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最終決定要離婚了。他說他原本還想考慮,但朵朵那天的大哭讓他恍然驚覺,婚姻裡的僵持,最大的受傷者是孩子,兩人要麽重歸於好,要麽果斷離婚,不能再拖延了。
兩相平衡,他更覺對不起品晶,無法撇開她獨自幸福。他願意淨身出戶,甚至決定,以後他爸爸給他的拆遷款,也願意拿出一半給海禾,唯一的要求是:朵朵歸他。
當海禾聽完文遠的決定後,真的很想一巴掌扇過去:“你說你對不起品晶,你又怎麽對得起我,和失去完整家庭的朵朵?你太自私了!”
海禾大吼著,如果此時身邊有一把刀的話,她覺得自己真的會失控,不是將刀揮向文遠,就是將刀刺向自己!
“要麽不離婚,要麽朵朵歸我!”海禾也絕不退步,她憤怒讓嘴裡的每一個字都跟著燃燒起來。
但文遠卻好像早已預料,冷靜得像個阻燃體,顯然昨夜文遠早已想好了一切的對應話語:“你先別激動,聽我說。品晶已經不會再生孩子了,她保證會像親生女兒一樣對朵朵,這點,我也十分相信她。你帶著孩子也不方便再婚。再說你還年輕,等你再婚後,一定還會有其他孩子。”
說到這裡,文遠再也敢看海禾了,她那燃燒的目光像火舌隨時將自己點燃,他把目光移到她桌前的玻璃杯上,裡面還盛著昨天喝過的半杯水。
他極力地想讓海禾冷靜下來,又補充道:“朵朵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們會給她最好的生活。你不用擔心失去她,隨時可以來看望她……”
文遠昨天準備好的話還沒講完,突然間海禾將桌前的水杯突然砸向文遠,他的兩眼被水濺得睜不開,趕緊用手去抹,才發覺手上有血,鬢角的刺痛一陣陣襲來。
“滾——”海禾像失去理智一般,還想拿桌上的水果,以及水果盤繼續砸過去,文遠顧不得額上的傷,左右躲閃,盡管口裡念著“海禾,別激動,別激動”,但最終落荒而逃。
隨著文遠離去的關門聲,海禾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昨晚,文遠將朵朵送到他弟弟家,說是明天弟弟一家去山裡野炊,讓朵朵也跟著一起去,而他送走了朵朵卻獨自回來時,海禾就預感到今天肯定要攤牌了。
今晚的談判的內容,海禾其實也早有預料,但現實真正來臨時,她發現自己毫無接受能力,世界在她的眼前崩塌了。
多想喝一些烈性白酒,可是家裡只有啤酒,她喝一罐扔一罐。
好討厭這種酒,喝又喝不醉,反而讓痛苦在這黃澄澄的液體中越積越沉,讓那失敗的情緒愈演愈烈,讓那無邊的空洞感加劇彌漫。
好想醉,可是喝了那麽多罐怎麽還沒醉?怎麽還不想睡?
夜拉得好長長,從前的點點滴滴開始在夜色中逐步成形,她看見自己和文遠相親的樣子,看見朵朵跟著自己蹣跚走路的樣子,看見自己站在樓道上瞪著文遠和品晶走出房間的樣子,看見自己在電影院停車場的石頭上慢慢暈倒的樣子……
隨即這些影像又開始交錯、扭曲、拉伸,斑駁陸離了起來,海禾伸出手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抹去,但沒用,眼前的一切又瞬間化作品晶的笑臉在譏諷著她。她拿起手中未喝完的啤酒向前面砸去,那笑臉不見了,真安靜,安靜得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活著?這樣有意義嗎?海禾真的不想活著,但又不敢去死!她嘲笑著自己,笑著笑著,又哭了……
雙休日一過,
海禾接到了學校的一個外出培訓任務。這個培訓來得時機真的太好了。 她和文遠的矛盾由最初的離不離婚,轉移到了朵朵歸誰的問題上。這件事情最難辦的地方在於兩人都不想讓朵朵察覺,但同在一個屋簷下,再怎麽假裝也總有破綻,況且朵朵已經小學二年級了,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小孩了。
這種情況下,讓其中一個人名正言順地離開一會兒,多麽重要。
這是一次市級培訓,時間只有四天。由於當時曙光小學正值標準化辦學考核期間,學校教研骨乾力量都在整理各類考核材料,所以這次培訓意外地落到了海禾身上。
培訓點就在深江區隔壁的文海區,其實開車40多分鍾就可以回家,但海禾毅然在培訓點附近找個平價的青年旅社住下來。
培訓開始了,學員來自市區各個學校,海禾幾乎沒什麽人認識,偶爾掠過個別有點熟悉的面孔,也不知道姓甚名誰,點個頭就過了。
培訓休息時,看著別人三五成群有說有笑,海禾更是退縮到教室一角,翻翻手機,想著自己的心事,安靜地與這牆壁、桌椅融為一體,化為背景。
期間海禾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給朵朵,她總擔心自己不在的時候,朵朵會被文遠藏起來,每次聽到朵朵甜甜的聲音才放下心來。
有一次朵朵在電話裡說:“媽媽,爸爸今天又喝醉了,是有個阿姨送她回家……爸爸很難過,爸爸一個人在書房裡哭……媽媽,你什麽時候回來?”
海禾知道那個阿姨是品晶,本來心裡還很生氣,當聽到文遠一個人在房裡哭時,心又軟下來。
其實文遠也苦啊,無論他離不離婚,都是走進了死胡同,怪誰呢?怪他自己作死。
當這個念頭剛一冒上來,趕緊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另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居然會同情文遠,那個該死的男人,是他毀了自己的一切,居然還想帶走自己的女兒,可恨可恥,永遠不值得同情!
再過一天培訓就要結束, 海禾心裡有點擔心起來,她有點不敢面對自己那殘破不堪的婚姻,回家就意味著奪女之戰的重新開始。
她甚至希望這場培訓能繼續下去,直到自己找到戰鬥的勇氣為止。
這天的培訓一結束,海禾直往旅館奔,努力把自己全身都窩在沙發裡,享受片刻的安寧。這安寧沒過多久,就被手機鈴打破了:
“你是楊海禾老師嗎?”
“是,你哪位?”
“我是王曉丹呀,你今晚有時間嗎?”
王曉丹,就是這次省教研骨乾培訓班的班長,海禾對她印象特別深,她也是深江區某個學校的教學副校長,具體哪個學校,海禾還真沒有在意。
之所以海禾對她特別有印象,是因為她的感覺實在太像自己學校的副校長戴志丹了。她倆不僅名字裡都有個“丹”字,而且說話風格、走路姿勢都特別地像。
不知道她會找我幹什麽?海禾頓了頓,還是老實回答:“沒事,你有什麽事嗎?”
海禾話音剛落,王曉丹老師就搶著發話:“沒事就好,今天晚上6點半,我們深江區的培訓學員在順風樓酒店宴請省市專家老師,對他們的教導表示感謝。你也是深江區的,一定要到場的啊。”
海禾一看手表,已經快6點鍾了。看來是宴會開席前,她們才發現遺漏了她,臨時通知罷了。
海禾很不喜歡這種場面,尤其是一群自己根本不熟悉的人,奈何一時沒找到推脫的理由,隻好頂著一頭油膩膩還未洗的頭髮,素面朝天地朝順風樓酒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