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琪捂著臉,發出了痛苦的叫聲。
她放開手,臉上有一半像是被酸液腐蝕,皮肉上還黏連著幾張沾了血汙的咒符。
陳白低頭去撿地上掉落的幾枚咒符,咳了一嗓子,顧不得嘴裡一股嘔吐過後一言難盡的味道,起身向樓下跑去,自言自語道,“我這回真是欠了張一穹一個人情。”
身後的程小琪叫聲淒厲,“你死定了!”
陳白頭也不回地跑下樓去找張一穹。
跑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腿已經軟了。
不過相反的,痛意卻讓頭腦卻清楚了起來,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明知道危險逼近了,但卻越是清楚這個現狀,越是讓他覺得冷靜,似乎身體超出了意識的控制,反而沒有了驚慌這種本能。
腦中有個熟悉的念頭:我,不會是被嚇傻了吧。
這種同時有兩種情緒的感覺讓陳白自己嚇了一跳:一個人怎麽可能一邊鎮定自若,又同時嚇到腿軟整個人都在犯傻?
他怕不是人格分裂了吧?
這個想法讓陳白有些驚訝,甚至停了一下腳步。
窗外,一大片碎落的黃葉被吹進六合大廈,紛紛落在了腳邊。
他望著落葉,腦中不斷閃現的,卻是在林勘病房裡,那不斷飄零的落葉。
他的身體,因為記憶陷入這一瞬的畫面裡有些僵硬。
好像……有什麽深埋記憶中的往事,正在破土而出……
程小琪在此時追了上來,她的半邊臉仍然是血汙和殘存的咒符,神情變得狠厲充滿殺意,躡手躡腳靠近了陳白的身後,貓著腰,對準了陳白的膝蓋,一拳揮了過去,“廢物!我要你的命!”
正在沉思中的陳白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程小琪,被一股陰狠的蠻力打中了膝蓋骨的反面,整個人向前半跪著,卷著落葉滾下了樓。
膝蓋骨應該是碎了,有一種疼到不敢呼吸的錯覺。
伴隨著程小琪陰沉的低笑聲,陳白無意識看著枯葉紛紛落下,一個聲音不帶任何情緒緩緩在腦中回蕩:
落葉飄零之時,血脈傳承之始。
他躺在地上,感覺到體內有一股磅礴之力向四肢百骸噴湧而去。
那種感覺,逐漸蓋過了痛覺。
身體有一種微妙的,不受控制地產生出一股霸道強悍的氣力,甚至產生一種可以排山倒海的錯覺。
又或者,不是錯覺。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血氣方剛?
這時,程小琪一步一步走下台階,靠近躺在地上的陳白,“這一次,我要敲斷你的骨頭!”
她抬起手臂,捶向陳白的腿骨。
這一次,她引以為傲的蠻力沒能發揮功效。
陳白頭也不回,反手抓住了身後程小琪的手臂。
“你……”程小琪驚訝地看著陳白,這樣摔下來,沒有扭斷脖子,已經是奇跡了,他居然還能精準地抓住自己。
陳白坐起身,瞳孔顏色漆黑如點墨,透出一股通曉世情的滄桑,他的聲音仍然沒有變化,語氣卻低沉了很多,“你的媽媽有沒有教過你,大晚上還和男孩子離得太近,是很危險的?”
說完,他抬起一條腿,踢中程小琪的肚子,拉著她駕在腿上,對準屁股揍了三下。
程小琪伸手想要反擊,卻被陳白又一次製住了,她雙手反剪在背後,又急又氣恨道,“你耍流氓!”
“耍流氓?你是有DEF的罩杯還是有修長的白腿!我對著你耍流氓?”陳白笑笑,
“我家裡的小女仆可比你有料多了。” “怎麽可能……明明就是個普通人……你……放開我!”程小琪掙扎著,一臉憤恨。
“命令我?”陳白低頭看著程小琪,譏誚一笑,“可以,我放開你,但是你也要付出點代價才行——”
他的語速拖長,雙眸定定看著對方,一字一句道,“程小琪——是吧?你就用這雙力氣很大的拳頭,給爺爺把破樓梯門打開!”
說完,他放開了程小琪。
程小琪的頭轉向身後的台階,準備跑開,卻發現自己的動作被禁錮著,身不由己地走向了安全門。
身體,不聽使喚!
陳白拎著程小琪的衣領,像老鷹捉小雞那樣拎到了門口,“別想跑,老老實實給陳爺爺開門。”
程小琪有些憤憤道,“這個門上的禁製不是我下的!我打不開!”
她倒是沒有造次,這門,並不是她下的禁製,她雖然可以任意穿行,卻打不開。
陳白並不領情,他伸了個懶腰,有幾分揶揄說道,“打不開?那就用拳頭在門上砸一個洞出來,反正我只是要過去。”
程小琪難以置信的事情再一次發生了: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走到了門前, 開始用拳頭砸向安全門。
而木門,紋絲不動。
似乎是作用力與反作用力都打在了程小琪的拳頭自身上,她被自己的拳頭震得飛了出去!
陳白在靠門最近的一階台階坐下,看著被震得很遠的程小琪,淡淡命令道,“回來,繼續砸。”
程小琪幾乎是在陳白開口的同時起了身,動作略顯扭曲地走到門前,不受控制地對著門不斷猛砸,很快,她的整條手臂都麻木了,程小琪不可置信看著自己的手,和那扇極其耐砸的門,喃喃道,“不可能!你對我做了什麽?!”
“這麽高深的學問,你一個小鬼能懂什麽。”陳白盯著程小琪看了幾眼,這才慢吞吞起身,直接打開了門。“程小琪,你在這裡乖乖等著。”
“你自己就能破除禁製打開門?!”程小琪的聲音從陳白身後傳來,又驚又怒。
“我說了啊,我只是要過去,”陳白回頭做了個鬼臉,“你動作那麽慢,我還得趕著救人。”
“混蛋!”程小琪看著陳白的背影怒罵,雙腳卻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承讓!”陳白由著她罵,轉身離開,走到了外面,到架空天井處看著樓下的動靜。
身後,窗外,落葉紛飛。
……
遠在千裡之外,雲霧縹緲之處的連綿山脈,其中最高峰的山巔之上,一個姿容堪稱絕色的女子,她慢慢睜開雙眼,眉目如雪,清冷且驚豔。
女子起身,輕輕低語道,
“落葉,即將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