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本擬趁早睡去,以便迎接次日更沉重的勞作。奈天色尚早,暫倒在藤躺椅上,閉目沉思。首先湧上心頭的是:晚班郵件快來了,上海的信該來了。恰在這時,忽然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心想:準是迫不及待的郵人,準是信來了,準是上海的信來了。但接著敲門聲,卻沒有照例的嘹亮而拉長的一聲:“信-”雖然如此,我總相信這是郵人,是信,是上海的信,是我所期待的信。我向來總相信這經驗,他絲毫不苟,信到必複,覆信往往可計時收到,絕少例外。(曹靖華,《望斷南來雁》《飛花集》第223頁)
她非常安靜,但並未昏睡,始終睜大兩隻眼睛。眼睛很大,很美,很亮,我望著,望著,好象在望快要燃盡的燭火。我多麽想讓這對眼睛永遠亮下去:我多麽害怕她離開我!我甚至願意為我那十四卷“邪書”受到千刀萬剮,只求她能安靜地活下去。(巴金:《懷念肖珊》《爝火集》第270頁)
他會是什麽模樣?我久久凝視玫瑰的花瓣,歡愉地撫摸它們:我希望他的小臉蛋象花瓣一樣嬌豔。我在盤纏交錯的黑莓叢中玩耍,因為我希望他的頭髮也長得這麽烏黑卷曲。不過,假如他的皮膚象陶工喜歡的粘土那般黑紅,假如他的頭髮象我的生活那般平直,我也不在乎。
我遠眺山谷,霧氣籠罩那裡的時候,我把霧想象成女孩的側影,一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因為也可能是女孩。
但是最要緊的是,我希望他看人的眼神跟那人一樣甜美,聲音跟那個人對我說話一樣微微顫抖,因為我希望在他身上寄托我對那個吻我的人的愛情。([智利]加·米斯特拉爾:《母親的詩·他會是什麽模樣》《世界文學》1982年第5期第251-252頁)
我想在我底心野,
再擒攏荒草與枯枝,
寥廓蒼茫的天宇下,
重新燒起幾堆野火。
我想在將天明的我的生命,
再吹起我嘹亮的畫角,
重招攏滿天的星,
重畫出滿天的雲彩。
我想停唱我底挽歌,
想在我底挽歌內,
完全消失去我自己,
也完全再生我自己。
(潘漠華:《再生》《新詩選》第一冊第 298頁)
淚珠兒要流盡了,
愛人呀,
還不回來呀?
我們從春望到秋,
從秋望到夏,
望到水枯石爛了!
愛人呀,
回不回來呀?
我們為了他--淚珠兒要流盡了,
我們為了他-寸心兒早破碎了。
層層鎖著的九嶷山上的白雲喲!
微微波著的洞庭湖中的流水喲!
你們知不知道他?
知不知道他的所在喲?
......
時間一手將我所有的都偷跑了,隻留下了哀悔。
時間好似狂風,連號帶唉,將我的生命偷跑了,我所有的殘余,只是哀悔。
當我在安逸快樂時,她輕輕地向我軟語纏綿,使我不能從迷茫中振起-似一隻濕了翼的小鳥,伏居在溫暖的香巢。
我一聽了她甜蜜的美妙的腳聲,如飛絲般繞人心輪,就漸漸睡了去。
但當我醒了時,一切都被時間偷走了,我所有的,現在,只是哀悔,只是哀悔。(焦菊隱:《時之罪惡》《新詩選》第一冊第438頁)
來吧,解渴的水!
以流動的狂歡傾盆而下,把死硬的心胸撕裂!
以湧溢的泉流從神秘的黑暗中跳出,-
來吧,純潔的你!
太陽等著來歡迎你,因為你是他的遊伴。
他的光明的抒情詩喚醒你心中的金色的詩歌。
來吧,光輝的你!
那沙漠的惡魔對你施了什麽符咒,
用他的石枷把你囚禁起來呢?
打破你的獄牆,和你的洪濤一同
自由地舞踴著奔來吧。
來吧,堅強的你!
([印]泰戈爾,《詩選·I》《詩選》第8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