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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172章 青天將頹神女眷
鑲金寶劍在龜茲鎮的酷暑烈日下光影閃動,十分耀眼,新羅人冷冽英俊的面龐幾有三分肅殺之感,即便是一隻袖子空蕩蕩,卻掩飾不住高行潛藏多年的野心。

而今我才是安西節度使,高仙芝的戰功,石國的財富,都是我用謀略伎倆一步步打下來的,一塊行將就木的塚中枯骨,躲在陰暗處幾十年不敢見人,今日卻要騎在自己頭上,真是可笑至極。

在西域四鎮國王驚懼逃竄之時,十數位安西猛將拔出手中橫刀,聽從高行號令,要斬這亂臣賊子。高行得意一笑,他是明面上的右廂兵馬使,這麽多年可是與安西將士同甘共苦,手中豈會沒有自己扶植的親信勢力?這老賊只是暗中指使自己做事,實則軍營中又有幾人認得他。

“他已中了毒,一身內力十不存一,可速速將他拿下…”高行單手持劍,冷笑後退,不欲與薛懷義正面相拚,而是讓眾人撲上去,話音尚未落下時,卻聽見歘地一聲,腹下傳來劇痛,萬分不敢置信低頭一看,竟是一柄橫刀貫穿腰身,鮮血順著刀刃流出,染濕自己一身紫金衣裳。

“你們…”高行雙眼瞪圓,艱難回頭,卻是見得一眾安西統領持刀相立,目光冷冽望著自己,“你們何故背叛…”高行正要從穿腹橫刀裡抽身出來,扯動內髒,劇烈疼痛讓他倒吸涼氣,還未脫身,又是一柄鋒銳橫刀扎進他的胸脯,血液滲滿胸腔,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唯有薛懷義好整以暇走過來,似笑非笑看著他,伸出枯槁手掌,按在高行腦門上,五指扒拉新羅人的烏發,而後從懷中掏出一支陶瓷酒壺,拔掉蓋子,喝了一口,藥酒味道濃鬱,各色酸苦撲鼻,難以下咽。

“老夫整日以蛇,蠍,五毒釀酒入藥,修煉的便是封鎖經脈的術法,你卻想下毒毒殺老夫,也不想想你的蠱毒之術是誰教你的。”薛懷義將黃褐色藥酒倒在高行臉上,那藥酒腥苦味甚濃,尋常人難以忍受,只是此刻高行失血過多,心中苦得乾澀,已無甚麽感覺去舔舐臉上腥苦了。“哦老夫忘了,老夫隻傳了你些許皮毛,這一身精妙武藝都未曾傳授於你。”

高行氣虛血弱,眼前黃沙與人影漸漸虛幻,唯有額頭炸裂,天靈蓋仿佛要被他扣碎一般,高行心知自己命不久矣,只能苦苦哀求道:

“我…可是你義子…”

“義子卻要毒殺義父?真是好一番父子之情啊。”薛懷義面色淡漠,語氣平靜,既無怒火也無恨意,仿若僅是隨手為之,只是眼底深處仍舊潛藏半分複雜神色,不為人知。他一生何其淒慘,被人玩弄,老來無子,遠在遼東抱養了尚在繈褓的這個英俊小子,將他撫養長大,多多少少有些人倫之情,只是自己為了大業,傳授他的悉數是陰險狡詐之術,有得必有失,眾叛親離,唯一的養子也要離自己而去。

“義父,義父…饒我一命,兒臣可為你…”

高行耷拉著雙眼強撐一口氣為自己求情,穿胸之傷再不止血就要死去,可乞求之語尚未說完,戈壁沙台上卻是想起一聲喀嚓聲,薛懷義不再留情,高行頭骨碎裂,一命嗚呼。

“義子為我縫製的黃袍,十分合身,我很滿意,哦不,孤很滿意。”

薛懷義古井無波,面無表情,撿起落在地上的黃袍,默默披在身上,出乎意料,這龍紋黃袍真是按他的尺寸縫合的。四鎮國王驚疑尚定,終於松了口氣,盡皆速速回來,俯身跪拜,畢恭畢敬。一眾安西將士將橫刀插進堅硬土地裡,半跪著喝道:

“如今西域已平,還請陛下發兵,即刻奪取長安。

”黃袍在戈壁綠洲的刺目沙塵上十分奪目,歷來中原皇帝對這片土地便視作囊中之物,牢牢把控,可卻從來沒有九五之尊親自駕臨此地,安西的百姓若是終老此地,從來都見不到中原天子的鑾駕是什麽樣子。薛懷義沒有說話,總覺得身上黃袍與安西的土地格格不入,這不是祥瑞,這分明是一張索命符。

“等孤平定了涼州,孤再稱帝罷。”

暮靄時分,刺目烈日褪去,薛懷義率三萬大軍疾行,沿著赤河一路奔襲,到了焉耆鎮。焉耆鎮東去,跨過千裡谷地,便是陽關了,薛懷義命軍備整頓,入城歇息,自己則是屏退左右,策馬出城,迎著昏昏暮色,登上一座土拱,盤坐在地上,拿出酒壺自顧喝酒。

安西將士以為他時常東望,是在眺望京師長安,以為他為了統治安西策劃了一輩子,實則是也不是。自焉耆鎮向東土望去,萬裡之遙是繁華長安,離他更近的,是淨土祁連山。

“枺綾,你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一眼,從你上昆侖山之後,我們幾十年甚少相見,你的山門從不將我拒之門外,可我不想去那裡找你,我想要你下山,你將我視作客人,可你的心裡從來就沒有我。”

薛懷義將蛇膽苦酒盡數灌進肚子裡,酒壺乾涸倒不出一滴,卻讓他意猶未盡,便是這自己釀,自己品嘗的人世苦酒,為他抵禦西域戈壁的數十載寒冬,讓他心懷苦澀,依舊有個苟活於世的念想,往昔多少有個離心離德的義子與他在漫漫長夜裡商討殺人詭計,而今終於是孤家寡人一個了,不知自己行將就木的殘軀還能支撐多少時日。

“枺綾,你在祁連山上幾十年如一日,就不孤獨麽?你為了他死守一方土地,幾十年孤苦一生,可他快活得很,酒池肉林從未斷絕,你這麽做,值得麽?”

無論是昆侖山還是祁連山,都一樣,山風吹得他很冷,那一毛不拔之地,據說是匈奴牧馬的聖山,他是斷然不信的,他隻覺得在那裡多待幾日,便要墜落山澗,凍成冰窟窿,難以自拔,他不知道,李枺綾孤身一人,是如何在山上度過悠悠歲月,直到紅顏白發的。

“我自認為為你做的不少,而今我想再為你做一件事,我要揮師東進,我要殺進雍涼,我要逼你下山,哪怕你將我視作反賊,哪怕你和天下人從此對我恨之入骨,哪怕我背負千載罵名,我也要讓你下山,抬頭真正看我一眼。”

薛懷義慘淡一笑,而今坐在西域焉耆鎮戈壁灘土炕上的只有一位身形佝僂,皮膚蠟黃,毛發稀疏,指甲皸裂的落寞老人,已是活一日算一日。什麽女帝面首,三品大將軍,寵極一時,火燒東宮,都盡數付了黃土。

“呵呵,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東西。”

一千裡外,祁連山上。

李泌上一次來時,累死三匹好馬,耗費一身內力,跑斷雙腿,從長安披星戴月,趕到祁連山,懷著滿心虔誠與對百姓的憐憫,一路匍匐到大殿內,求取真經。

而後果然求到了真經,李枺綾舉薦的那位他素不相識的九原太守郭子儀,帶著朔方兵馬,帶著一眾猛將,一路高歌猛進,孤軍深入,未嘗一敗,僅僅半年,就要收復河北的大好河山了,打得叛軍悍將史思明丟盔棄甲,躲在博陵一角不敢出城。

包括南陽,睢陽的一些防守,也是固若金湯,屹立不倒,安祿山無法南下,就要困死在河南之地。

原本以為天下大定,無甚擔憂的了,興慶宮內一片歡騰,奏樂聲漸起,除了皇帝陛下鮮少露面,一切大安。自己本想卷起包袱,離開長安,雲遊四海,去泰山為河北百姓祈福。可世事難料,一向平靜無事的江南竟然掀起叛亂,逼迫得皇帝勒令哥舒翰出城,潼關被破,情勢急轉直下,大唐社稷危如累卵了。

於是李泌盡心盡責做起了一介道士斥候,再次送信到祁連山,請求她下山主持大局。

此番倉促上山,李泌跌跌撞撞,走錯了山路,走至一處茂密樹林處,四處皆是高原枯松,又有荊棘灌木,遮蔽視野,讓他無路可去李泌催動內力,以手為刀,披荊斬棘,砍出一條通路,卻是見著眼前豁然開闊,枯松與雜草稀疏散去,露出一塊幾丈寬的平原。

這應是有人走過的路,只不過年久失修了,變得荒廢,四處或是雜草,或是泥土,無什麽好稀奇的,只有面前矗立的一座巨大石雕甚是引人注目。

石馬矯健如龍,馬蹄高高躍起,馱著背上年輕將軍,向前廝殺,石雕之人身披鎧甲,手持丈許長槊,直指北方,其勢令人望之膽寒,其神令人側目匍匐,石雕栩栩如生,幾有數百年前,那人封狼居胥,蕩氣回腸之感。

“霍去病…”道士張口喃喃道,見著這尊雕像才回憶起來,這座巍峨高聳,橫亙在湟水谷地與河西走廊之間的山峰象征著什麽。想傳霍去病死時,漢武帝劉徹十分悲痛,為他修建陵墓,陵墓建成祁連山的模樣。

“唉,希望山上的那位前輩,真的能為大唐百姓去除心病罷。”

“前輩,而今天下百姓命懸一線,江山社稷將有累卵之危,大唐的烽火從遼東席卷至江南,現在連安西也不再聽從朝廷號令了,邊荒名將死的死,降的降,郭子儀與李光弼二人獨木難支,外有吐蕃,回紇虎視眈眈,大唐的傾覆就在方寸之間啊。”

昆侖仙宮清冷,少有弟子穿行往來,雖大殿建得飛閣流丹,雕梁畫棟,卻遠不如興慶宮那般歡騰昌盛。然而如今的興慶宮已是人去樓空,連陛下都棄皇城不顧了,宮中怕是早已大亂,反倒不如這清淨幽冷的仙宮令人安然放心。

“青天將覆,藩鎮將黷,大唐再也回不到往昔繁華了。唉…可惜這一天來的這麽快,百姓的沉痛將要延續數十代了。”李枺綾與道士相對而作,自顧撚了些許松枝泡茶,祁連山的松尖入水即柔,聞之醇香,似有神力一般,令李泌動亂不定的心神漸漸平複下來。

顯然她話中有話,她的佔卜術與推演術獨步天下,應是算到了什麽,那是自己望其項背的能力,自己隔著茫茫銀河窺視星辰,幾有迷茫難測之感,她卻能洞察天機,卜算大唐國運,真是令人驚駭萬分。

“前輩,不論後事如何,將來定有明君賢臣,將國家從火坑裡抬出來,帶入中興盛世,但是現在大廈將傾,狂瀾既倒,世上已無前輩才學之人,能夠拯救大唐的頃刻顛覆啊。”

李泌悲傷乞求,離開蒲團, 退後兩步,跪倒在李枺綾面前,磕了三個響頭,撞得松木地板咚咚響,倒是身前女子靜靜看著他,默默受了他這一拜,沒有推手阻攔。

“還望前輩出手,拯救百姓於水火,蒼生於離亂。”

李枺綾淡漠問他:

“昔有一人,天下混亂之時定江山,萬世太平之日退朝堂,也是青袍持劍,逍遙自在,你可是想學他?”

李泌被她一眼看穿,頗有些面上不自在,緩緩說道:“鄙人慚愧,想學子房之謀,卻無子房之才,一切還要靠前輩。”

李枺綾點點頭,“萬戶侯不若與赤松子遊,我的弟子卻也頗似你們的性子。”

李泌靈機一動,當即許下承諾:“若有李泌在,大琴殿傷不得前輩弟子性命。”

李泌不敢承諾一生護得她的弟子周全,只能自許死在方霖之前,這般已是青天之諾了,李枺綾淡淡一笑,沒有為難他,反倒是對他說道:

“你回去罷,三日之後,我會下山,這場災禍,終會平息,不過不是絕於我之手,這樣浩大的叛亂,還不知要讓得多少人下場淒慘。”

李泌哪裡管得了那麽多,能夠請動這位神仙,已是極其不易,她既然出手,天下又有何人能以武功攔住她,區區安祿山小賊豈不是要命喪洛陽,哪裡還管那麽多身後之事。

“明公大義,李泌代陛下,代天下人,謝過明公。”

見到道士帶著滿腹喜悅歡快下山而去,應是要去向他報備好消息,不知道他逃出長安之後,逃到哪兒了,此時入蜀了麽?後背可有叛軍追殺?李枺綾幽幽一歎,而後獨自走出清冷的天極殿,面對山崖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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