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假成親的話，能幫上她這個忙，我是沒差啦。”陳疏喃喃自語著，“但海棠今天怎麽了，這麽早就回去了……”

　　他趴在櫃台前，手又摸到了那個玉鐲。

　　歎了口氣。

　　“算了，去麗華苑吧。雖然不期望能原諒我，但最起碼，把鐲子還給她。”

　　這樣想著，陳疏的心裡就越來越不舒服。

　　我做這些事情真的都只是為了我自己嗎?

　　懷著這樣的情緒，他朝著麗華苑走去。

　　麗華苑也在城南，離他的醫館並不遠。這一次沒有刻意鑽過巷弄，也沒有背著在他看來有點重的洛凝，因此很快就到了。

　　江邊小風吹拂，行人熙熙攘攘。

　　一眼就望見了江邊的麗華苑。

　　然後，陳疏就像發了瘋一樣，穿過堤岸的柳樹，撲向麗華苑樓下的水面。

　　“有人掉進水裡啦！”

　　他聽見有人這麽喊，但很快有一股熱血衝向他的腦門，又什麽都聽不見了。

　　身體在發燙。

　　那裡有一個女子，剛剛落水。

　　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秦如雪。

　　為什麽?

　　她真的就像一片雪花落在水面，迅速消融，沉沒了下去。

　　為什麽?

　　陳疏來不及脫下衣物，直接跳了下去。

　　為什麽?

　　帶著涼意的水滲透了他的衣服，讓其變得沉重，更滲透到了他的身體裡。

　　為什麽?

　　他潛入水裡，拚命擺動沉重的四肢，睜大眼睛尋找著那個身影。

　　褐紫色的衣服，在水底如同花一樣綻放，但那人的肌膚，又像冰雪一樣清冷。

　　抓住了那隻無力浮在水中的手，將她拉了過來。

　　為什麽?

　　很想這麽問。

　　秦如雪眼睛緊閉，大概她也不知道口鼻中嗆進江水是怎麽樣的感覺。

　　陳疏拉著她拚命地劃著水，四肢開始發軟。

　　可能入水後她曾有過悔意，她口唇抿得死死的。

　　可是最終吐出了一口氣，那殘余的氣體化作零星的水泡，浮向水面。

　　看起來就很脆弱，一戳就破。

　　陳疏將嘴唇貼上她的嘴唇。

　　沒有感受到什麽柔軟。

　　這並不是吻，也不可能是吻。

　　浮出水面，大口喘氣，下一秒就抱緊秦如雪去往岸邊。

　　她被平放在草地上。

　　陳疏跪在她的身邊。

　　沒有脈搏了。

　　為什麽?

　　把秦如雪的嘴巴打開，下顎上抬。

　　解開她的衣服。

　　雙掌交疊按壓胸口正中心。

　　腦子很亂，動作卻很冷靜。陳疏很害怕，很自責，他第一次痛恨自己。

　　“如雪，如雪，醒過來！”

　　他呼喊著。

　　“他在幹什麽?”

　　“那是陳大夫吧，有人溺水了，應該在救人。”

　　“為什麽要脫衣服啊，那個女子，是麗華苑的秦如雪吧。”

　　身邊開始圍了一些人。

　　“你們給我滾開！”陳疏低吼出聲。

　　有些人退卻了，有些人站著沒有動。

　　“幹什麽幹什麽，陳大夫救人呢，都閃一邊去！”

　　是周進的聲音。

　　陳疏沒有理會，他深吸一口氣，把嘴唇貼到秦如雪的嘴唇上，將肺部的氣體送了過去。

　　“如雪！”

　　他喊著，重複著動作。

　　陳疏好害怕，他好害怕。

　　秦如雪身體依然冰冷，

像一具屍體。沒有溫度，不會說話，不會笑。　　連哭泣也不會了。

　　好害怕。

　　自責鞭打著他的精神，肉體上的疲累讓他有些眩暈。

　　“陳疏，算了吧。”周進走了過來。

　　“滾！”

　　“她已經死了。”

　　“我是大夫！她沒死！”

　　他喊著，重複著動作。

　　她沒死。

　　她沒死……

　　陳疏哭了，眼淚和他臉上的江水混合在一起，成了不知名的東西。

　　他又深吸一口氣，準備彎下身子。

　　但卻覺得一陣眩暈。

　　她沒死……

　　為什麽?

　　…………

　　陳疏醒了過來。

　　“如雪！”

　　盡管頭很痛，他還是一下子坐了起來。

　　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是醫館的房間。

　　頭有點痛。

　　看著外面的天色，是早晨。

　　難道是做夢?

　　可就算是做夢，這也難以接受。

　　身上也很痛，非常痛，但遠遠不及胸口之中的萬分之一

　　————炙熱的像裂開了一道口子，連呼吸都在牽動傷口。

　　“你醒了。”

　　周進站在他床邊。

　　“海棠很擔心你。”

　　“如雪呢！秦如雪呢！”

　　周進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他張了張口。

　　“她死了，已經有一天了。”

　　“不可能！她沒死！她不可能死的！”

　　他發瘋的大叫，連鞋子也顧不得穿，就跑了出去。

　　海棠站在院子裡，手裡拎著食盒。

　　“你醒了，我給你做了點東西。”

　　海棠不會做飯，她的手上有細密的刀口。

　　但陳疏沒有理會她，從她身邊跑了過去。

　　如雪沒有死，她沒有死掉，她怎麽可能死掉呢?

　　如果死掉的話，是誰的錯呢。

　　是誰的錯呢。

　　是我的錯……

　　陳疏站在麗華苑的院子裡，秦如雪就躺在一張涼席上。

　　她連個棺材也沒有。

　　她確實死了。

　　“陳疏……”

　　陳疏麻木的轉過頭，柳昭憐在不遠處。

　　“我都……幹了些什麽啊！”

　　“不是你的錯！”

　　“就是我的錯，是我害得，我殺了她，我逼死了她！”

　　陳疏大叫起來，悵然若失。

　　為什麽，為什麽。

　　“她不應該死，我能救她！”陳疏突然撲到了屍體上，那張臉在死後依然很溫柔。

　　他突然抱起秦如雪，扛在了肩上。

　　“我要救活她，無論如何，我要救活她。”

　　洛凝擋在他面前，洛凝雖然內傷還沒好透，但這兩天已經能正常走路了。

　　因此她想抓住陳疏。

　　但不知為何，落空了。

　　她武功不低，不可能會抓不住陳疏，她也沒有放水的理由，但卻連一片衣角也沒有碰到。

　　有些發愣。

　　就這會兒工夫。

　　陳疏已經扛著秦如雪的屍身跑遠了。

　　他要幹什麽去?

　　沒有人知道陳疏那天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抱著一具屍體在大街上狂奔的。

　　但最後，那天傍晚，他一個人回來了。

　　神色過於平靜，但已經很正常了。

　　有人問他秦如雪去哪了。

　　“她沒死，活著好好的，說她還是很恨我呢。”他這麽回答道。

　　大家都隻當他把人埋了。

　　因為他經常會幫助麗華苑埋葬一些病死的姑娘。

　　但他仍然說。

　　“她沒死。”

　　“那你說她去哪了。”喝完酒後的周進這麽問道。

　　陳疏撫摸著一個玉鐲子，沒有說話。

　　她確實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