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顧新被雞鳴吵醒。甩了甩被壓麻了的手臂,站起身。
看著仍然熟睡的魏幽蘭,此時她面容恬靜,只是有一些蒼白。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個年輕的姑娘,現在身中奇毒。連大城市裡最大三家藥鋪的大夫都認不出中的是何種毒藥。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武林人士,只是顧新才初出江湖,也沒有門派長輩教授。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誰也不認識。
躡手躡腳地走出客房,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顧新走到前院大堂。
小二第一時間迎了上來:“爺!早上好啊,您想吃些什麽?我們這兒什麽樣兒的早食都有。”
顧新被小二引入大堂就座,小二殷勤地擦著桌子給他介紹早食。
顧新從懷中掏出一粒碎銀,拋給小二說道:“給我五個面餅子,剩下的都給你。只要你跟我說說這個城裡的事情,說得好再給你一兩。”
小二迅速接住碎銀:“這位爺,您竟管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您是不是想知道城裡還有哪些大夫?”
“你先給我說說,這城裡有哪些大的武林世家和門派。”顧新想了想,問道。
“爺,這你可就問對人了。”小二立刻笑道。
“這東京城啊,就數我消息最靈通啦。”
“少廢話!”
“是是是。這東京城裡啊,最出名的武林勢力就數兩家一局。兩家指的是兩家大姓世家,一家是城東田宮家,一家是城南費家。至於一局就是安遠鏢局,是今幾十年發展起來的大型鏢局。”
顧新皺眉,問道:“那這三家裡可有名醫?”
“嗨,這位爺,小的就知道您要問這個。昨個您請的三位已經是城裡最好的大夫了。竟還不能治,想來您只能去城西巴子山試試。”小二笑道。
“巴子山?”顧新看向店小二等待下文。
小二搓著手,笑道:“這個······爺,你看?”
顧新見小二樣子,哪裡不懂?立刻從懷裡又逃出兩粒碎銀,顛了顛差不多有三兩的樣子,丟給他:“快說,快說。”
“爺有所不知,這城西巴子山雖說是山,其實就是個土丘。是二十多年前,朝廷官兵為了抵禦安祿山的叛軍,而堆的土堆角營。您出了城西,就能看到,很好認的。”
小二頓了頓,接著說道:“只是在十多年前來了個怪人,將那處買了下來,在上面搭了個草廬。這人十分奇怪,有一手妙手回春之術,但不好救人。多年來隻傳出他救過三人,這三人無不是藥石無靈將死之人。”
“哦?還有這樣的人物,豈不是華佗在世?”
“是不是華佗在世,小的不知道,小的只知道這人性格怪癖。一開始第一個人深受重傷,據說快死了,在機緣巧合下被其所救。而後他的名聲就傳出,很多人上門求診,但都被拒之門外。”
“這是為何?另有要求?”顧新問道。
“一開始大家也都是這般覺得,有帶金銀來的富商,也有承諾替他做事情的武林人士,更有威脅的,但這些都吃了閉門羹。有人在門口質問原因,他也懶得答覆。至今也就知道他救過三人。後來啊大家也隻道他是看心情救人。”
“有意思,那這人可會解毒?”
“這人第二個救治的就是個身中劇毒的武林人士,據說是中了巴蜀苗民的奇毒,無藥可治呢。”小二邊說邊比劃,好似親眼見過似的。
“那這位大夫······先生叫什麽?”
“這位爺,
這才是這人最怪的地方。這人從不與人通名,因為是外地來的,也沒人認識他。要不是他也武藝不凡,很多惡客也都能搞定,不然哪能逍遙至今?” 顧新奇道:“你見過他動武?”
“那倒沒有,只是想想就明白了的。據說安遠鏢局二當家曾經受重傷,帶著門人上門求醫,那人不肯,後來就鬧了起來。我雖未見過,但你看那二當家後來傷重而死,這草廬還安然無恙,不就知道了?”小二娓娓道來。
這小二收了錢倒是盡責,顧新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十分耐心。
顧新又問了幾個問題,才放過小二。
顧新邊吃著剛上來的熱餅子,邊皺眉想著:這人聽著很玄乎,但可以明確知道這人醫術了得,只是性格怪異。去了不一定能獲得救助。但顧新現在也只能去試試。
吃完早食,顧新又要了份米粥,就回了房間。魏幽蘭已經醒來,只是仍然虛弱。
“看,我給你要了點粥。”顧新端著米粥來到床邊坐下。
顧新將米粥先放一邊,幫助魏幽蘭坐起,問道:“怎麽樣,今天有沒有好些?”
“嗯,感覺好一些了,昨晚睡得很好。”魏幽蘭看著顧新,緩緩說道。
顧新不疑有他,將一邊的米粥端起,抄了一杓在嘴邊吹涼,然後小心地喂給魏幽蘭:“來,吃點粥吧,吃了東西好得快。”
顧新動作很慢,很輕,小心翼翼。
一頓早飯,魏幽蘭也吃得很慢,很輕。兩人很默契地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一個喂,一個吃。
待魏幽蘭再也吃不進,顧新扶她躺下,替她蓋好毯子:“我今天打聽到一位名醫,我一會兒去請他來,你先安心休息。”
“嗯。”
顧新看魏幽蘭閉目養神,叫上小白,端著碗又一次走出了客房。
將碗還給了小二,又問了一遍路,準備上路。
一把將小白放在肩上,問道:“小白,你說這次會不會順利?”
“喵!”小白在顧新臉上舔了一口,親昵地回了一聲。
“嗯,借你吉言。”顧新摸了摸小白,認準方向,邁開腿走去。
那人聽來是個怪人,尋常禮數好像沒用,所以顧新沒做什麽特別準備。出了西城門,就直奔小二口中說的巴子山。先去摸摸狀況,試試水。
顧新一路勁走,很快就來到了巴子山。巴子山果然如同小二所言,被叫做山真是抬舉了,就是個光禿禿的土丘。土丘頂上有座茅廬,老遠就能看到,絕對不會走錯。
快步上得山來,茅廬不大,有些簡陋。最讓人驚奇的卻是門口種著兩顆大桃樹,此時正結著幾個大大的桃兒。
茅廬大門緊閉,柵欄不高,一眼就能望到裡面。茅廬內一片藥草園子特別顯眼。
顧新望了一圈,並沒看到人。正在頭疼該如何叫門兒的時候,身後一個聲音傳來。
“你個小子,別擋道兒。”
顧新一驚,回頭一看,是個粗布麻衣的老頭兒:“你是?”
那老頭兒瞥了顧新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有禮貌。讓開,讓開。”
老頭一把推開顧新,就要往草廬走去。
顧新被推了個踉蹌,心驚這老頭兒手勁兒倒是不小。見他要進草廬,立刻問道:“您好,您是這裡主人嗎?”
“不是。”老頭兒頭也沒回,一把就關上了圍欄的門。
“等等!”顧新連忙上前,扒拉住門不讓關,說道:“那請問我要怎麽找到這家主人?我有急事兒!”
“每個來這兒的人都有急事兒。”老頭不屑的問道。
“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
“那是別人的人命,跟我有何關系。”老頭見關不上門,也不再堅持,轉頭就往裡走。
顧新一聽,頓時眼睛一亮。
“哎,這位大爺······先生,您慢點,要如何才能請您出手救人?”顧新追上老頭兒攔在他面前問道。
“救人?你給我個救人的理由,說服我。”老頭兒仰頭看著顧新問道。
“這救人一命······”顧新不假思索說道,隨即立刻卡住。細一思索,的確如同老人所言,他為何要去救一個陌生人。
老人見顧新沒把話說完就反應過來,倒是意外。反而聊有興致地靜候起顧新的下文。
顧新陷入沉思,這老頭兒沒有義務救人,也不像有何需求的,那要如何讓他救人?
顧新仔細打量起眼前的老人,這老人看著五六十歲,皮膚黝黑,看上去就跟普通農村老兒一般。手上也有著厚厚的手繭子,顯然是常年做農活所至。
見著眼前的老人,顧新思考許久,問道:“您為什麽要來這?”
“什麽?”
“你既然不是本地人,為什麽會來這兒?”
那老頭文言,不由一笑“你回去吧。”
“等等,您為什麽要救人?”顧新急道;“那三個人,為什麽會救?”
“因為我樂意。”老頭哈哈一笑。
“那要怎麽樣你才能樂意。”
“你為什麽會認為我會跟你說?”
“我知道你多年不願給人治病。但是我今天一定會讓你跟我走的。我有朋友身中奇毒,已經越來越虛弱,我會想盡辦法讓你跟我走的。”顧新牢牢盯著老頭兒,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眼睛。
“那好,省的你老煩我,我出個難題,只要你能做到,我就去救人,若是做不了,你就走人少來煩我。”老頭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說道。
“您說,我一定做到。”
“很好,這樣,我做個動作,你要是能做出來,就算你過關。”
老頭說完,也不管顧新同不同意,就反手將一隻手從腰側別到身後,然後竟從腦後伸了出來。
“你能這樣嗎?”老頭看向顧新,可還沒問完,就看到顧新跟他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動作。
“這樣?”顧新隨意地說道。
老頭見顧新輕易做到,立刻換了個姿勢,原地坐下,頭下腳上地擺出個詭異的造型,整個身子像是蛇一樣的扭了起來。“這樣你也能做出來嗎?”
顧新原以為會是什麽難的問題,竟然是這個。這些動作雖然對於常人看來不可能做到,但是對於學了牛皮卷的顧新來說,只是小意思而已。
那老頭見顧新輕輕松松的就完成了動作,立刻就知道自己的問題入了對方的涉獵范圍。可是話已經說了出去,此時老頭默默地站了起來,一時尷尬不已。
“先生如何稱呼,這下可以跟我去了吧,就在城內,不遠的。”顧新也起身笑道。
“叫我三不救。”老頭兒尷尬地乾咳一聲吼說道。
顧新奇道:“哪三不救?”
“道貌岸然不救,自命不凡不救,看不順眼不救。”老頭兒回答道。
“前兩個我朋友不肯定不是,但要是你過去看我朋友不順眼,但你又已經答應了我,那豈不是自己打自己臉?”顧新問道。
“咳咳。現在的孩子真是煩人,你還要不要救人?”
“要!我們趕緊走吧。”
“誰?”三不救大呵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麽。院子外立刻竄出一道身影,朝遠處逃去,三不救二話不說立刻一躍而起朝那追去。
三不救和那黑影速度極快,只是幾個起落就已追遠。顧新立刻奮力急追,卻無奈地發現自己腳力有限,很快就被甩開。
顧新無法,只能回草廬耐心等待。
沒過多久三不救返回茅廬,見顧新仍在,說道:“走吧。”
說完,三不救就轉頭出門,明顯心情不佳。
“快點跟上,快去快回。”
顧新連忙跟上,只是沒幾步就發現自己根本跟不上對方。
“三不救前輩,慢點兒,我跟不上您。”
“你竟然不會輕功?”三不救停下來,詫異地看著顧新竟是純憑著本能蠻力跑路。
“我不會。”顧新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你明明雙目有光,神氣外露,明顯內力有成,竟然不懂輕功?”三不救嘖嘖稱奇,江湖上就算是那些不入流的門派都多少會有一套輕身功法,只是不甚高明而已。但顧新明顯完全不會!
顧新無奈,只能搖頭。
“我現在教你套輕功口訣,我一路說,你一路體會,我可能沒功夫等你。”三不救緩緩念叨口訣:“你記住,閉氣凝神,氣運伏兔,三過血海而至委中,一力至下,身輕如燕······”
三不救說得不快,但顧新只是有聽沒懂。
“你怎麽這麽笨!”三不救見顧新不懂,又說了一遍,可明顯無效。
“行吧,你邊跑邊練吧。”
顧新一路學,一路跟著三不救後頭跑,直至回到東京城,顧新仍然沒能學會。
三不救不由感歎顧新的愚笨。
顧新將三不救帶回客棧,一路請進了客房。
三不救見著躺在床上的魏幽蘭,不需顧新介紹,僅遠遠地看一眼魏幽蘭的臉色就知道是她,很自然地就坐到了床邊。他不廢話,也不客套,直接一把抓起魏幽蘭的手,把起脈來。
魏幽蘭醒著,見著這麽一位架子又大,脾氣又不好的人上來就要把脈,一臉不解的看向顧新。
“幽蘭,這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名神醫,我好不容易請來的。”顧新連忙解釋,又緊張地看向三不救,就連直呼魏幽蘭的名都沒發現。
聽著顧新直接叫她幽蘭,魏幽蘭隻覺臉上一陣臊,再也不敢看他。
“咳!心靜!”三不救怒道;“你出去!礙事!”
顧新被下了驅逐令,無奈走出客房,關上房門等待。
過得片刻,三不救開門走出。
顧新連忙拉著他問道:“先生,如何?”
“你跟我來。”三不救帶著顧新來到院子裡說道:“她中的是一種番外奇毒,名叫風躍草。她中的劑量不多,但如果拖著不治,還是有性命之憂。”
“還請先生救治。”顧新急忙一鞠躬。
“這種草十分霸道,我不能解。”三不救搖了搖頭說道。
“怎麽這樣?難道她沒救了?”
“不用心急,只是我不能解而已。”
“那誰能解?”顧新激動地抓住三不救的雙肩問道。
“少林寺未遠大師,他曾替人解過這種毒。你去少林寺找未遠大師,就行了。”三不救不動聲色地掙脫開顧新說道;“我會給你開劑藥, 可以延緩毒發,讓你能安然帶她去少室山。”
“少林寺未遠大師?”
“不錯,這裡離少室山也不算遠。”
三不救帶著顧新找來小二,要了紙墨筆硯,三下兩下地寫出一幅藥方:“你按照這個抓藥,三碗水熬成一碗,每天一劑。只要你一路照顧好,不要再讓她運功,一路撐到少室山是肯定沒問題的。”
“多謝先生指點!”顧新連忙一揖到底。
“少謝,人也不是我救得。”三不救搖搖手,轉頭離去;“走了,別送。”
顧新立刻千恩萬謝地將三不救送至門口,然後想了下最近的藥鋪位置,就急急忙忙地去抓藥。
三不救出得城來,在路邊遙遙看著一個鬥篷罩頭,蛇形面具的人。
“哼!”三不救不欲理會,繼續往回走。
那蛇面人三步並作兩步靠了過來,嗡嗡地問道:“如何?”
“已經按你說的做了,保證他們到得少室山之前不會好起來,不過得未遠還在少林寺才行。你到底跟那女娃娃有何仇怨,竟用這種下三濫手段。”
“未遠他會在少林寺的,你不用操心,不該問的就不要問,給你。”蛇面人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丟給三不救。
三不救回身接過錦囊,打開確認無誤轉頭就走;“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哼。”蛇面人冷哼一聲輕功躍起,迅速消失在城外。
三不救聽著身後動靜,回身看著蛇面人的背影,心中一陣恐懼:“江湖恐怕要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