姐?看我不好好修理他。”秦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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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聞到了一絲昨日的氣息,文雯臉上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笑容,道:“真的麽?不管是誰你都去修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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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欣然道:“那當然!文雯大小姐下令,必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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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雯咯咯一笑,道:“那你先去找爸爸,叫他別讓我做這些事情了。”看著秦遊臉上陡然露出的無奈神色,文雯又一陣咯咯嬌笑,道:“淨吹牛,剛才還說不管是誰都得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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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無奈笑道:“那你故意為難我,一會你把莊主啊、水火長老、趙大統領都搬出來,我自己被收拾還不夠呢。你說個我能打得過的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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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雯白了他一眼,微微沉吟,哼了一聲道:“那你修理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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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佯裝困惑,道:“我又沒得罪你,幹嘛要修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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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秦遊的明知故問,文雯哼了一聲,道:“你還好意思說,明明就是你最招惹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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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嘿嘿一笑,點了點頭,伸手右掌作勢要打自己耳光,道:“那我真下手了,你舍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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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雯恨恨地白了他一眼,瞪著他道:“呸,我有什麽不舍得的,我巴不得親手打你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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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哈哈一笑,將脖子往前伸了伸,道:“大小姐想打,小的拱臉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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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雯見他嬉皮笑臉,白了他一眼,忽然忍不住撲哧一笑,隨即忍住。她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大晚上來找我,就為了惹我生氣嗎?有什麽事,快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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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嘿嘿一笑,道:“你那麽小心眼,天天躲著不見我。我想來看看你,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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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文雯知他在調笑,但態度依然堅決,鼓著小臉蛋,氣呼呼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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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無奈一笑,道:“那好吧。看來只能和你說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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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雯又哼了一聲,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才來找我,才不是特意來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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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歎了歎氣,卻沒有接她的話,只是把今天和琴香所談的事情和自己的困惑,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文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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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雯聽完,點了點頭,道:“香姐姐真厲害,不管是真是假,魔教之中要是有人如此運籌帷幄,那以後也是中原武林的大敵。而且,就現在情況來看,我覺得香姐姐的推斷,十有八九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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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怎麽辦?難道真的任由魔教發難同盟軍,我們就坐視不理?”秦遊問道,“文雯,換成你,你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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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做不重要。”文雯看著秦遊道:“你明知道香姐姐的態度,也答應了她。可你到了晚上還因為這個事情睡不著,甚至來問我,在你心裡早就有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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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同盟軍真的因此傷亡慘重,大敗而回,你總會良心不安吧。”文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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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通知了同盟軍,是不是置山莊的利益不顧……”秦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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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雯輕輕一笑,道:“正魔大戰,乃是中原武林抵禦外辱、正道驅逐邪魔。山莊和金燕宗等爭雄,再怎麽樣也都是中原武林內部的事情,不能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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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點了點頭,道:“你這麽說,就是覺得我應該通知同盟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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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這個意思。”文雯歎了口氣,道:“我只是知道,你若不做這件事情,於心難安。可要做這件事,你要先掂量後果,如果哪一天事情暴露,明面雖然不說,但山莊上下肯定很多人認定不顧山莊利益,甚至懷疑你與金燕宗有所勾連。而且,你瞞著香姐姐做這件事,以她的性格,若是知道了,肯定會責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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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兒那邊,我再慢慢解釋吧,她總會理解我的。”相比他人的誤解,十六歲的秦遊並無過多的在乎,只要問心無愧,只要琴香可以理解自己的苦衷,其他人的看法又怎麽能左右這個青春飛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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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兒香兒,你們可真是親近。”文雯忽然哼了一聲,呢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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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秦遊沒有聽清她的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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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文雯抖了個機靈,她沉吟片刻,道:“說實話,我也不希望你去做這件事情。現在和以後,山莊和金燕宗總體都會是對峙的局面,你私自通知金燕宗,若是傳了出去,肯定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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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我為了自己的前程,就眼睜睜看著那麽多人調入魔教的圈套,我做不到。若是這個陰謀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那也罷了,可現在就是知道了,而且極有可能就要發生。”秦遊倔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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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哥哥!”文雯叫了一聲,今晚以來,她還是第一次這樣稱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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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金燕宗的事情,我去做吧。”文雯忽然道,“就算傳出來了,大家最多也只是以為我考慮不周,錯過了削弱金燕宗的機會。大不了被爸爸和長老們責怪一通,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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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雯說完,抬眼看向秦遊。秦遊輕輕歎息,正緊緊地看著自己,他的眼光裡滿是清晰,自己剛才那句話,是完完全全為了他。可不是嘛,金燕宗的生生死死與我何乾,我只是為了你!幸而,眼前的人也全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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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秦遊低沉而堅決地聲音,傳到了文雯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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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雯的身體微微顫抖,呼吸也局促起來,腿上卻忽覺一陣酸麻,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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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秦遊張開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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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身影微微顫抖,如一陣清風,鑽進了那張開的手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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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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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秦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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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頭,謝謝你!”良久,秦遊緩緩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做事情還要讓女孩子背鍋,我可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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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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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不允許你為我那樣去做。”秦遊堅決地道,他忽然哈哈一笑,道:“等哪天全山莊的人都不相信我的時候,你還能相信我,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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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身影緊緊環抱著秦遊的身體,用著只能自己聽清的聲音道:“我當然相信你,我永遠都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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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環在腰間的手臂漸漸松了,胸口的衣襟上也帶著幾分濕漉,秦遊輕輕地松開了白色倩影,輕輕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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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倩影從秦遊懷中慢慢分離開來,似乎是耗盡了全身力氣,她輕輕點了點頭,不舍卻無可奈何地“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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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一陣心疼,他輕輕摸了摸她腦袋,忽然低頭,湊在文雯耳邊悄悄說了兩句話,聲音極小,密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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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垂頭喪氣地文雯頓時俏臉暈紅,全身上下忽然充滿了力量、緊張和一絲無可奈何地怒氣,她狠狠地瞪了秦遊一眼,使勁推了秦遊一把,罵道:“不要臉!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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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遊哈哈一笑,不再多話,飄然退去。文雯直到見房門緊閉,這才輕輕整理下薄薄的貼身衣裳,口中兀自笑罵不止:“臭哥哥,討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