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陳比較流行的記帳方法為單式會計記錄法,這種帳冊出入都比較明確,能夠清晰的顯示出每次帳目變動。蘇塵手裡的這本帳冊,所用的正是單式會計記錄法。
當然,蘇塵是不懂什麽記錄法不記錄法的,他又沒學過會計,哪裡知道會計應該怎麽記帳。但是做生意這麽多年,沒學過會計記帳,還沒看過會計記帳嗎?
“一月十一,出三兩七錢二分,入五兩,王彥喜大人定製常服。”
“二月初二,出二十四兩,入四兩,家中宴席。”
這些帳單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但蘇塵看著卻覺得很是別扭。要說哪裡別扭,一時間他也說不上來。蘇塵坐在櫃台前面,仔細研究了起來。
隱隱約約,蘇塵似乎找到了一些頭緒,便在這個時候,櫃台忽然被人敲響。他抬頭,看到面前站著一個人高馬大的書生。這人蘇塵認識,正是昨天和他開懷暢飲的張文勇。
“張兄,幸會啊。你來買衣服?”蘇塵問道。
“我家裡衣服很多,買什麽衣服。再說,就算缺衣服,我也不用買啊。”張文勇笑道。
“那你這是……?”蘇塵道。
“聽我姐夫說,你來這裡做帳房,所以我過來看看。昨天喝的實在不盡興,我想,咱倆今天應該再喝一次。你說怎麽樣?”張文勇道。
蘇塵沒管後面那句話,他留心了張文勇前面的那句“我姐夫”。蘇塵問道:“你姐夫是?”
“陳昀啊。”張文勇道。
“老師是你姐夫?”蘇塵驚道。然後轉而釋然,昨天蘇塵和張文勇能坐到一起,正是因為兩人都與陳昀親近。只是蘇塵沒想到,張文勇竟然是陳昀的弟弟。
“等會兒,你姐可是我師娘?”蘇塵道。
“是啊。”張文勇點點頭。
“那你怎麽姓張?”蘇塵奇道。
“婉怡姐是我表姐。”張文勇道。
蘇塵恍然大悟。原來張文勇的母親和葉婉怡的父親是親兄妹,故此張文勇就成了葉婉怡的表弟。不過蘇塵看張文勇這個樣子,似乎也只有二十三四歲的樣子,葉婉怡和他竟然相差了十多歲。
“你來找我幹嘛?”蘇塵問。
“找你喝酒啊,還能乾嗎?”張文勇道,“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嘛。”
“呃……喝酒倒是不無不可,只是現在我還在上班,晚上吧,怎麽樣?”蘇塵道。
“上班?哦哦,明白。晚上啊……那也可以。我晚上來找你,咱倆去天香樓小酌一番。”張文勇哈哈笑著,轉身就走了。
張文勇走開,張掌櫃就走了過來。
“蘇公子,你與我們這個大少爺認識?”張掌櫃笑著問。
“嗯……算是認識吧。”蘇塵道。
“我們大少爺為人豪爽,只要性格合得來,他就喜歡找人喝酒交朋友,我們家掌櫃沒少說他,但是他也不聽啊。唉!少爺也是個可憐人啊。”張掌櫃歎氣道。
“可憐人?”蘇塵沒明白張掌櫃的話。
張掌櫃於是說道:“我們葉家,世代都是做布行生意的。到了老爺那輩,因為老爺生了個女兒,也就是我們葉掌櫃,所以便從老爺妹妹那裡將少爺接了過來,想要培養成接班人。不曾想,少爺十三歲那年,家中竟然慘遭滅門,凶手至今逍遙法外。少爺也就此沉淪起來。沒奈何,老爺只能讓我們葉掌櫃挑起大梁了。幸好葉掌櫃天生聰穎,倒是把這一切都擔了起來。”
蘇塵聽了張掌櫃的話,
有些錯愕。張文勇家中慘遭滅門,凶手竟然直到如今還沒有找到,這在現代來說是萬萬不可能的。 “那凶手是什麽身份?”蘇塵問。
“聽人說,是少爺家裡惹來的仇人,混綠林的,武功高強,官府也奈何不了他。”張掌櫃說道。
“武功高強?”蘇塵隻覺得自己腦袋被人打了一榔頭。難道這世界上真有武功不成?
“是,確實武功高強,不過到底強成什麽樣,小老兒也不太清楚。這個……蘇公子,你這個帳本還是不要看了,我們帳本都要記錄的,免得弄壞了,不好交差。”張掌櫃忽然換了話題。
“哦,好,給你。”蘇塵將帳冊送給張掌櫃。他忽然看到張掌櫃眼中閃過的一絲慶幸,蘇塵腦袋轉了轉,忽然明白了那帳冊為什麽會使他覺得別扭。
記帳通常有出有入,而時間地點都要說的清楚,是一本合格帳冊的最基礎一點。這本帳冊出入詳細,但是只在“入”上詳細,“出”卻含糊其辭。只是將所有帳目寫上,然後在每頁最後寫上盈余。
蘇塵隱隱覺得,那些盈余之上,似乎有一些貓膩。
不過想來也正常,在技術手段不是很高明的大陳,做帳的時候稍稍做個假,只要不被人看出來,倒也無妨。就算張掌櫃真的做了一些手腳,但是這麽多年葉婉怡都沒有識破過,蘇塵又何必多管閑事呢?
蘇塵可不相信,帳本上的事,葉婉怡會看不出來。
在布行裡呆了整整一天,蘇塵也只是坐在櫃台前面無所事事。布行裡不是很熱鬧,進來定製衣服的大多是有錢人,有錢人三個字意味著這種人隻佔少數,所以布行裡總是看起來顧客寥寥,但其實一天下來,也能賺上個五六兩銀子。
天色稍暗的時候,張文勇果然跑了過來。
“走走走,今兒個咱不去天香樓了。”張文勇忽然拉著蘇塵就走。
“嗯?什麽不去天香樓了?怎麽回事?”蘇塵被張文勇弄得分不清狀況。
“今兒個蘭玉坊有北伐詩會,咱們去耍上一耍。哈哈哈,蘭玉坊啊,我早就想去了,這次借光,必須要玩個痛快。”張文勇道。
“蘭玉坊?”蘇塵腦海中忽然回想起自己這半個多月每天都能看到的那艘蘭玉坊大船。
“北伐詩會?那又是什麽?”然後,蘇塵發現自己對北伐詩會一無所知……
大陳本雄踞中原,定都東京,然而金人勢力愈強,高宗時,金人勢力達到了不可阻擋的地步。大陳與金國正面交鋒,節節敗退,喪失了長江以北的大片土地。高宗於是退至江南,以杭州為臨都,改名“臨安”,即臨時安置之所。
在大陳失去中原大片疆土後,金國卻仍然不依不饒,追至江南,意圖一舉滅亡大陳。然而在這個時候,大陳史上最具名氣的將領嶽飛出現了。此嶽飛非彼嶽飛,名字雖然相同,但境遇完全不同。大陳在嶽飛的帶領下,依靠著江南有利地形,利用金人不識水性這一劣勢,抗敵軍於長江,終於使金國滅亡大陳的計劃破滅。此後數年,嶽飛守衛疆土,金國寸步難進。
直到嶽飛年邁,病逝邊疆之後,金國才再次進攻。這一次,大陳雖然戰敗,但亦有極強的抵抗能力。金國便在這個時候,皇帝忽然駕崩,內亂方始。這第二次南下滅陳,匆匆結束。
到得後來,康王陳誥出世,大陳已然有了和金國抗爭之力,陳誥更是率領將士,直搗黃龍,孤軍深入金國,打得金人人仰馬翻,提及陳誥之名,都如見鬼魅。
再到現在,大陳皇帝文宗,重用主和派,大陳與金國議和,大陳向金國稱臣。這一舉措,令朝內上下憤憤不平,故此,當今左相鄭闊請旨,在稱臣之前,願領兵北伐。文宗在猶豫許久後,同意了左相的請求。
這是大陳第二次北伐,也是第一次全面北伐。
今天這場北伐詩會,就是為了這次北伐準備的。北伐將起,文人們自然會想要湊湊熱鬧。上戰場自然不可,但是為將士們寫幾首詩喝幾杯酒說幾句豪言壯語,那還是很有必要的。
張文勇也是中午的時候從別人那裡知道的這個消息,於是臨時改變計劃,拉著蘇塵往蘭玉坊去了。
“我沒說我要去蘭玉坊啊。”蘇塵被張文勇一路拉著,無奈苦笑。
“詩會啊,那可是揚名立萬的地方,幹嘛不去?蘇兄這般大才,到了詩會,絕對是備受矚目之人!少年詩聖,誰見了不得仰著頭?”張文勇道。
“你個子高你可以低著頭見啊……”蘇塵角度清奇。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來到了蘭玉坊花船前。花船是江南地區的特色之一。平常青樓,多開在河邊,或者繁榮之處,然而這裡的青樓卻開在了花船之上。一是有運河作為前提,二則是,江南地區確實有錢。那花船高有三層,算上甲板則有四層,大若鯨魚,龐然大物。造一座花船的錢,幾乎能造出三座同等規模的青樓。
然而有錢人圖的,就是這個與眾不同。青樓誰都能上,花船卻不是想上就上的。
蘭玉坊花船碩大,上面彩帶飄揚,裝飾華美,在這夕陽之下,還沒覺得什麽,然而蘇塵卻總是在夜晚見過,夜幕之下的花船,燈紅酒綠,披紅掛彩,宛如水中天地,煞是好看。
兩人走到蘭玉坊門口的時候,忽然見到陳昀老師夫婦兩人正在登船。張文勇嚇了一跳,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自己的姐姐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