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肥頭大耳的小夥兒,帶著幾個保鏢仆役招搖過市。
此地臨河鎮,鎮子不大,常年被一家土地主把持。臨河鎮張家,本是本地商人,因二十余年前戰亂,趁機在臨河鎮大肆收購土地。如今臨河鎮及周圍良田已有八成進入了張家的口袋。
這老張倒還算厚道,知道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對於臨河鎮也算恩威並施,有些貢獻。可是老來得子,這張少爺卻是個標標準準的紈絝,一直魚肉鄉裡,老張一直為其張目,愛惜不已。
張家少爺現在覺著今天運氣真是好到家了。原本高來高去的武林人士,竟然會來找他,指明他今天只要在集市用對方給的迷藥將指定的姑娘迷倒,就會收他為徒教他一身高深本領。本來還隻想著擄了人就去交差,卻沒成想居然是如此個水靈靈的小姐千金。
這姑娘標致,是從小在臨河鎮長大的張少爺從未見過的美色,自然不可能是本鎮人。小心起見,派了馬仔們跟了一路,得到了一句窮書生富小姐私奔的評價,其余並沒有什麽特別的。
張少爺再也耐不住內心的色欲,想著管他什麽武林高手,先擄回去自己享受享受才好,帶六個打手就要上來擄人。若是那書生不識相,就把書生一起擄了去。
“喲!好標致的姑娘。”
張少爺身後一夥人二話不說圍了上來。
這些紈絝公子怎麽到哪裡都是一個樣,沒點新鮮的。
顧新一拍額頭,一陣無語地想著。
顧新見著這些將他們團團圍住的打手,加上張少爺和兩個仆役,一共九人,遠處小巷裡還藏著幾個一直盯梢的。心裡盤算著如果事情不妙怎麽跑路。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地主紈絝調戲良家的橋段?今天終於被我遇上了。
魏幽蘭面露興奮地想著。
魏幽蘭一路出來,本想著體驗下女俠風采。可一路有封不付帶著,一直順風順水,也沒見有哪些個蠢賊不開眼的。好不容易有一次出手的機會,還打不過人家。為此魏幽蘭還鬱悶了許久。
如今才賴上顧新一天,就遇上了“傳說”中的橋段,魏幽蘭內心控制不住地興奮,躍躍欲試地搶著張少爺下一句話前說道:“嗯!嗯!嗯,我知道我很漂亮。你是不是接下來要調戲我?”
魏幽蘭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詫異地看向了她,這姑娘莫不是腦子有問題?
顧新倒是有些預感,但這並不是什麽好預感。
只見魏幽蘭說完,看著明顯被問愣的張少爺那支支吾吾地樣子,快步走上前去。
“啊呀,調戲個姑娘都磨磨蹭蹭的,還怎麽做紈絝壞人?要這樣。”魏幽蘭一把抓起張少爺的手,將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說道;“你看,這樣才對嘛。”
“我······這······”張少爺看著自己被抓著搭上魏幽蘭肩膀的手,一時不知所措。這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樣啊。
“顧新,你看到啦,他調戲我啦。”魏幽蘭回頭朝顧新說道。
顧新終於知道她想幹嘛了,頓時覺著渾身無力,怎麽還有女子如此彪悍,真是糟蹋了她一副好皮囊。
魏幽蘭也不需要顧新回答,立刻對著張少爺大呵:“無恥小人!盡然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看我魏女俠怎麽教訓你這個無恥敗類!”
“!!!”張少爺大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魏幽蘭一拳打在了肚子上。
張少爺疼得抱著肚子躬下身軀,魏幽蘭順勢抓著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反手一擰。 “啊!”張少爺一聲痛呼,他的整條胳膊隨著“咯噠”一聲脫臼。
魏幽蘭隨後一腳飛出,將張少爺踹了出去。幾個動作一氣呵成,看上去倒也是英姿颯爽,一副女俠風范。
張少爺的一夥手下這時才反應過來,紛紛跑回張少爺身旁將他扶起,噓寒問暖。
張少爺起身後直呼“疼”,惱羞成怒地吼道:“還愣著幹什麽!給我上啊!上啊!給我弄死她,弄死她!”張少爺邊吼邊捶打著手下催促他們趕緊動手。一夥兒打手又回來將魏幽蘭和顧新圍了個結實,各個凶神惡煞的樣子。
魏幽蘭也明顯沒想趁機逃走,還等著大殺四方呢。
顧新無法,也只能留下,他可沒有將姑娘留下自己逃跑的習慣。感受到周圍氛圍的小白在顧新肩膀上也炸開了毛,尾巴快速搖晃起來。顧新拍了拍它的腦袋,示意它安心沒事,小白才看了顧新一眼,繼續趴在他肩膀上眯上眼睛假寐。
一夥兒打手也明顯沒覺著魏幽蘭有多棘手,隻覺著這妞潑辣,打一頓就好了。紛紛出手抓向魏幽蘭,竟都還想著生擒。
完全不用顧新動手,魏幽蘭一個人就左突右跳地將那些不開眼的打手擺平了。
拍了拍手,魏幽蘭雙手叉腰,看著倒了一地的小混混,心中歡喜:本女俠終於開張啦。
“顧新,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厲害?”魏幽蘭笑得都快合不攏嘴了。
顧新無奈地搖了搖頭,剛想像哄小孩子一樣誇她兩句,就見那地主少爺突然爬起,雙眼血紅,掏出腰間的匕首對著魏幽蘭腰眼刺來。
“小心!”顧新大驚,想衝過去阻攔,已是來不及。
魏幽蘭正朝顧新炫耀,並未留意身後情形。待聽到顧新示警,張少爺已經欺到身後。
魏幽蘭立即側身躲避。
張少爺沒有習過武,平時打架也是別人動手,他看著。這一刀刺得唯實不行,佔盡了偷襲之宜,還是讓魏幽蘭躲了開去。
魏幽蘭躲開陰險偷襲,剛想嘲弄一番對方,就見對方一手甩出,一物向她拋來。那東西不大是個小紙包,在半空中散開,裡面的粉末劈頭照臉地向魏幽蘭飛來。
近距離下,警惕性本不高的魏幽蘭立馬中招。不慎吸入兩口的魏幽蘭,雖然不知這粉末是什麽,但好歹是個武林世家子女的魏幽蘭知道要糟。
剛欲拿下張少爺質問的魏幽蘭,頓時覺著頭暈目眩,提不起勁來,眼前的事物開始晃動。
“哈哈哈!活該!死女人,叫你打我!”張少爺看著魏幽蘭一陣踉蹌,知道這藥效起了,想上前報復,但又不敢,隻得在那叫囂。
顧新眼見不妙,立刻踹飛張少爺,一把抱住搖搖欲墜的魏幽蘭。先前他已經看到遠處角落盯梢的人已經朝遠處發了信號,想必一會兒就會有大批混混趕來,此時魏幽蘭中招,他可不敢保證能在人群裡護得她周全。
隻以為張少爺用的是什麽下三濫迷藥的顧新,也沒跟他們囉嗦,直接將魏幽蘭抱起,拔腿就跑。
顧新隻覺魏幽蘭很輕,像是沒有分量似的,即使抱著她跑,也沒什麽大礙。沒多久就將身後緊緊跟隨的混混甩開。
回到客棧,顧新沒有理會店小二詫異的目光,直接將魏幽蘭抱回了自己房裡,將她平穩地放在床上。
“顧新,誰允許你抱我了。”魏幽蘭渾身無力,隻覺眼前事物一直在晃動,頭疼不已,但一路十分清醒,知道是顧新抱著自己回來的,隻覺一陣羞惱。
“這時候,你就不要計較這個了,我去你房裡收拾東西,我們得馬上走。”
顧新知道這裡是對方的地盤,如果對方執意要報復,找到這兒來只是時間問題。如今魏幽蘭中了迷藥,若是被圍,只怕凶多吉少。
顧新手腳麻利,速度地去魏幽蘭房裡將細軟收拾進包袱,前一天魏幽蘭換下來的濕衣服,也沒來得及管,一股腦地就往包袱裡塞。
一通忙活,帶著魏幽蘭的包袱,背上自己的劍匣,就找來店小二。
顧新朝小二懷裡塞了兩片金葉子說道:“趕緊給我準備輛馬車,立刻馬上,剩下的就都給你。”
“這位爺說笑了,這馬車都是大戶人家才有的東西,我哪有本事弄到?您又馬上就要,太為難小的了。”小二十分不舍地將金葉子送了回去。
小二說得是事實,顧新也不欲為難人家,轉頭一想這院子裡倒是有一匹拉磨的駑馬,複又對小二說道:“你院子裡的駑馬賣我,然後趕緊給我找個板車掛上。上面鋪滿乾草,然後給我準備乾糧和水。”
顧新又將金葉子塞了回去。
“爺,這我做不了主啊,我得請示東家,我也很為難啊。”
“嗯?請示什麽,趕緊去弄,難道要我拔劍削了你腦袋,你就再也不用為難了。”顧新說著就將手摸向劍匣,一副只要你敢再說半個“不”字,就要拔劍的樣子。
小二哪裡惹得起武林人士,立刻拿著金葉子就去辦事。好歹這位爺給錢了不是?
這店小二手腳利索,沒多久就將一切置辦好了。回來向顧新報告:“爺,東西都按您要求辦妥了,都在門口候著呢。”
顧新立刻抱起魏幽蘭,戴著小白出來客棧門口。
小心地將魏幽蘭放在板車上的乾草堆中,然後將房間裡的薄毯裹在她身上,將行李往板車上一丟,自己一跳,坐在了前頭。
回頭看著仍然笑臉恭候在一邊的店小二,顧新從懷裡掏出一把碎銀丟給小二說道:“這些碎銀你可以自己藏起來,要是有人問起,你是聰明人,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你要是說了,小心我回來取你狗命。”
小二聽著顧新的威脅,剛拿到銀子的喜悅也被衝淡不少,被跑江湖的惦記上,那日子還要不要過了,立馬點頭如搗蒜,滿口應承。
顧新只是提醒小二一句,以防萬一,給自己爭取點時間。這一通操辦花了不少時間,按地頭蛇的速度想來也快搜到這兒了。
顧新出身顧家村,自小父母早亡,雖有村長照拂,但生活依然艱辛。他經常去附近城鎮討生活,對於市井流氓,地痞混混那是相當熟悉。因此看看時間,對於當地地頭蛇的報復,顧新倒是了然於胸,駕著板車不急不慢地就出來鎮子。
顧新一路往南,接著前往杭州,竟管突然,但好歹人沒事,只是可惜了幾件定做的衣服。估計是沒機會回來取了。
時值正午,顧新感覺身後有人拉他衣角,回頭看向魏幽蘭問道:“怎麽了?”
魏幽蘭此時躺在乾草堆上,雖然虛弱,但手腳還算勉強能動。她指了指自己滿頭的汗水,緩緩地說道:“這太陽,太毒了。”
顧新看了看天色,又看魏幽蘭細皮嫩肉的,想來是沒怎麽在烈日下待過。大小姐嘛,可以理解。顧新也不覺奇怪,將車停在路邊,起身抄起魏幽蘭的雨傘,一把撐開,將它固定在了車上,算是給她遮陽了。
顧新打開水袋,狠狠地喝了一口,回頭看見正在抿嘴的魏幽蘭問道:“要不要喝水?”
看著被顧新喝過的水袋,剛想拒絕,顧新就拿著水袋將袋口對準她的嘴巴,慢慢地喂了一口。魏幽蘭一驚,下意識地張嘴,清水就流過嘴唇入了口,順著乾澀地喉頭下了肚。
“你······”魏幽蘭剛想表達不滿,就被顧新剛扯下的一塊面餅堵住了嘴。
“吃點東西吧,你應該是中了迷藥,過段時間就好了。”顧新隨口吃著乾糧,漫不經心地說道。
看著顧新後知後覺,毫無禮節可言,魏幽蘭氣得都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只能瞪著眼睛,怒視他以示抗議。但顧新絲毫沒有察覺,看也沒看她。
顧新不是開小差,而是不敢直視對方,這是他第一次照顧女生,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覺看著對方眼睛會心跳越來越快。不得已只能決定草草喂了水和乾糧趕緊上路,眼不見就心不煩。
說來也奇怪,看著魏幽蘭手腳能動,人也算清醒,還能說話。說明這迷藥藥效並不厲害。可是到了晚上,她依然渾身無力,頭暈目眩,不見好轉。
一夜過去,魏幽蘭非但不見好轉,居然還開始發燒,渾身滾燙,人也更加虛弱沒有精神。
到得第三日,魏幽蘭已經虛弱得無法嚼動乾糧的硬餅子了。隻得顧新一點點的撕碎然後就著清水才能勉強吃下。
“呐,顧新。”
“嗯?”這兩天照顧下來,顧新已經能直視魏幽蘭的眼睛。
“你說我是不是快死了?”魏幽蘭虛弱地說道。
“怎麽可能,你想太多了。只是這迷藥特殊而已,到下一個城鎮我就給你找大夫去。”
“你這人真壞,不虧是魔教的,都沒個實話。”魏幽蘭說著說著又睡了過去。
看著魏幽蘭因為虛弱,更顯蒼白的臉,顧新內心一陣說不出的難受。感覺很奇怪,他從來沒有過。
“快到下個城鎮了。”顧新喃喃道。
這夜,顧新打著火把,連夜趕路。終於在天亮十分,見著一座宏偉的大城。
城門上面巨大的匾額寫著大大的兩個字“東京”。
顧新雖然不識字,也不知道這兩個字所代表的含義。但是看著巍峨的城牆,以及一大早就排著長隊等著入城的人群,心裡更是心定:這樣的大城,裡面的大夫一定很厲害。在我這種鄉下人看來有點特別的迷藥,他們一定能解。
顧新老老實實架著車排起隊來。
好在隊伍有序,守城的官兵也本分,沒有什麽事端發生,等了一個時辰就入得城來。
顧新第一次來這種大城市,周圍一切都十分陌生。但現在顧不上這些,先找落腳的地方要緊。
趕緊地找了間還算過得去的客棧,將魏幽蘭安置在客房裡。顧新馬不停蹄地出門詢問起大夫的事情來。
顧新一連找了三家藥堂的大夫出診,可是看著躺在那的魏幽蘭都是搖頭說是不得其法,無法可治。
顧新一天白跑,生怕魏幽蘭亂想,晚上照顧魏幽蘭吃飯時說道:“沒事的,這些都是附近坊間庸醫,平時就只會看些個頭疼腦熱的,這江湖下三濫把戲哪裡懂得?明兒個一早我就去找個武林中人問問,哪有厲害的行家裡手,這麽大的城市害怕找不到一兩個懂行的?”
魏幽蘭默默地吃著顧新喂來的稀粥,看著顧新疲憊得面容,心裡更是難受。自己只是出門玩耍,怎麽現在眼見就要一命嗚呼?父親一直說江湖凶險,自己從沒當回事,如今只是幾個地痞就能要了自己性命,都怪自己平時貪玩,不肯好好練武。
好不容易安頓了魏幽蘭睡下。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的顧新,坐在床邊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借著照進屋內的月光,看著這個為了自己勞累一天的男人,魏幽蘭眼角一片濕潤。自小師兄弟們都敬著她,畏著她,寵著她,那都是因為自己父親是他們師傅,她清楚得很。若自己不是父親的女兒,那自己還會被他們寵著嗎?
魏幽蘭看著顧新的睡容,第一次相信了他也許真不是魔教的人。魔教的人都是壞到流膿的魔鬼,怎麽會這麽為剛認識的陌生人付出呢。他只是個單純的傻子罷了。想到這兒,魏幽蘭不由得笑了。
看著照進月光的窗戶,小白正坐在窗台上,靜靜地看著外頭,月光灑在它身上,略顯朦朧。魏幽蘭內心平靜了不少,整天胡思亂想的她,突然好像也沒那麽害怕死亡了。若是真的不行,得托他將我的遺體送回乾坤山莊給我父親,想來應該是值得托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