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要同這具老鼠皮囊永別了。
像是糖尿病人腐爛發臭的腳,賀音起殘破內髒突破皮囊的囚困,散發出難以忽視的濃重腥臭味,勾引著那些嗜肉的野獸。
禿鷲投胎成的蚊蠅,被腥臭味引誘到他周圍。它們像是信奉魔鬼的巫婆,繞著他飛舞,用嗡嗡聲催促他趕緊死。
這些覬覦他血肉的食腐小吸血鬼們,迫不及待要飽餐一頓。
發現他沒有力氣動,蚊蠅蹬鼻子上臉,前仆後繼墜機在他身上,組合成一條有生命的捆屍布,蓋住賀音起這具還沒死的屍體。
誰能救救他?誰來幫幫他?
他還不能死。
賀音起遺願未了,不完成死不瞑目!
他要把王江波和張明美救出來,要殺了張崇高和甄楠楠,要將喬榮生這個幫凶繩之以法。
還要把王天真從儲屍池裡撈出來,收斂火化,讓她入土為安。
如果王天真還在……
王天真肯定會趕過來救他,不會嫌棄他這破爛模樣。
就算他只剩下一個腦袋,王天真也會把他抱起來,用散發著香甜味的手絹包裹住他的傷口,用體溫溫暖他,因為心疼他悲慘遭遇而落下眼淚。
如果王天真還活著,該有多好。
王天真的靈魂,還在這世上嗎?還是已經投胎了?投胎到了什麽地方?他們還能再見面嗎?
老天爺應該會給她安排到一個富裕家庭,讓她在父母疼愛下長大,遇到一個專情的男人,生下可愛的孩子,一生富足安樂。
再不要那樣天真了。
也不要再叫天真這個名字。
這名字聽著就很傻。
這個傻姑娘。
賀音起想扯出一個嘲笑,但是縫合進冰冷鐵塊的嘴唇,卻不願意配合他,又冷又重的僵硬在牙齒外頭。
他身體越來越疲乏,越來越沉重。
有無形的力量,在不停朝他皮膚下塞冰冷鐵塊,自表皮到內髒,連丟耷在外的小半塊胃部都不放過。
冰冷鐵塊塞滿這具老鼠皮囊的那一刹,賀音起靈魂倏然輕松起來,被夜風一把揪出老鼠體內,隨夜風扶搖而上。
不等賀音起適應靈魂狀態,神使自九霄雲外拍下一巴掌,將賀音起打回老鼠體內,順手修補了一下老鼠皮囊那致命的洞穿傷。
“喝!”
恢復‘健康’的賀音起一躍而起,檢查了一遍身體後,仰頭凶狠瞪向夜空,從牙縫擠出四個字,“算你識相!”
算神使識相!
知道他‘心願未了’,及時讓他活過來。
拔出幾根草做扇子,驅趕走那群小吸血鬼,賀音起一屁股坐到地上,在心中恨恨嘀咕著神使壞話。
大腦和心臟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著,開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會議。
他們推測,神使這次及時出現,絕不是因為惻隱同情心發作,肯定是因為聽到他藏在腦仁下邊的誓言‘如果他現在死了,一定要變成惡鬼,折騰死神使。’
大腦和心臟很快就結束這個小會議,啟動大會重點工作,整理出一套完美方案,將救人殺人兩條線結合在一起,同時完成。
耗費無數腦細胞和心血,賀音起拋棄有底線的好人做事方式,從反社會分子那裡搶來一些辦法,中譯中後簽名按手印,假裝此方法的作者是自己。
他決定下毒放火一條龍服務,救出王江波和張明美的同時,殺死張崇高和甄楠楠。讓這場火吃光張崇高和甄楠楠的屍體,
火化那些陳年老屍和零碎人體組織,從地下室釋放出她們殘存的靈魂。 老鼠皮囊有助於這個計劃順利完成。
地下四通八達的老鼠洞,也為計劃進行提供了便利。
希望那群慘變風鈴藝術品的老鼠,在天有靈,在冥冥中為他指引方向,讓他能夠找到進入張崇高住處的老鼠洞。
此去,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賀音起跳站起來,像是出征驅趕外敵侵犯的將軍,以血為誓,以命做賭,雄心萬丈的挺直身軀。
他,賀音起,此去,必勝!
計劃的大方案出來了,處理完小細節,只剩下作案工具需要準備。
首先,要找到毒藥。
毒蘑菇毒花毒草也行。
賀音起胡亂扒拉了一下草叢,忘山興歎,丟掉尋找毒蘑菇毒花毒草的想法。在生物地理方面處於文盲狀態的他,根本不知道它們生長在什麽樣的地理環境,也不知道它們長什麽模樣。
只能去找毒藥。
去市區找。
山裡也許有毒藥, 但那只有武俠小說裡幸運星附體的主角能找到。
賀音起可沒那個幸運。
要是他也有幸運伴隨,就不會被神使抓到,丟到這個破任務裡頭。
賀音起很羨慕武俠小說裡的男主角。
主角掉懸崖,就會遇到一本武功秘籍,練成絕世神功。掉魔窟,也會陰差陽錯練成絕世神功。掉小姐身邊,會被小姐以身相許,並且願意和無數女人共享主角。
賀音起掉懸崖,會成為絕世殘疾,殘的舉世無雙。掉魔窟,下場就像現在這樣,如果沒有神使幫忙,屍體早成了各類蟲子的洞府。掉小姐身邊,不僅沒讓小姐以身相許,反而害死了小姐。
老鼠皮囊在三腳並用快速趕路,賀音起剛開完會不久的大腦和心臟,卻在會後各乾各的。
大腦在嚴肅思考著計劃,預測著可能出現的意外。心臟卻像是喜歡看肥皂劇的中年婦女,一會兒羨慕武俠小說裡的男主角,一會兒為王天真的死亡而傷心痛苦,一會兒又憤恨不平的用力拍桌子,恨不能立刻提刀去捅死張崇高和甄楠楠。
賀音起屏蔽心臟發出的信號,由大腦指揮全局。
開著三路汽車,賀音起一路飛奔到了市區中心,從棺材樓來到富豪山腰別墅。
輾轉在一位富豪大奶奶屋裡借到毒藥,賀音起飛簷走壁穿梭回棺材樓,從一戶人家中借來火柴。他還想借一些汽油,但是他這能把汽油蓋當窩的小小身體,一次只能拿芋頭母大的量,搬去也沒用。
他只能放棄汽油,帶著毒藥和打火機,視死如歸的向張崇高郊外住處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