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少年

　　新鄭城。

　　市井上人頭攢動，商家湊集，真可謂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有那挑擔的，挎著籃子的，肩扛背馱，各自在街頭巷尾，或在大路南北兩側，擺攤叫賣，吆喝聲婉轉抑揚，此起彼伏，煞是熱鬧。

　　更有找不到好攤位的，將自己貨物挪到街道中間去，嘻嘻笑著，與那街南街北的商家說些玩笑話。

　　這時候，人群裡擠出兩位少年。

　　一個黝黑胖大，粗眉圓眼，晃著膀子，看上去一身的力氣不下三二百斤，面相卻是和善喜人，並不因為他的壯碩讓人生畏。

　　另一個與他相反，小個子，瘦臉盤，細小眼睛，看不到這人的雙眸，他若笑起來，就是一道細縫，行動倒也敏捷機警。

　　這兩位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粗布麻鞋，尋常人家打扮。

　　粗壯的少年拿手指著街邊的酒館，圓眼閃亮，抿下乾裂的嘴唇，笑的露出兩排白牙。

　　懸掛在上面的酒招子風中擺搖，這少年雖說並不識得上面的字，那酒壇的圖畫自然知曉，他儼然嗅到了酒香。

　　矮瘦的那個不待他說，三步並作兩步早已邁進酒館。

　　“客爺，您來嘍！”

　　酒館主人滿臉堆笑，熱情的招呼聲尤為悅耳。

　　兩位少年撿角落裡坐定。

　　“一壺酒，一隻山雞，隨便上點涼菜。”

　　矮瘦的少年掃望一眼，七八桌酒客，各個笑容滿面，吃喝打趣，禁不住勾引的他直砸吧嘴。

　　“大有，今個做的好買賣。”少年眯著眼喊那胖子。

　　“不錯，不錯！比聃城賣得好，新鄭城就是熱鬧。小多，你賣的如何?”胖子呵呵笑著。

　　少年口裡喊的“大有”就是他的名字，“大有大有”卻是一無所有。

　　爹娘早死，自小孤苦無依，田產被有權勢的佔了，靠著山上捉些野味賣於鄉鄰，混一口飯吃，後來又販賣些牛皮，風吹雨打，居然讓他長出一副壯碩的身板。

　　“沒有賣不出去的貨，甚是過癮。”

　　矮瘦的叫小多。

　　實在是什麽也不多，同大有一樣，自小雙親早逝，四處漂泊。

　　人看這孩子可憐，帶他在身邊學些編織手工，他卻是機巧，不管什麽草莖柳條，竹片木枝，竟也弄得像模像樣，可愛之極。

　　兩人街頭相識，頗是情投意合。所謂“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一般的坎坷命運，惺惺相憐惜。

　　從此後，便相約四處做遊商，不坑不騙，只要一個公平厚道，不拘貨賣多少，賺的錢平分，這般情深意篤，勝過那些手足兄弟。

　　“牛皮賣了六十錢，你的雞籠二十錢，我再分你二十。”大有將粗布囊袋往桌上一擱。

　　“大有，這怎的好?你的盡管拿著，我又不要本錢，山上轉一遭，隻搭些工夫便是。”小多見大有去掏摸囊袋，急忙伸手按住。

　　“你我兄弟從來如此，今個這般見外?”大有焦躁起來，瞪著圓眼。

　　“我若無錢便問你要，你的盡管拿著。”小多不依他分錢。

　　大有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抱怨道:“從來都是平分，你又何曾問我要過?”

　　小多抿一口酒，低聲道:“兄弟，聽我的，我知你情義，這幾年多拿你不少錢。”

　　“有酒一起喝，有錢大家分，哪有什麽你的我的。這樣便不爽利！”大有顯得著急，偏要去囊袋裡掏錢。

　　小多又一把按住，掃一眼酒館，

低沉著聲，“大有，別爭執，讓人取笑。喝酒喝酒！”　　大有悶聲不語，又飲一杯，口裡嘟囔:“今個這般不痛快！”

　　旁邊一桌有一少年，仿佛年紀，一直在那自斟自飲，杯杯見底，酒量頗豪。

　　“老板，再拿一壺酒！”少年揚聲叫道。

　　老板才要送酒過來，被櫃台後一婦人攔住。那婦人叫道:“你不付錢，不給你酒。”

　　少年呵呵笑道:“我何時不給你錢，你家的山雞不都是我捉來給的?”

　　“你還欠我兩隻雞，今個偏要你付錢，不付錢我便去朝堂找你老子關大夫要。”婦人撇一撇嘴，鼻孔裡哼一聲。

　　少年幾步過去，拱手陪笑道:“付錢，付錢！莫要去找我老子。”說著去拿一壺酒。

　　“關小乙！你給老娘聽著，少跟我嘻皮笑臉，小心去你老子那告你的狀！”婦人雙手掐腰，氣衝衝的。

　　“好嘞！”

　　少年閃著眼睛一笑，取了酒壺徑自向大有小多這桌走來。

　　“我請你倆吃酒！”

　　關小乙將酒壺往大有小多桌上一頓，呵呵一笑。

　　大有小多兩人同時一愣，這少年並不相識。

　　不等兩人問話，關小乙向小多笑道:“聽說你做的一手好竹籠，我預定一個養兔子。先給錢！”隨手將一小布袋擱在兩人桌上。

　　“哼！”

　　酒櫃後婦人早將這一幕看在眼裡。

　　“他也不少給咱山雞野兔，也不白吃喝。”婦人的老公在一邊笑道。

　　“還欠我兩隻雞，休想！”夫人昂頭不理身旁的男人。

　　“果真沒帶……啊，下午送山雞給你，嘻嘻。”關小乙聽婦人絮叨，大聲笑道。

　　小多望一眼那布袋，笑道:“這位兄弟，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自是規矩，怎好先拿你的錢?”

　　關小乙擺一擺手，提壺給兩人續酒，大有慌忙起身去接酒壺。

　　關小乙將他肩膀一按，瞥一眼遠處的婦人，悄聲道:“我聽你二人說話，覺得痛快！多的錢算我請客。”兩人一臉疑惑，對望一眼。

　　小多才要張口，關小乙已溜到酒館門口，瞅那婦人低頭，一下跑出酒館，立在那叫道:“改日還你兩隻山雞，多送你一隻，三隻。我走也！”

　　婦人叫著去追，早不見了人影，兀自立在門口瞪眼生氣。酒館內客人笑起來。“笑什麽笑，吃你的！”婦人轉身進來，滿臉不快。

　　酒館內又是一片哄笑。

　　有人叫道:“山雞野兔也換你好幾壺酒，有得賺還不滿足?”

　　又有人笑道:“那少年清秀英俊，怕不是有人看得順眼，故意為難。呵呵——”

　　“去你的吧，吃肉喝酒堵不住你的嘴。再亂說老娘不饒你！”婦人聽他說的羞臊，紅著臉走到後面去了。

　　大有小多見眾人哄鬧，也嘿嘿一笑。

　　“那兄弟為人爽快，你且收好。”大有將布袋一推。

　　小多摸一下布袋，沉甸甸的，“大有，你拿著！”大有待要拒絕，見小多皺眉要惱，便將布袋收了。兩人舉杯痛飲，說些買賣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