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 傷情

　　關小乙來到祭城。

　　祭城大街上人滿為患，熙熙攘攘，格外熱鬧。關小乙望著街上擠擠挨挨的人群，驀地眉頭緊皺。他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味道。太多的陌生面孔。

　　並不是說自己對祭城的這些商人都很熟悉，而是從這些人的神情上感覺到異乎尋常的異樣。他們絕不是商人，看看他們對來往的百姓漠不關心，愛理不理的模樣，怎麽會是來往來經商的呢。

　　倒是那一雙雙凌厲的雙眼，透露出隱隱的殺氣。關小乙將鬥笠使勁往下拉，壓在自己的額頭上，透過鬥笠的縫隙，他看到隱藏在市井上的許多那天見過的聃城的人。

　　沒錯！祭城將有一場惡戰，迫在眉睫。

　　大有小多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還有阿衡！想到阿衡，關小乙心中雜亂，倒是對她並不是特別的擔憂，因為他認定他們的失蹤肯定是姬掘突做的安排。

　　什麽都被安排！

　　關小乙非常的苦惱。從祭大夫的府上路過，關小乙有一種衝動要進去看看，可是他沒有。他記得上次大有小多失蹤之後，在祭府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人，祭府空蕩蕩的，寤生公子也沒了蹤影。這一切似乎都與自己有關系。

　　他沿著市井向祭城外走去。他想到了師父。他疾步飛奔，在人群中中穿來插去，人群中只看到人影閃閃，卻不見人影，個個驚慌失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明明覺到有人從身邊跑過，卻不見人影，鬼魅一般。

　　關小乙心情悶惡，出了祭城一路上的山來。找到師父埋葬之所。荒草叢生。關小乙嗚咽痛苦，在師父的墳前哽咽失聲。想到他和大有小多在祭城遇到師父的幕幕往事，那個有趣瘋癲的老頭子，那個喜歡跟阿牛玩耍的老頭子，就是他的師父。

　　他痛苦半天，向師父墳墓磕了幾個頭，轉身向上下走去。

　　那一片密林，他是多麽的熟悉。曾經在這裡那個雷雨交加的傍晚，他無意中練成了“子衿劍法”。他默默地注視著這一片桃林，不再有芬芳的桃花紅。他鑽進了密林中，呼呼啦啦的跑過去，盡頭看到那條小河。

　　小河還是那樣的清清淺淺，他俯身鞠了一把水，衝了把臉，覺得清爽了許多。他望著自己水中的影子，忽然看到水中多了一個人影，就是那個刁蠻任性，挖苦自己，罵自己無賴的阿衡。

　　阿衡的面容在水裡浮現，他猛地站起身來，轉頭去看，哪有什麽阿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沒落的立著。

　　舉頭向密林望去，阿衡就是從桃林中歡快的跳出來，指著他打趣。關小乙苦笑著搖搖頭。一路從桃林往回走，再次踅進祭城的後街。

　　他鬥笠拉了一把，低頭快速的在後街走著，空蕩蕩的，到處沒有半點聲息。草料場內一片寂靜，寂靜的可怕。他知道今晚這裡將有一場大戰。

　　姤夫人、西戎鬼王、黃袍客、黃衫少年這些人將會在這裡發動偷襲。不知道潁將軍有沒有得到消息。他很想跑過去告訴潁將軍，但是他的話能讓潁將軍相信嗎?

　　關小乙走了一會，甚是奇怪。沒有遇到一個巡視的侍衛，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潁將軍不在?他瞥眼向草料場望去，孤零零的看到那座閣樓矗立在料場中央，黑洞洞的。草料場內什麽都沒有，一匹馬也沒有，一個侍衛也沒有。

　　關小乙遠處望望，確實沒有巡視的侍衛，倒是在拐角處見到幾個老兵倚靠在圍欄上打盹。太安靜了！

　　這種防備怎麽可以抵擋的住他們的突襲呢?這與自己無關，

什麽血盟簡，什麽寶藏，我都不稀罕，我只要找到父親，還有大有，還有小多，當然，還有阿衡。　　關小乙長舒一口氣，轉眼走到了後街的盡頭，這一路奇怪的可怕。臨轉拐角的時候，他再次回頭向秘閣中望去，突然看到秘閣內人影一閃，速度極快。秘閣中一定有埋伏！

　　管他呢！姬掘突老謀深算，才不會做這麽的糊塗事呢，自己還是不要瞎操心的好。現在，姬掘突對自己猜忌仍然存在，神秘門大會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閃現父親的身影，究竟是姬掘突要達到什麽目的呢?

　　他不是說要自己奪下神秘門的首領麽?為什麽眼看自己要將姤夫人擊敗，卻突然讓自己看到父親，讓自己看到父親卻又不讓他們父子見面。這究竟是為什麽?

　　難道他要告訴我，不要去爭奪神秘門首領麽?

　　亂七八糟的想法在關小乙腦子裡翻騰。他覺得頭痛，趕緊離開後街，再次轉到祭府門前，要不要進去看看。

　　關小乙略微沉吟，瞅了瞅大街上沒人注意，上前敲了敲門，沒有動靜，門似乎虛掩著，他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安靜，又是一片安靜！

　　走進院落，亂飛的幾隻夜鳥！

　　祭足小哥！關小乙朗聲叫道。沒有人應答，屋門半開著，竟有夜鳥飛進飛出，看樣子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出入了。

　　關小乙跨進門內，四處蜘蛛網，桌幾上灰塵到處都是，他看了看牆壁下的那塊石板，嚴絲合縫，被塵土埋的厚厚的，他搖搖頭。呆望著屋內。

　　猛然他想到了什麽，拔腳向樓梯口走去，幾步上了閣樓，隱身在壁影裡向對面的草料場張望，沒有動靜。祭大夫去了哪裡?公子寤生又去了哪裡?為什麽一切會這樣，難道只是因為猜忌他關小乙嗎?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百姓，不愛做官，為什麽如此的忌憚我?就算姬掘他猜忌自己，那麽原大哥呢?關小乙歎息連連，轉身走下閣樓，歪靠著牆壁捏著鼻子亂想。

　　外面的門吱呀又響了一下，有人進來了。關小乙慌忙轉進屋內，偷眼觀望。耳內聽到一個女子的說話聲。

　　我們在這裡等吧，相信關大哥會來到這裡。你們看怎麽樣?

　　兩個男的聲音道:“也好！也好！”“反正沒有下落可去，不妨在這裡靜等。只是不知道關兄弟去了何處?哎！”

　　是阿衡！關小乙大叫一聲奔了出來，“我在這裡！”

　　“關大哥！”

　　“關兄弟！”

　　阿衡激動的奔過來扯著關小乙的衣袖左看右看，眼裡沁出淚來。關小乙一把擁住阿衡。

　　另外兩個男的不是大有小多，卻是矮子和病先生。

　　關小乙急切的問道:“大有呢小多呢?”

　　矮子和病先生囁嚅半天，沒有吱聲，望望阿衡，兩人都低下頭去。關小乙緊緊按住阿衡的肩膀，問個不停。阿衡被他弄的肩痛，皺著眉差點要哭出聲來。

　　“關大哥！你弄疼我了！”

　　關小乙一把放開阿衡，轉身去問矮子和病先生，“兩位前輩，你們明明跟大有小多一塊，為什麽不見他們倆呢?”

　　矮子搖搖頭，病先生也垂頭喪氣。關小乙急的不知所措，想到自己回去神秘門的時候，遍地的屍首，難道大有小多他們?

　　關小乙失聲痛叫，“大有小多！”

　　阿衡走過來低聲道:“關大哥，大有小多失蹤了！我們本來是一塊兒從那木屋的洞中走出，後來你要我們分頭去找關大夫。我和大有小多一塊，矮子和病先生一塊，結果我走了一半回頭再看去不見了大有小多，也沒聽到他們的呼喊，然後我就一個人急急的四處尋找，後來遇到兩位前輩。”

　　矮子點點頭，道:“是的，當時我們兄弟倆轉了一圈，什麽也沒有發現，再回來的時候遇到公主一個人焦急的轉來轉去。才知道大有小多失蹤了！”

　　病先生歎息道:“我們再次回到神秘門的時候，只看到到處是屍首，姤夫人西戎鬼王他們一個都不在，我們都非常擔心你，但是知道你武功高應該會沒事，可是包圍神秘門的那些究竟是什麽人我們卻不清楚，生怕你中了圈套。”

　　關小乙憤怒的捶打牆壁道:“沒錯，我們確實中了圈套！”阿衡揉捏著裙角一言不發，怯怯的盯著地面。

　　矮子和病先生見關小乙氣惱之極，又見阿衡默不作聲，雖然心裡猜想到包圍神秘門的極有可能是鄭國之主姬掘突，可是他倆誰也不敢亂說。

　　“為什麽大有小多會失蹤?”關小乙突然問道。

　　矮子和病先生，都搖搖頭，顯然也是非常納悶。

　　“要知道大有小多非常關心阿衡，我不在的話，大有小多一定會舍命保護阿衡的。阿衡，你！”關小乙沒有往下說。

　　阿衡緊張的望著關小乙，“關大哥，我們三個向另一個方向正搜尋，只看到遠處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人在，然後大有小多便過去張望，也沒有走遠，大概距離我一丈之處，我再回頭，結果就不見了他們倆，一點聲息也沒有。我奔過去找，也沒看到有打鬥的痕跡！關大哥！都怪我！”

　　關小乙濃眉緊鎖，搖搖頭，捏了捏鼻子，拍拍阿衡的肩膀，沉吟道:“這麽說來，那些人只是為了大有小多，並不是衝你而去，也不是衝矮子和病先生而去。那麽這麽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矮子和病先生對望一眼，欲言又止，只是唉聲歎氣。阿衡扁了扁嘴巴，也沒有作聲。

　　沒錯！一定是為了我！我的父親，大有小多，都失蹤了，你們說還會為了誰?到底是誰做的，應該很清楚了。關小乙一連聲的抱怨。

　　阿衡急的抹淚不止。

　　“還是不信任我！”關小乙憤憤的一跺腳。

　　矮子突然道:“關兄弟，你也別要抱怨，我看這個事情未必有壞結果。”病先生也點頭道:“我看也是，你想關兄弟，如果真有人要針對你的話，關大夫和大有小多幾次三番的失蹤過，現在突然關大夫又出現，我想大有小多一定跟關大夫在一起。這麽說那些人是為了……”

　　病先生打住話頭，望了望關小乙，矮子拍手叫道:“放心吧，關兄弟！我只是在琢磨，既然你幾乎都要打敗姤夫人了，為什麽突然會讓關大夫出現，分明就是要你放棄爭奪首領，這到底怎麽理解?”

　　阿衡低頭沉思半晌，啊呀叫了一聲，抬頭望著關小乙，似乎想到了什麽。關小乙緊緊盯著她。

　　阿衡小聲道:“一定是那些壞人要破壞鄭國，所以，所以……”關小乙點點頭，哼道:“所以，你父親就設下圈套，將它們一網打盡，還算給我留下了爛命一條，是不是?”

　　阿衡急的又是連連抹淚。矮子道:“叫我看的確如此，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吧，關兄弟。何況那些人根本就沒有好人，換了我是鄭國之主，也會這樣做。這有什麽大不了的，打天下的人哪一個不心狠手辣的。 ”

　　病先生嗯嗯連連點頭。關小乙悶悶的哼了一聲，他又如何不知道姬掘突的老謀深算呢，只是這般的再三再四的懷疑自己，生怕自己中途旁生事端，太過猜忌。

　　矮子的話總算讓關小乙有些釋懷，他緩緩道:“也許如矮前輩所說。看來倒要感謝有些人了。我這條命不算什麽，只是我擔心父親而已，現在大有小多又失蹤，我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失蹤了，這明明是借他們來牽製我！”

　　病先生望望阿衡，又望望關小乙，笑道:“我看呢，關兄弟也不要誤會，你想啊，就算是有防范你的意思，我說呢，還是給了你一個保證。”病先生眨巴眨巴眼。

　　關小乙哼了一聲道:“什麽保證?”矮子咳咳幾聲，不再說話。病先生嘿嘿一笑，也不再作聲。

　　阿衡大叫起來，衝著關小乙喊道:“關大哥，你口口聲聲要罵我的父親，是啊，就算是我父親控制了大有小多，還有……還有關大夫！可是他也把我交給了你，這就是保證！這還不夠嗎?再說關大夫整個的事情你自己也清楚，也不能全怪我父親！我還不如大有小多麽?你說！”

　　阿衡滿眼含淚。關小乙心中一軟，又想到阿衡多番幾次在姬掘突面前為自己伸冤，不由得一陣慚愧，怪自己太是擔憂大有小多，無意中卻冷落了阿衡。

　　關小乙走過去握住阿衡的手，抬手幫她抹淚。阿衡身軀一扭，嗚嗚咽咽的哭泣起來。

　　矮子和病先生向關小乙做一個鬼臉，道:“”大家都餓了，我們去弄點吃的。”然後兩人靜悄悄的走出門去，將門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