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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215章 浮生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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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之中萬裡無雲,陸遠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幕,便是這遼闊無比,不見雲彩的蒼天,視野之內,除了望不到盡頭的藍色光幕,一顆刺目卻又和煦的春日暖陽,再無他物。

 身下很柔軟,仿若有一張細膩的毯子,有些冷冰冰的,還有些扎人,陸遠直愣愣的一挺,竟從地上坐起來了,手掌撐著地面,有些濕滑,目光所及之處,半邊蒼藍,半邊翠綠。

 原來是一片草原。

 不,不是草原,是草地。

 陸遠有些疑惑,回過頭去,拱起來的綠色草地上,有一株十人合抱寬的大樹,是一顆大榕樹,枝繁葉茂,鬱鬱蒼蒼,在清風中搖曳的垂落地上的枝條,樹蓋下落下一塊丈寬陰影,茂密的枝葉遮蓋太陽,不曾透出一絲光亮。

 還有那細細碎碎的水流聲,從樹乾下,從草皮裡響起,這般熟悉,陸遠怎麽會忘記。

 蒙澤…我回到雲水鄉了麽?可我之前在哪裡?我怎麽記不清了…

 迷茫了好一會兒,陸遠想抬起腳步,去看看那顆大榕樹是真是假,猶記得小時候,和布籮一起,偷了父親大人寫詩作畫用的印章,埋在大榕樹下,父親找了半日,找不到,將自己吊起來毒打一頓,布籮在一旁哇哇地哭。

 印章是璞玉雕刻的,陸遠很喜歡,沒有還回去,就藏在這裡。陸遠剛剛邁起步子時,卻是呢喃一聲:

 “布籮…”

 蒙澤土包下,泥土乾燥,青草茂密的地方,立著一塊石碑,石碑上清晰可見的大字,正是自己當年刻下,烙印在石碑上,那字跡歷經了許多年的風吹雨打,依舊深淺不一,清晰可辨。

 石碑下擺放著一隻銅爐,兩旁有未燃完的長長蠟燭,陸遠低眉看了許久,想去點著蠟燭與銅爐裡的殘香,讓煙火陪伴布籮度過漫長日夜,讓她不會感到孤單。

 可是手裡卻沒有火刀火石。

 “呲啦”一聲,火星子冒起,一隻白皙玉手探出來,指甲仿若撚著火焰一般,落在蠟燭上,照亮了太陽底下不怎麽顯現的火光。

 這股內力的味道,如何能不熟悉。

 方霖穿著一身灰布衣裳,將身子嚴實卷起,綸起長發,用一根褐色絲帶系在腦後,妝容淡雅,如一個雲水鄉土生土長的婦人一般。沒有鐵馬長戈的英姿颯爽,沒有齊胸襦裙的巧笑嫣然,沒有一襲白衣的清風皎月。

 “子遷,又想她了嗎,最近頻頻來這裡,一睡便是一整天啊。”

 這話語的味道怎麽有點不對勁…陸遠眼珠一轉,繞到她身後,輕輕抱住她,手掌握在腰腹之間,感覺那裡很溫熱。

 方霖俏臉一紅,以為他在尋思那件事呢,隻好將頭一縮,聲如細蚊說道:“娘說了,咱們要努力,為陸家抱個好孫兒…”

 這是什麽…陸遠有些迷糊,眨巴眼睛問道:“霖兒,今歲幾何啊?叛亂平定了?”

 “叛亂?”方霖疑惑不解,轉過身來,捧著陸遠的臉頰仔細看他的眼睛,“叛亂早就平定了啊,郭子儀殺得叛軍丟盔卸甲,安史二賊的屍首都被送到長安西市晾曬,今年至德五載,天下升平啊。”

 安賊不是你殺的麽…莫非是他兒子安慶緒?陸遠覺得十分怪異,眉毛挑動,有些想笑,正要開口,嘴唇卻是被一陣溫暖堵住,而後溫暖遍布全身,一道身子壓在自己身上,不甚重卻又重若千鈞,陸遠八尺男兒霎時軟倒在地,爬不起來。

 是…是吧…叛亂平定了,至德五載,天下太平,雲水鄉的一切,真真太真實了…

 原來自己平叛有功,是以特進,輔國大將軍,郡公之官爵辭官歸隱,享受封邑賞賜的。從一介毛頭小子,直接名滿天下,這很受用,這很美好,可是有一點讓陸遠很頭疼,便是自己實在想不起來,參軍的後半段日子,是怎麽度過的。

 香積寺之戰,光複長安?

 別扯了,鄉裡人將我和霖兒捧上了天,整日吹噓,二位少俠,金童玉女,我很滿意,可是每次當鄉裡的豆大孩子盤問我,你是怎麽一槊刺死叛軍大將,千裡奔襲,收復河北的。看著他們滿懷希冀與崇敬的眼神,我總覺得頭很疼,那是絞盡腦汁回憶不出來丁點故事的疼。

 光榮歸故裡往後的日子總是外表光鮮而又平淡枯燥的,如同一隻翻越了蔥嶺見識過雪山的大雁,落在泥坑裡,度過殘陽余生,沒有海水的鹹腥味。

 陸遠閑暇無事,整日將笑容掛在唇邊上,提著酒壺到處晃悠,騙吃騙喝,鄉裡人很長時間將他當神仙供著,久而久之,太平歲月拉長拉碎了記憶,人們便也對他冷淡了下來。

 尤其是那大腹便便,滿肚子酒肉,村裡戰後生下來長大的孩子都不信他曾是一位能征善戰的輔國大將軍。

 尤其是方霖時常冷眼瞪著他,對他無所事事,噘嘴不滿。

 就這樣在偏安一隅,承平日久的邊居水鄉靜悄悄地度過了十年,十年,漫長卻又短暫的十年。

 陸父陸母身體變得蕭索了,時常頭昏眼花,拉不起馬韁,提不起秤砣,步履變得愈發盤跚,陸遠尚且壯實,卻也愈發擔憂,自己總有照料不周的地方,況且郡公的食邑千戶,銀子還算厚實,陸遠便想購置兩個奴婢,照看一些家事。

 可陸遠豈是簡簡單單的一名郡公,他還這般年輕,英俊瀟灑,鄉裡女子看他眼神時常都是直的,與霖兒感情那麽好…陸母笑了笑,偷偷替他回絕了。

 一日方霖提著菜籃子走進柴房,見陸遠在鼓搗灶台,似乎是在生火做飯,見他十來年過去了,還是這般笨手笨腳的,便輕笑一聲,將他踹開,蹲下來自己去搓手指,響過“哢嚓”一聲後,火焰不曾出現,火星子不見掉下來。

 方霖看著自己從細嫩變得粗糙的手指,怔怔許久。

 再搓一次,還是未見火星子,第三次,才有熒惑相力從中衝穴滴水般湧出來。

 “霖兒…”陸遠輕按她的背脊,將她扶起來。“你呀,該好好練功了,這一荒廢,就是十來年,再厲害的女俠也要忘記武功,往後柴房裡的這些粗活,都交給我來做。”

 陸遠無所謂笑笑,伸手去拿鍋杓,卻被方霖一把搶過,眯著笑意看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說,背對著他乾粗活,將他晾在原地。

 那一瞬間,刀杓的鏗鏘聲響起,在柴房中回響,陸遠矗立在她身後,有話說不出,隻覺得她轉過頭去之後,二人隔著咫尺距離,卻離得自己很遠。

 冬去春來,年複一年,雲水鄉的日子便如那座仙渡廊橋一般,往複平淡,沒有風雨,過去百年也不會有什麽變化。

 陸遠的兒子都參加鄉試了,算是有點文墨,可兩個女兒性子頑皮,常常欺負鄉裡的普通孩子,毫無大家閨秀之色,倒是讓尋常人家敢怒不敢言,氣得陸遠半死,感歎一分一毫娘親的淑德都未學進去,武功倒是學的不錯,這是想造反麽。

 那兩個孩子甚至把縣丞小兒子的腿都打斷了,南靖縣的小小縣丞,一輩子連吏部尚書的面都沒見到過,怎麽敢將怨氣撒在前輔國大將軍身上,還得置辦一盤子金錠,登門造訪,賠禮道歉,足把陸遠氣得須發皆張,曾經受縣丞魚肉的少年,而今卻因教女無方,騎到了百姓官的頭上。

 這一日陸遠穿上一身鎧甲,怒氣衝衝,提著馬鞭要去教訓二女,告訴她們何為真正的女俠,可不是這般刁蠻任性,只會把功夫撒在柔弱之人身上的。鄉裡的百姓都被陸遠潛藏了十幾年的浩蕩真氣與肅殺之氣嚇到了,攔也不敢攔他,勸也不敢多勸一句,由得他橫衝直撞,終於在雲水鄉村口找到了女兒。

 只是這一幕讓得陸遠頗為詫異。

 村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張卷簾,席上坐著一位青衫中年人,須發灰灰,容貌普通卻又親善,手裡捏著一支七寸玉簫,在夕陽下閃爍著昏沉沉的光芒,而自己兩個飛揚跋扈的女兒,盡是跪在那青衫人面前,泣不成聲,乖巧如泥,哪裡有半分張揚的樣子。

 “可知道了?你們的爹娘是歷經了何等不易,烽煙狼火,人世滄桑,才能成為人人讚揚的大俠,你們既然要習武,就要做你娘親那樣頂天立地的好人。”青衫人和藹說道,而後抬起頭來,面帶微笑,看著陸遠。

 兩個女兒帶著心虛與愧疚,撲進陸遠懷裡,臉上淚痕還未乾卻,口喚數聲“爹”,鐵鎧還是冷冰冰的,陸遠歎息一聲,摸了摸她們腦袋,輕聲道:“回去吧,好好陪伴娘親。”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陸遠扔掉馬鞭,席地而坐,與青衫人喝起酒來。

 青衫人分明有一刹那的錯愕,滄桑的眼眸裡閃爍過了一絲人世荒唐,而後拿起酒盅,又看了陸遠數眼,搖頭笑道:

 “所以你一直是清醒的?”

 陸遠顯得十分隨意,竟晃蕩手指,指向天穹。

 “是啊,這個世界,到處回響著《漁樵問答》的超然之音,將人拉拽進無邊無際的迷醉之中,可是在這個世界的無數聲響之中,卻又反覆演奏了一曲和它不一樣的聲音。”

 陸遠咽下一口酒,面上有些潮紅,眼底卻是十分清澈。

 “這兩首曲子很像,尋常人根本分辨不出,可我終究是學過的,是教給我的,它們的本質不一樣。”

 “本質是一樣的,只是吹曲兒的人心不一樣。”青衫人歎息道,“所以世人皆醉你獨醒麽?”

 陸遠眼神有些迷離,望著晃晃悠悠的酒水,淡笑一聲:

 “不,我也醉了,我也想墜入其中,沉淪其中,不想醒來。”

 “你為何不想醒來呢?”青衫人疑惑問道。

 陸遠眨了眨雙眼,竟有淚花在其中閃爍,歎了一口長長的濁氣,仿若千年萬年,埋藏了他的一生,“既然能過安穩的日子,誰願意醒來,去過風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呢,醒來並不容易啊。可實則,這世上很多人都是清醒的,就像那大琴殿伯塤,實則他什麽都懂,他也不願醒來。”

 青衫人皺眉沉默了許久,顯然對這回答並不滿意,可卻尊重他的選擇,沒有說什麽。

 “你這樣…”天色寂靜,雲水鄉的一切靜謐而安詳,如一幢幽深的鐵牢,將陸遠禁錮了許久許久。

 “唉…該醒來,該走了,不論…將來的大唐是重歸太平,還是歷經接連大亂而滅亡,我和霖兒,是白頭偕老,還是肝腸寸斷,我們無法預料的一切,這一些或是史詩或是哀歌的曲子,終究要由我們自己的手去譜寫。”

 陸遠掙扎著站起來,拍了拍盔甲上的泥土,感覺修養了十年,不曾動武,其實很累。

 “幻境雖美,卻不在自己手心啊。”

 轉過頭來,夕陽撒在陸遠側臉上,英俊瀟灑,依舊是當年走出雲水鄉的那個少年,陸遠回頭看了一眼如青煙一般, 帶著笑意消散於天地間的青衫身影,默默說了一句:“謝謝你的《高山流水》。”

 故而陸遠第一個醒了過來,眼裡的光芒漸漸凝聚,看著周身破爛不堪,碎竹遍地的亂葬崗,沒有多少欣喜快樂,反倒是頗為悵然若失,面前的李龜年依舊閉目吹簫,與輔公衍冷冷對峙,那背影蕭索卻又孤獨,仿若從未與他的夢境有過交集。

 轉過頭來,淨因眸子黯淡,看不見多少光亮,讓陸遠有些擔憂,皺眉不語,而方霖眼中時而淡漠無色,時而異彩連連,倒是讓得陸遠十分好奇,莫非她的幻境十分精彩,比之波譎雲詭的河北局勢還要精彩?不僅如此,她額頭上的純白光芒總是互閃互滅,不肯消停,仿若在她的腦海中,歲星相力在與幻境做著激烈鬥爭。

 “自古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啊,霖兒,莫要被區區塤聲迷惑了,你可要安然無恙地清醒過來,子遷永遠陪伴著你。”陸遠拉住方霖的手,感受她身上忽冷忽熱的溫度,不免有些擔憂。為了方便下次閱讀,你可以點擊下方的"收藏"記錄本次(第216章 浮生若夢)閱讀記錄,下次打開書架即可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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