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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43章 莫愁前路無知己
  萬賀門赤天王周亦染再次穿上了那身朱雀白錦衣,左手持一壺酒,右手打一柄折扇,醉眼惺忪,大搖大擺地向蘇氏酒鋪走來。這般醉客書生的瀟灑模樣,真是一點也不弱於在場的揚州才俊。

  周亦染向著齊伯康,左公明等幾位權貴子弟拱手,那幾人亦回禮,此處皆是朝廷命官後人,周亦染一個門派自封的天王,一口一句本王,在場之人卻沒有反駁他的。誠然,亦有人在背後揶揄:這個淫賊,卻沒有人敢當他面發難,周亦染睚眥必報,出手無所顧忌,辱罵周亦染那是嫌自己命長。

  周亦染對一眾權貴作禮之後,卻是將折扇擺在胸前,向著蘇暖暖彎腰一拜,口中喃喃道:

  “亦染隻拜才女。”

  蘇暖暖向他回禮:“暖暖見過周大人。”說罷將一隻酒盅拋給他。周亦染穩穩接住,那醉的發腫的眼睛卻是瞪得老大:“喲,亦染果真與這群凡夫俗子不同,不用酒令,也可得美人賜酒。”

  陸遠有些感激,走到周亦染身邊,沒想到周亦染還會來此處給他捧場,不過周亦染說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如同吃了蒼蠅一般難受。

  周亦染伸手搭在陸遠肩上,用折扇指著陸遠的鼻梁,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我本以為你是個榆木腦袋,對淮樂坊的娘子們熟若無睹,沒想到這小子竟是偷偷摸摸尋到揚州第一才女的酒鋪子裡來了。”

  陸遠氣的想揍他,這一句話把自己形象毀得一乾二淨,眾人料想與這周亦染勾肩搭背的人,也定然不會是正人君子。陸遠此刻才體會到青仙緣道修的感受,難怪要將此人的一張嘴埋在土裡。

  陸遠氣憤,冷笑嘲諷道:“赤天王不是口口聲聲說,為緣仙子守身如玉嗎?”

  “嗝…”周亦染顯然酒意未消,打了個嗝,醉醺醺著說道,“惜兒…我自然為她守身如玉,守身如玉要放在心裡,你可知道,守身如玉易,而守心如玉難,你這小子,沒經歷過…不懂。”說罷以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心窩處。

  陸遠搖搖頭,不搭理他,連守身如玉都做不到,還談何守心。

  蘇暖暖沒有管這二人鬥嘴,而是問陸遠:“陸小郎君,你還未告知暖暖,那一句出自何處呢,暖暖疑惑得緊。”又複問眾人,“諸位郎君可有誰知曉陸小郎君所言是出自哪位聖賢?”

  在場之人雖疑惑這個從未見過的毛頭小子為何能與那周亦染相識,卻也無奈,並無人知曉他所言的酒令出自哪本典籍。

  “出自《司馬法》,故在國言文而語溫,在朝恭以遜,修己以待人,不召不至,不問不言,難進易退。”

  一句沉穩溫和的聲音傳來,眾人轉頭望去,卻是見到,這解讀陸遠酒令之人竟是一位身穿百衲衣的光頭僧人。

  僧人很年輕,目若朗星,顴骨高挺,身材挺拔,面帶微笑,正是那有“文殊菩薩化身”之稱的吐蕃法王子淨因。不過遠在揚州城,沒有人認識他。

  眾人驚訝,一位和尚竟能答出蘇暖暖答不出的題,有人小聲議論,說他們在揚州附近的寺廟都未見過有這僧人,也有人哂笑,說和尚居然也好此道,來此瞻仰蘇暖暖的美貌。

  “《司馬法》?可是衛國公李靖向世人傳頌的那本《司馬法》?可是暖暖記得,其中沒有法師所言的這一句。”蘇暖暖疑惑問道。

  “非也,李靖李藥師所收集保存的《司馬法》,是薑尚薑太公所著的那一本,而這位陸子遷施主所言的,乃是戰國田齊大司馬田穰苴所著的《司馬法》。”淨因邊說邊看向陸遠,向他微笑一拜。陸遠有些意外,世上竟還有人對幾乎失傳的《司馬法》這般了解,不愧是佛門弟子。

  “原來如此,暖暖受教了。”蘇暖暖微微一笑,對淨因說道:“法師博學,何不來推一次酒令?”

  “蘇施主說笑了,佛門弟子不飲酒。”淨因說道。蘇暖暖卻是對他說:“非也非也,法師還未比試,怎知自己會輸呢,也罷,若是暖暖勝了,暖暖不強求法師喝酒,而是求法師一事。”

  “何事?”

  “暖暖為揚州流離失所的孩童請求法師,為他們講經說法一個月。”蘇暖暖說道。

  淨因低眉沉思,沒想到蘇暖暖竟以此為憑據,這等行善積德之事,可是切中了佛門弟子軟肋。

  陸遠剛出來,眾人又為淨因讓開一條道路,淨因走到台案前,蘇暖暖對他說道:“暖暖的酒鋪還從未來過佛門僧人,而且還是法師這般博學之人,暖暖便臨陣起意,改一次規則吧。對了法師是何名諱。”

  “貧僧法號淨因。”

  蘇暖暖心中思索片刻,沒有聽過此人,估計是遠道而來的客人,蘇暖暖再次說道:“先前是諸人提問,暖暖答,現在便由暖暖提問,法師作答如何?”

  淨因不知蘇暖暖要作什麽蹊蹺,點了點頭。

  “法師博學多才,由暖暖提問,也不算過分,不過暖暖畢竟臨時改了規則,有些唐突,法師身為佛門之人,暖暖便以佛法相問罷。法師,可知,造化權輿之首,天道未分;龜龍系象之初,人文始著。雖萬八千歲,同臨有截之區;七十二君,詎識無邊之義。”

  淨因愣住了,蘇暖暖所問的,是大乘佛教經典中《華嚴經》第一卷的句子,淨因下意識便要徇著蘇暖暖的話誦讀起《華嚴經》來,卻生生停住了,半張著嘴,沒說什麽。

  淨因沒想到她會問自己《華嚴經》中的典故,《華嚴經》為佛門至典,莫說自己,就是普通弟子也是常日誦讀的,自己又怎會答不出來?蘇暖暖必定是知道的。但是蘇暖暖的憑據是為揚州的孤苦孩童講經說法,自己行走天下是為了什麽?便是為世人傳頌文殊菩薩之法,若是行酒令勝了她,豈非等同於直言拒絕?

  和尚無奈一笑,一方面著實感慨蘇暖暖的才學,既通曉詩賦,又通讀佛學,作為一個女子,實為非常難得,不過另一方面又在想,這蘇暖暖心思敏捷,以此法相邀便也罷了,還要吃自己一招,不肯向人示弱,小女子心態麽?罷了罷了,便留在揚州講經說法一個月吧。

  淨因雙手合十,向台案前的蘇暖暖一拜,“貧僧願意為揚州孤苦伶仃的孩童們講經說法一個月。”

  一旁有人戲謔嘲諷,不肯放過淨因,“說得冠冕堂皇,莫不是法師答不出來了吧?”眾人起哄,也不去想,淨因連《司馬法》都通讀,豈會不知佛門的《華嚴經》。蘇暖暖見到此景,卻是內心一歎,有些愧疚,對方是善良的佛門法師,為了受苦受難的孩童甘願出醜,自己這般為難他作甚?當真高下立判了,蘇暖暖拿起一盅酒,當著眾人一飲而下,而後對淨因深深一拜。

  “暖暖謝過法師,法師胸懷海量。”

  說道淨因為何會出現在揚州。

  淨因曾在坐忘谷中入定一個月,不吃不喝,郭子儀便在那裡守護他,也翻看一些阮籍與長孫儀的收藏,頗得一些感悟。但要說道“悟”,這坐忘谷一行對淨因的幫助可就太大了,淨因第一次離開吐蕃,得悉人世間的真諦,與大琴殿琴憚九死一生的打鬥中,既讓他獲益匪淺,也讓他痛苦不堪,那一曲《十面埋伏》魔音繞梁,垓下之圍的幻境何其真實,只要見到,想到方霖姑娘,那“虞姬”提劍自刎的柔弱身影便在他心中揮之不去,幾乎成了執念,懊悔,無助的情緒充斥渾身,印刻在淨因腦海之中,而且愈演愈烈,不是打坐修行便能除去的。

  方霖走了,讓他松了一口氣,然而如此囧事,雖然身旁便有一位武功絕強的高手,但卻不敢與郭子儀相說。自小修煉的佛門功法不能為他除障,他便將希望寄托於這位魏晉風流才子阮嗣宗晚年編纂的《坐忘心經》。說來好笑,阮籍修道,淨因修佛,佛道難容已有幾百年,然而這阮籍於老莊思想中提煉總結出來的精粹卻是挽救了一位的吐蕃高僧。

  《坐忘心經》,坐忘於山水之間,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為淨因開了一道菩提之門,將他接引到文殊菩薩身前,為他解惑,令他入定,感悟道家思想,一個月的入定,不僅排除了內心業障,也讓他的佛門修為大上一層樓,幾乎就要參透色界天的一切,感悟無色界天的真果。

  而後淨因出關,拜別了郭子儀,離開廬山,郭子儀說是自己回九原郡看門去了,淨因便借道柴桑,乘船渡江,借長江之水一路東行,來到了揚州。

  這一路上,不知是否是《坐忘心經》給自己的感悟,還是坐忘谷一行讓自己功力大增,亦或是冥冥之中,文殊菩薩在指點自己,淨因總是覺得,在這大唐之東,有一種東西在召喚他,在長江與京杭大運河的交界口時,這種感覺更強烈,於是當機立斷,調轉航線,來到揚州。

  直到他看見蘇暖暖,聆聽了一個時辰,她的行酒令,她的吳儂暖語,她的白璧無瑕,她的出淤泥而不染,淨因才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認為,自己來對了地方。

  “是她麽?她姓蘇,她會是那個人的後人麽?若真是那個人的後人,又怎會這麽慘,淪落成一個賣酒女子,漢人不是講究子承父爵,家世傳承的麽?我教失傳幾十年的聖物佛陀舍利是否在她身上,莫非他們家族落敗了?”

  淨因滿肚子疑問,無處解答,但他是佛門弟子,怎能對一個女子搶奪盤問,既然來了,不若就以她的行酒令接近了解她吧。對那聖物佛陀舍利志在必得,但仍舊保持了冷靜,佛門講究緣,所謂萬發緣生,皆系緣分,若我此行與佛陀舍利無緣,那蘇暖暖便不是那個人的後人,若我與佛陀舍利有緣,無需貧僧苦苦相求,也會得見它。

  酒過三巡,在場的醉客皆與蘇暖暖比試了酒令,除了陸遠碰巧勝了蘇暖暖一盅酒,再也沒人棋高一著,蘇暖暖賺了個盆滿缽滿,眾人有些意興闌珊,酒鋪裡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正準備收工打烊,此時,卻有一人走來,將一貫開元通寶扣在台案上。

  來人披著一件紫金紋邊,玄黑為底的披風,將腦袋也籠罩在披風內,後面的揚州城諸人看不清他的樣子,蘇暖暖卻是見到了,只見此人在披風下裸露出來的腦袋渾圓,約莫三十來歲,有一絲華貴的氣質,最奇異的是,這個男子眉心之處紋著一朵三瓣花紋的紫色花鈿。

  才女不驚不慌,從台案下拿出一支備用的酒嗉子,斟一壺酒遞給圓臉的客人,客客氣氣地說道:“不知這位郎君要考暖暖什麽問題,武學不答,庸俗不答,其余皆可。”

  這圓臉男子低眉審視了蘇暖暖兩眼,突兀笑道:“揚州才女?有意思。”蘇暖暖不動聲色,也不因他無禮直視的目光氣惱,只是靜靜地等他發問。

  “詩賦,典故我皆不喜,我問你一道音律,《漢宮秋月》中,昭君出塞時,是哪一段曲子?”

  蘇暖暖掩唇一笑,並未回答他,而是將台案清空,並排放上七支酒嗉子,向其中倒入酒水,從右自左依次由空至滿,正是以青瓷酒嗉子與不同容量的酒水,製作了一副簡易的編鍾,而後蘇暖暖取下插在後腦發鬟上的銀釵,一頭烏發散落下來,垂於腰跡。蘇暖暖手持銀釵,在七支酒嗉子上敲擊起來。

  一曲靡靡之音奏響揚州城的一角,圍在蘇氏酒鋪面前的諸多才俊皆安靜了下來,那太守之子左公明神色複雜,口中喃喃道:“《漢宮秋月》,暖暖…”

  淨因在一旁默默聽著,回憶起了兩個月前,方霖在長江之上與琴舞煙隔江對奏的場景,琴舞煙的《漢宮秋月》琴曲哀婉悠揚,振蕩整個峽谷兩岸,猿猱嘶吼,百鳥長鳴。無論是對《漢宮秋月》的了解與功力的深厚,蘇暖暖都無法與琴舞煙相比,不過蘇暖暖以酒嗉子為鍾,銀釵為縋,仍能將《漢宮秋月》完整的演奏出來,簡易的樂器,仍有豐富的細節,淨因私以為蘇暖暖在音律上的造詣比之方霖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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