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石壁上蒸騰著細小的水珠，陳白望著眼前十五六歲少女模樣的聞人傾城，她雖然是化體，有了年少媗妍的少女模樣，但卻仍舊逃不開總是憂心忡忡的模樣。

　　“不是你的命令?那為什麽不解釋?”陳白有兩分不解，他也覺得聞人傾城不該這樣對待張一穹，卻沒想到竟然真的不是她的意思。

　　“已經不重要了，他回想起來的事情，已經足夠他恨我了。”聞人傾城拍拍裙子，站起了身，取了一個小瓶到地上，將龍涎全部收了起來，說來也神奇，龍涎會自動從地上引流到小瓶之中，不沾染一絲汙泥塵土，而且那就是一個珍視明眼藥水瓶，居然裝了足有十倍體積的龍涎。

　　“張一穹說過，術法到了高深境界，可以點石成金，不拘於物，我記得你是拿礦泉水瓶裝洗髓液的。”陳白看著聞人傾城用珍視明的瓶子用的跟葫蘆娃的法寶一樣，忍不住嘖嘖稱奇。

　　聞人傾城不以為意而理所當然，“那是自然的，我很厲害。”

　　話題終結者，誕生。

　　……

　　雖說收集人家口水這事兒有點變態，不過由聞人傾城來做這事兒，看著還是賞心悅目的，畢竟美女幹什麽都有種別樣的美感，比如醉鬧葡萄架的必須是“紅杏枝頭籠曉日”的潘金蓮。

　　聞人傾城收好了眼藥水瓶，丟給了陳白，“你容易受傷，這東西給你比較合適。”

　　陳白握著那眼藥水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還有一股溫熱感。

　　收集基友的口水這回事，也算一種另類體驗了。

　　“走吧。”

　　聞人傾城破開隔絕水流的幕牆——水流已經全部排空，水位也低了許多。先前需要避水珠才能過的小河流，現在用腳淌過去就可以了。

　　破舊變形的鐵門其實並不能起到隔絕水流的作用，關鍵是聞人傾城在此施了陣法，就和剛才擋在兩人面前的幕牆一樣。只是張一穹憑借化龍後強悍的肉體和足夠抗衡術法的本能，用原始的破壞力打破了法陣的平衡。

　　聞人傾城摸過彎曲變形的鐵門，輕聲道，“自古至今，咒術陣法不過是人類面對強悍的生物選用的自保方法而已。他終於還是徹底繼承了龍族的血脈……”

　　陳白盯著被生生撞到變形的鐵門看了兩眼，吞了口口水。

　　兩人走出地牢，發現正一已經不知去向。

　　穿過那個原本要游泳才能過的河道，陳白忽然想起來，急道，“哦，傾城姐——唔……傾城，正一之前給了我一個什麽避水珠，好像是個挺值錢的寶貝，但是被我吞下去了！”

　　“哦，不打緊，那珠子不值什麽錢。”聞人傾城並不在意，拉著陳白上了台階。

　　台階和機關也多被張一穹損毀，頭頂上方只有深藍色的夜空，先前遊客絡繹不絕的聲音早已歸於寂靜。

　　“原來已經入夜了，難怪鬧這麽大動靜也沒人在意。”陳白扶著聞人傾城，兩人動作輕快回到了流觴亭的地面上。

　　“不是因為入夜沒有動靜，而是我在此地布下了結界。和東郊小屋一樣，旁人聽不到太大動靜。不過東郊那棟房子的陣法再複雜些就是了。”聞人傾城環視四周，“正一……估計是被張一穹抓走了。”

　　她歎了口氣，“孽緣。”

　　陳白一愣，“孽緣?我和你?”

　　聞人傾城氣笑了，“你是笨蛋嗎?我說的當然是我那兩個徒弟。”見陳白愣著，她又忍不住微微一笑，“這種時候，

也只有你這種永遠狀況外的笨蛋才能讓人笑出聲來吧。”　　她不經意之間一個微笑，像是能照亮寒夜、溫暖人心。

　　可這溫暖明亮不過數秒，便曇花一現，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本該不經世事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回去的路上，她給陳白講起了正一與張一穹的恩怨。

　　正一當時本姓完顏，本是清末的八旗子弟出了名的公子哥兒，也是這園子的主人，從父親那裡世襲得了地契房契，倒也經營得很有條理，富庶一方，自得其樂。

　　只是正一不僅繼承了他父親的資產，還繼承了各種享樂主義，九曲流觴的歪解用法，他雖不是第一人，但卻是發揮到了極致。白日青天，數不盡的舞姬和相交不淺的富家子弟們匯集在此，女人在水下跳舞嬉戲，公子哥兒們圍坐在池邊抽著大煙交頭接耳，當真是烏煙瘴氣也難以形容那種窮奢極侈，放縱不羈。

　　終有一日，靡靡之音引來了一條生性好淫的龍。

　　這種龍被稱為啖蠍，以毒蠍為食，每噴一口氣都有劇毒，而它的口水卻有神奇的解毒功效。

　　那條啖蠍飛至庭院裡，用龍息毒殺了絕大多數的公子哥兒們，倒是在夥房調戲挑丫頭的主人家完顏氏保了一命。

　　在啖蠍隨意抓走了兩名舞姬正要離開時，又被聞人傾城追上。

　　雙方鏖戰中，九曲流觴被毀。

　　聞人傾城險勝，但中了毒，受了傷，將那隻蠍龍封印起來。

　　啖蠍對著聞人傾城流了一會兒口水化為人形，倒也是個俊美的男子，他告知了聞人傾城口水可以解毒，然後就被關在了流觴亭下方的密道裡。

　　完顏氏感激聞人傾城相救之恩，邀她在府上住了一段時日，養好了傷再走。

　　聞人傾城當時本就受了傷，元氣大損，又和啖蠍大戰了一場，也沒推脫，住了半月有余，辭行前，卻聽說啖蠍勾引了一名送飯的丫鬟，一番雲雨巫山後，從那地下的密道逃了出去。

　　逃了也罷，他還不忘拿了不少完顏家的珠寶，大肆破壞了一番，這才走。

　　事後，那名送飯的丫鬟被埋了，倒也不是主人家狠心殺了她，那隻啖蠍本就對她吐了龍息，小丫鬟中了毒，隔天夜裡就暴斃了。

　　但是，接下來完顏家就麻煩了，原本過來一起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兒們家裡的人紛紛尋上了門，更不會相信什麽邪龍作惡的鬼話。

　　本來用完顏家的珠寶字畫悉數典當了賠幾條紈絝人命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那啖蠍將珠寶帶走，字畫全都毀了大半。

　　完顏氏無奈，賣了宅子，悉數賠償乾淨，化姓王姓混跡市井，但因為習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空有些經商能力，卻因為先前的身份加上其他幾家因他痛失愛子的官宦人家暗中排擠，於是幾番討不到生計，最後出家做了道士跟著聞人傾城修行。

　　適逢那會清末，局勢夠亂，沒多久，國破山河變，園子幾經易主，最後在六七十年代更被破壞得不成樣子。

　　雖然九曲流觴並不是毀於戰亂，但是整座園子一大部分都被破壞得不成樣子，如今的古建築，已經只剩下原有的十分之一面積了。

　　而正一跟隨聞人傾城修行，腦子聰明，悟性也高。本該是小有所成的，但學會了煉丹畫符後，卻就此停滯不前了。

　　“為什麽?”一直覺得故事精彩沒有打斷的陳白終於不解了。

　　“他一心復仇，視當年那條啖蠍龍為死敵，覺得如果不是他開了頭，完顏家也不至於敗落。心思不純的人，如何能參透大道?”聞人傾城微微歎了口氣，“張一穹的父親，就是當年那條啖蠍。也是他兩人有緣，成了師兄弟。只是這緣……”

　　她幽幽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