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遊獨自離開,卻沒有回到山莊。玉璧城的美麗和繁華,遠遠超過了秦遊以前所見過的任何地方,今日初次體味,更是流連忘返。秦遊沿著穿梭整個城市的玉帶河流,由東向西,一路觀賞兩岸美景,竟然絲毫不覺得有任何疲憊,待他回過神來,仰頭望天的時候,發現日已偏西,已是傍晚。而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玉璧城外。
“江南美景,果然名不虛傳!”秦遊讚歎了一句,就在河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一陣春風,楊柳依依,芳草萋萋,從河面上鋪面而來的濕潤,居然讓秦遊頓生困意,萌生了“以天為被地為床”的念頭。
那就躺一會吧!
秦遊說到底還是孩子心氣,說躺便躺,春風拂面,當真美美地睡了一覺。等他一覺醒來,早已是鬥轉星移,夜幕垂將,只是這仰天一覺,卻睡的真心舒坦,仿佛這一個月來的憋悶,都隨著這一覺隨風而去。
秦遊深深吸了口氣,雖然腹中饑餓,但精神抖擻,氣息悠長,若不是手腕處仍不能太過發力,秦遊甚至覺得,自己此刻的狀態已經不遜於受傷之前了。
在草地上靜坐了片刻,秦遊正要站起身來,欲憑借星月之光沿河返回山莊,突然看見玉帶河的對岸,遠遠走過一個白色人影過來。那人影和秦遊距離極遠,若不是今晚月光明亮,而那人又穿著一身白衣,秦遊恐怕都看也看不到他了。
然而片刻之後,秦遊就已全身僵硬,目瞪口呆了,那白色人影竟然在秦遊幾個呼吸之間,便從極遠的地方來到了玉帶河的河邊。而這個人影,也並無什麽急速狂奔的表現,反而更像是一個幽靈一般,快速而穩健地飄了過來。
“如果不是鬼魅,那就一定是個超級大高手。這等輕功,恐怕就連莫逆施那個老家夥,也比不上吧。”秦遊靜靜地趴在草叢裡,動也不敢動,月光從那人的身後照射過來,將白衣人的臉反襯地一片漆黑,看也看不清楚。
那白衣人就那樣靜靜地站在河邊,既不說話,也不移動,雖然面向河面,但也不像是在看河水的樣子。就那樣負手而立,雙眼微閉,深深呼吸,仿佛是在感受這濕潤和清涼的空氣,又或是在等待什麽。
“難道是在等人?”秦遊暗想,“值得這樣的人去等待的,想必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吧。嘿,幸好是在等人,要不是若有所思,早就發現我了。”
白衣人負手而立,秦遊也安靜地趴在草叢之中,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突然秦遊的眼前一晃,在白衣人身側三丈處,不知何時已多出了一道黑色的人影,而他是怎麽來的,秦遊居然沒有看到。
秦遊小心地抬了抬頭,在明亮的月光下,依稀看到後來的那人身上,仿佛微微泛著有些眼熟的紫色。
白衣人轉過了身子,與紫袍人相對而望,仿佛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道:“你來了。”他的聲音溫和而醇厚,遠遠地傳了過來,秦遊與他隔著一條玉帶河,這聲音卻仿佛就在他耳邊發出來的一樣。
“他要是用同樣的法子大吼一聲,那我的耳朵豈不是都要被震聾了。”秦遊暗自在心中假設,忽然意識到這種情況的可能性,猛然嚇出一身冷汗。
紫袍人卻無動於衷,道:“在下初到江南,就得遇閣下,實乃幸甚。江南雖然人才輩出,但有如閣下這般身手的,卻也不多。若我所踩不錯,閣下應該便是……”
白衣人搖了搖手,打斷他道:“相請不如偶遇,閣下又何必執著於姓名身份。
” 紫袍人見他既不答應,也不否認,道:“既如此,不知閣下此方相見,有何指教?”
白衣人輕笑一聲,道:“以閣下的修為,天下間有誰人敢提指教二字。不過最近幾天玉璧城外突然聚集了不少能人高手,閣下雖然和他們並非一處,但此刻出現,卻由不得別人不去多想。”
紫袍人呵呵一笑,道:“閣下果然不簡單,想必城外的那些人的目的,閣下也已經很清楚了。”
白衣人笑道:“不過是一紙傳言罷了,竟有那麽多人當了真,要來惹這些是非。”
紫袍人皺了皺眉,道:“傳言?閣下此言,恐未能讓各路英雄信服吧。”
白衣人笑了笑,突然生出了萬丈豪氣,道:“不信服,又能如何?”
紫袍人為之一滯,讚道:“我曾聽一位故交言及閣下,對閣下的氣度修為均是極其推崇,謂為有神鬼莫測之能。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白衣人微微一頓,也不追問那位故交的姓名,反而道:“若那些人中,有一兩位如閣下般的人物,剛才那番話,我卻萬萬不敢說了。”
紫袍人笑道:“閣下過讚了。各路豪傑當中,在下卻自認不敢獨佔鼇頭。與在下相若的,恐不下一手之數。”
白衣人哈哈一笑,道:“閣下何必自謙。倘若比武較量,能和閣下旗鼓相當的,或許還有二三人,但若生死相搏,又有誰能敵閣下。再者,或許有些武功尚可的人,但終究是肉眼凡胎,尚未得見更高的武學境界,究其一身,恐怕也再難更進一步。閣下卻年輕有為,武學境界遠在眾人之上,加以時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豈可同日而語。”
紫袍人聞言,卻並無欣喜,反而神情濃重,道:“閣下眼力學識高深,在下佩服。”他突然拱手相向道:“請恕在下無禮,只不過素問閣下神鬼莫測之能,今日僥幸得遇,還請不吝賜教。否則,在下恐難以憑閣下的一番言語,便铩羽而歸。”
白衣人笑道:“果然如此。你雖不是和那些人同路,但此行的目的,也終究相同。”
紫袍人搖了搖頭,道:“我與他們不同。他們或許是為了佔有,而我,則是保護。”
白衣人略帶詫異,道:“保護?”他突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笑道:“嗨,我真是糊塗,你與他,本就是一脈相承吧。慚愧!也怪我從親眼見過,否則早就該知道了。”
紫袍人點了點頭,道:“閣下才思之敏捷,實在令人歎服。不過,此番得遇,可謂天賜之機,還請閣下勿要推辭。”
白衣人微微笑道:“不妨,我既知道閣下的身份,自然也想一睹為快。”他依舊負手而立,只是右手向前,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姿勢,道:“閣下,請吧!”
紫袍人反而後退一步,道了一聲:“請指教。”他雙臂忽然上揚,頃刻之間胸前已然聚齊一團微微泛紫的光團,並無任何停頓,轉眼這紫色光團便閃襲到白衣人身前。
白衣人從容不迫,也並未見他如何動作,只是在那紫色光團來到身前一尺時,在他的身前,忽然閃過一層瑩瑩如玉的白色光芒,那白光一閃即過,以至秦遊甚至都不敢確信是否是自己眼花的緣故。但白光之後,那團紫色如雨霧一般的光芒,竟然頓時消失。
紫袍人一聲驚疑,讚了一句:“閣下果然神通,請恕我無禮了。”他話音未落,身子已經欺近三丈,右手高舉向天,整條手臂通體居然透露出燦爛紫芒,在皎潔的月光之下,顯得異常地冷豔,和危險。
紫袍人更無猶豫,用他那泛著紫芒的手臂,向著白衣人狠狠劈了下去。
手臂尚未落下,下方的草地竟突然裂開,混著青草和泥土,向兩側激射而出。
這一劈之力,竟強如斯!
秦遊駭然,駭的不光是這一臂的力度,而是這招式中無可隱蔽的殺氣。那手臂上的紫芒,看似美麗,此刻卻更像一顆顆淬毒的獠牙,急不可耐的向對手撲去。
白衣人亦忍不住讚道:“如此殺氣,不愧天煞之名。”
天煞兩字傳入耳中,秦遊如被電擊,不得動彈。
眼前的這個陌生人,竟然身負天煞——這個號稱失傳了百年的上古五大奇功之一,這個幾乎改變自己命運的神秘存在,居然在這個人身上再次被發現。
而且,顯然,紫袍人的武功造詣,或者說在天煞上的造詣,遠遠超出自己。
惺惺相惜,或是嗜血的狂熱。
秦遊忽然發現,他的手上,不知何時,也泛起了淡淡的紫光,向著紫袍人的方向,閃爍著極其微弱的光芒。
好在這兩大高手此刻正全力相搏,根本沒空來注意到他身上的小小變化。那白衣人面對著天煞的全力一擊,竟然仍是不慌不忙,雙手合十,在他的兩手指尖,突然出現一個晶瑩剔透的白色光團,手掌般大小,溫和和明亮,漂浮在他的胸前。
下一刻,這力劈華山的天煞一擊,不偏不倚地劈在這個小小的白色光團上面。
紫袍人手臂一震,手臂上的紫芒如瀑布流水一樣沿著手臂傾瀉而出,盡數灌輸到那個白色光球之中。不消片刻,那白色光球的裡面,也已閃爍著淡淡的紫色。
“破!”
紫袍人一聲大吼,頓時一道雄渾的紫光從他的手臂上勁射而出,重重地打在白球之上。那白球終於不堪重負,顏色漸漸暗淡,只是隨它一起暗淡的,還有那原本濃鬱的紫色光束。
紫袍人身體一震,手臂如彈射一般收回,身體倒退了兩步,眼睛看著白衣人,面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紫袍人笑傲半生,雖不狂傲,但也自負一生所學,已為當世頂尖之列。但今日甫一交手,這引以為傲的一身修為,竟是被對方輕易化解。他長吸一口氣,由衷歎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素聞閣下有神鬼莫測之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一聲長笑,道:“江南既有閣下坐鎮,其他所謂英雄豪傑,也不過跳梁小醜罷了。我此番前來,卻是多慮了。”
白衣人神色依舊,笑道:“天煞奇功,本就是因殺伐為生。你與我交手,只有試探之意,卻無殺伐之心,自然不能發揮這奇功的極致。何況你年歲尚輕,若得機緣參悟武學新境地,前途無量。”
“武學新境地?”紫袍人濃眉緊蹙,小聲重複了一遍。
白衣人轉身面向玉帶河水,也不見他任何動作,忽然間他眼前的水面上狂風大作,原本平靜的河面居然逆著水流的方向掀起陣陣波瀾。玉帶河上遊的水流被強行聚集在白衣人面前,幾個呼吸之間已然堆積成一塊巨大的水的幕牆。這幕牆急速拔高,片刻之後便已高達丈余,突兀得橫亙在玉帶河上,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顯得美麗而魔幻。
紫袍人深深震撼,白衣人讓他所見識的,似乎並非是一套武功,而是一種力量,這種力量絕不是某一套武功有著固定的招式,但其威力卻顯而易見。
“武學新境地?莫非是指這個嗎?”
白衣人露出一手後,並未言語,而是悠然離去,他的身後,那已高達兩丈的水幕依然高聳,直到白衣人身影徹底消失在月色之中,才重重的摔了下來,轟隆巨響,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紫袍人站在河邊,仿佛在思考著什麽。秦遊見他陷入沉思,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會離開,終於耐不住性子,小心翼翼地準備溜走。
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身法,還沒走出五步,身後一聲響,紫袍人已經飛身而來,矗立在他的面前。
秦遊的腦筋轉的極快,這紫袍人武功太高,硬拚智取自己都絕無可能,而自己唯一的希望,就要寄托在天煞身上了。於是他不顧一切,努力凝神,在自己的手上瞬間聚起了淡淡了紫色豪光。
這光芒與紫袍人先前所展示出來的相比,直如滄海一粟,脆弱、藐小,不堪一擊。但紫袍人看到之後,卻全身巨震,宛如剛才看到白衣人凝聚了巨大的水幕一樣。
紫袍人努力壓製住內心的震撼,完全無視秦遊的防禦,一雙寬厚的大手不知怎麽就握在了秦遊的肩膀上,道:“你就是那個秦遊?”
秦遊見他神色,知道自己性命無礙,鎮定自若地道:“沒錯,你又是誰?”
紫袍人哈哈一笑,見秦遊身高體長,年紀雖輕,卻一副好身板,模樣雖算不得俊雅,卻也五官端正、神采奕奕,心中暗暗喜歡。他沒有答秦遊的話,只是豎起一隻手掌,閃耀著紫色毫光,問道:“你看這是什麽?”
秦遊故作驚訝狀,道:“天煞?你怎麽也會這個?”
紫袍人哼了一聲,笑道:“臭小子,你的天煞,還是從我而來的。你都能會,我為什麽不會?”
秦遊這次是真的驚訝了,道:“我的天煞是從你而來?我可從來沒見過你呀!”他這一身內力都是天薇真人所傳,故而便順理成章地認為這所有的東西都是天薇真人所學。但此時見了紫袍人,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說,但是以此人的武功、身份,又覺得他的所言定是空穴來風。
紫袍人微微一笑,抬頭望天,回憶著當年的情景。於是將奪酒、比武、誤傷以及傳功之事盡數說給秦遊聽,只不過是將天薇真人和陳劍川的師徒身份隱了過去。他看著秦遊道:“當年我以天煞誤傷了天薇真人,天煞之氣傾入他體內,未及消散變傳入你的身上。沒想到機緣巧合,竟然讓你掌握了一絲天煞之氣。”
秦遊聽到此時,才終於明白自己竟然是如此才習得天煞,而這,是連眼前的這位真正的天煞傳人也沒有料想到的。他若有所思的一陣,忽然問道:“你是天西山水會的人,應該遠在西南疆域,怎麽跑到這邊來了?”
齊嘯天的臉色突然變得鄭重,道:“你在龍興比武大會上大放異彩,更被一些閱歷深厚的高手看出有天煞的影子。一個月前,金燕宗的莫逆施也證實你的確有天煞之氣,你自己尚且還蒙在鼓裡面。可這江湖上一些名門大派的高層,早已經被你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天煞小子攪得心猿意馬了。若不是忌憚著玉璧山莊,恐怕早將你強行抓走了。”
秦遊聽到此處,心裡早已是一團怒火,罵道:“那些人,都是和莫逆施那臭老頭一樣的卑鄙無恥。什麽名門正派,什麽前輩先賢,滿口的仁義道德,其實就是為了天煞,就是為了自己能夠稱霸武林。”
齊嘯天笑道:“懷璧其罪,由來已久。你身懷失傳已久的不世奇功,又武功奇弱,又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背景。嘿嘿,這種好機會,就算是擺在我面前,也是格外的誘人。”
秦遊橫了他一眼,道:“不要以為我是好欺負的,真到了那時候,我拚個魚死網破,也不會讓那些無恥之徒得逞的。”
齊嘯天哈哈一笑,道:“你這臭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憑你現在的武功,還想拚個魚死網破。你可知道,這次為你下江南來的,都有哪些人嗎?”
“金燕宗大長老何無極,你的老朋友莫逆施,神劍門執法長老廣增禮,傳功長老王玨,陽谷長老張雲傑,仙霞派掌門魏傳忠。嘿嘿,這些個家夥,隨便一個在江湖上走動一圈,都是不小的地震。這次為了你,可是強強聯手,齊下江南。這陣仗,也算是對得起你了。”
雖然有很多人名秦遊並未聽過,但金燕宗、神劍門、陽谷、仙霞派卻個個如雷貫耳,而莫逆施的大名更是銘刻在心。當時一個莫逆施就逼得玉璧山莊的四大公子連夜狂奔,這下高手齊聚,光是幾個名字,便讓秦遊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原本以為到了玉璧山莊就金燕宗就投鼠忌器,沒想到他們居然鍥而不舍,還聯合了這麽多高手一起前來。
“為了對付我,他們還真是肯下大功夫啊!”秦遊恨恨地哼了一聲,哂笑道。他看了一眼齊嘯天,問道:“那你來這幹什麽?不會是他們請來的幫手吧。”
齊嘯天很喜歡秦遊的這份灑脫和自嘲,笑道:“我原本還擔心玉璧山莊有所顧慮,恐怕不會全力保你。不過今晚見了陳莊主,我已經放心了。”
秦遊腦筋轉的極快,道:“剛才那個白衣人就是玉璧山莊莊主——陳劍川?”
齊嘯天點了點頭,道:“沒錯!此人武學造詣極高,可謂我生平所見第一人。如果他真心護你,定能有辦法使你轉危為安。”
秦遊卻不想在此做什麽爭辯,哼了一聲,歎道:“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居然淪落到要靠別人的保護才能立足。”
齊嘯天微微猶豫了一會,道:“你身懷天煞奇功,只要勤加修煉,假以時日,比肩莫逆施等人不在話下。”他拍了拍秦遊的肩膀,道:“我是西域之人,和中原武林不宜結下太多瓜葛。何況如今有陳劍川坐鎮玉璧山莊,他們想要抓你,也絕非易事。你身懷天煞之氣,可謂和我有緣;又勉強算是天薇真人的弟子,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我今日便傳你一套純正的天煞功法。你按此修行,定會一日千裡,事半功倍。”
他不由秦遊分說,雙手握住秦遊的肩膀,頓時兩股內力洪流就湧進了秦遊體內。這兩股內力如此霸道,甚至秦遊體內原本渾厚的內力,都在它們面前不堪一擊,唯剩那一絲天煞之氣,不由分說地全力抵擋,拚命護主。
感受到秦遊體內的阻礙,齊嘯天微微一笑,收回了內力,反而灌入一絲天煞之氣,試圖強行將其壓製。但二者相交,預料中的潰敗卻並未出現。秦遊那微薄的天煞之氣,竟有著出人意料的韌性和戰鬥力,盡管面對著比自己強大數倍的氣息,仍然還是氣勢凶猛,咄咄逼人,毫不退縮。
齊嘯天的臉色微微生變,天煞之氣不同於內力,內力相拚,強者勝之,而天煞之氣,比拚的卻不僅僅是強弱,還有精純,甚至還有傳說中的靈智。秦遊體內的天煞源於齊嘯天天煞的殘存之氣,論強弱早已無可比擬,卻能這般以弱敵強,那就只有一個不可思議的原因——眼前這個小屁孩的天煞之氣,比他的還要精純。
齊嘯天心中暗驚,手中已又加了幾分力氣,浩浩蕩蕩的天煞之氣如同百萬雄獅,將秦遊體內的那股氣息團團包圍。那股氣息這時已知道自己絕非對手,居然強行撞破一個缺口,飛速地隱匿而去。
齊嘯天不料它在重重包圍下仍能逃脫,心中暗讚了一聲:“秦遊貌不驚人,但習武方面竟然是個天才。能將那一絲天煞之氣烘焙得如此精純,就算是現在的我,也難以做到。”只是他卻沒有想到,當年他以血祭功,本就是釋放了最為精純的天煞之氣,而傾入天薇真人的天煞之氣,更是被他六十載的淳厚內力不斷化解,能夠留存不散的,更是極品中的極品。因此可以說,這極致精純的天煞之氣,是從一進入秦遊體內就已經存在的,和秦遊本身卻沒有太多的關系。
但齊嘯天此刻卻已然把秦遊當成了學習天煞的超級天才,天煞入門本就極為艱難,偶遇秦遊,卻讓齊嘯天有一股冥冥之中天意注定的感覺。他竟不再保留,暗運真力,兩股融合著天煞之氣的渾厚內力,如江水奔騰,灌入秦遊的體內。
秦遊隻感覺一股膨脹,從經脈中傳出,仿佛身體就要從內爆開,同時肌肉、骨骼當中,酥酥麻麻地令人恨不得將自己扒開抓癢。他知道這是大股內力強行灌入體內的結果,立即屏氣凝神,運氣自己所能調動的全部內力,對那兩股內力進行抵擋和引導。但齊嘯天的用心一擊,豈是現在的秦遊能夠抗衡的。不消片刻,他便覺得自己內力不濟,難以抵擋。而齊嘯天灌入的那兩股內力卻生龍活虎,霸道絕倫,恨不能將自己的五髒六腑撞得個橫七豎八。
面臨大敵,秦遊卻不慌亂,他的內力與齊嘯天灌輸的那兩股內力相比,雖然弱了很多,卻勝在自己的內力生於血脈當中,連綿不絕,而那兩股內力卻並無後繼。他猛一咬牙,不顧這二者之間的懸殊,只是一心存著一個念頭,不論如何一定要講這兩股內力融入經脈,為己所用。只有這樣,他才能盡快成長,才能保護自己不被別人有所企圖,才能正面對抗莫逆施、金燕宗甚至這次所有來玉璧山莊想要將他帶走的所有的人。
秦遊竭盡全力、死死支撐,不過片刻就大汗淋漓。齊嘯天站在一旁,看著他的模樣,暗想:“這小子這幾年的內力進展著實不錯。上次天薇真人傳授他內力的時候,他還直接暈掉,這次卻能憑借自己的力量硬撐下來。嘿嘿,倘若真能過這一關,對他的內力修為,也是不小的幫助吧。”
秦遊自己又何嘗不明白這點,他本就傳承了天薇真人的部分內力,倘若又能將這股飽含了天煞之氣的內力再度消化吸收,那他的內力修為,恐怕將遠遠超過任何一個同齡人,達到一個令人側目的程度。只不過他從未真正學習過任何內力修習方面的法門,因而想吸收消化這兩股趾高氣昂的內力,卻並不容易。他想要硬撐下去,卻胸腔煩悶、身體燥熱、頭暈腦脹,仿佛有一股氣誕生於體內,企圖破體而出。
秦遊恨不得撕開身上的衣服跳進身前的那條河流當中,給自己的身體降降溫。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身影,婉兒的樣子腦中變得異常清晰,纖弱的身軀和那素來乖巧的性格,仿佛更讓他有緊緊摟抱甚至肆意親近的衝動;身影虛晃,竟然變成了雨笙調皮可愛的樣子,他原本對這個嬌俏的小丫頭便頗有好感,受傷之際得她照顧許久,更是心存感激,此刻不知如何卻有了一股莫名的衝動;未過片刻,竟然有一張嬌嫩可愛又佯裝生氣的臉蛋出現,仔細看去,卻是不可一世的文雯。這個人影變幻了幾次,終於還是露出了婉兒熟習而纖弱的身影,秦遊的思念和燥熱,讓他無法自持地撲了上去。
“你再胡思亂想,就要做火入魔了!清心明境,抱元守一!“齊嘯天一聲斷喝,令秦遊猛然驚醒。他剛才想入非非,此刻卻覺得那兩股內力在體內幾乎已經失控,猛然在胸口一撞,噗得一聲吐出來一大口鮮血。
“這兩股內力比我現在所能控制的內力實在強得太多,如果硬拚,無異以卵擊石。天煞之氣同屬一脈,倘若是天煞相互引導,聚合之後,再用來引導內力,或許能行。”秦遊雖傷,但心神不亂。他抽離出體內的那一絲精純的天煞之氣,撇開內力不顧,決然向齊嘯天傳入體內的那兩股內力撲去。這天煞之氣果然能夠相互融合,秦遊用肉體凡胎硬扛了這內力幾乎在體內亂竄的一炷香的時間,終於讓這兩股天煞之氣融為一體。而更令秦遊慶幸的是,融合之後,秦遊對這種更為強大的新生的天煞之氣,也同樣具備了控制的能力。
他咬牙又頂住了一次體內的翻江倒海,強運天煞之氣,盡數灌入那兩股內力之中,不消片刻,秦遊就感覺到自己對這兩股內力的運用。連忙控制住內力之後,一股神清氣爽、身強體健的感覺似乎從身體的沒個角落中狂湧出來,似乎每一條經脈、每一塊肌肉都充滿了比以前更強的力量,這種感覺,就猶如當年他承受了天薇真人的內力後一樣。秦遊長吸了一口氣,不慌不忙將內力又在體內運行了一個周天,這才長呼一口氣,跳起身來,得意笑道:“被你折騰個半死,這次終於被我收服了。”
看著秦遊得意的模樣,齊嘯天卻一臉嚴肅,道:“修習內功,最忌心有雜念。若不是有天煞之氣融合護體,又被我及時喝醒,你今日輕則內力修為盡毀,重則性命難保。”
秦遊想起剛才經歷,臉上一陣臊紅,也不禁後怕,道:“齊叔叔,這次真是多虧你了。不光傳我這麽深的內功,還救了我一命。”
齊嘯天聽他改口叫自己叔叔,反而有點詫異,道:“你機緣極好,內力根基遠勝同齡之人,未來幾年,是修習內力的最佳時間。而你又正值青春年少,人生這個時段,最容易產生各種雜念妄想,倘若你能控制心神,內力勇猛精進,那日後必定前途無量。否則的話,卻是性命堪憂。事關重大,所以你雖是初犯,也不能大意。”
齊嘯天這番話,乃是真心所吐,秦遊雖然年幼,也聽得出來。雖然他和齊嘯天乃是天煞一脈相傳,但從他而言,齊嘯也並無必要太過關心自己。因此,這番意料之外的關心,反而讓秦遊倍受感動。他點了點頭,道:“放心吧,齊叔叔,我一定謹記你的教誨。”他先前叫齊叔叔,尚有憑借天煞的關系刻意去結交齊嘯天這樣厲害角色的念頭,但此刻卻已是化為了真心實意。
齊嘯天微微一笑,拍了拍秦遊的肩膀,看著明月高懸,道:“江湖之中, 人心難測,暗流洶湧。你武功未成,身懷天煞,恐怕會招來諸多麻煩。原本最好的辦法就是別讓任何人知道你身懷天煞。但是如今消息已然傳了出去,這條路子是走不通了。”
秦遊自然明白懷璧其罪的道理,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靠我自己勤學苦練了。”
齊嘯天點了點頭,看著秦遊那還算稚嫩的臉龐,心中暗歎,“為王者,無安寧。讓這樣一個孩子承擔這麽多,也真是難為他了。”但他沒有說出口,只是道:“你此刻內力雖強,但尚不純熟。最近這一兩個月,你要趁熱打鐵,徹底將這兩股內力融合並掌控,千萬不要逞強施為,以免內力失控反噬於你。”
齊嘯天囑咐完,笑了一笑,道:“玉璧山莊的莊主又不世之才,想來山莊之內,也一定是臥虎藏龍。你在其中,一定要把握好機會。倘若有機會能得到陳劍川莊主的指點,你必定受益匪淺。”
秦遊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我知道該怎麽做。”
齊嘯天呼了一口氣,道:“該說的已經都說過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必久留。”他忽然向秦遊抱了一拳,道:“小家夥,但願數年之後,我能在西南大山之內,聽到你在中原的大名如雷貫耳!告辭。”
秦遊哈哈一笑,同樣抱拳道:“齊叔叔,我一定做到!”
看著齊嘯天迅速消失的身影,秦遊扭了扭脖子,雙手緊緊握拳,感受著充盈全身的強大力量,自言自語道:“莫逆施,五年之內,我定把你打的滿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