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欣,咱們不怕。”兩人走在回學校的路上,陸銘撇過頭看著一言不發的可欣低聲道。
可欣依然沒有應聲。
路程走完了大半,平安小學的輪廓已經依稀出現在視野之中。
教師節,畫,吳盈,吳童,家訪,死人。
陸銘腦子裡回映著發生過的一幕幕,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一切又都很自然的串在了一起。
很奇怪,連續幾件非正常事件接連自然而然發生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十分不自然。
單單在這一天出現了一副奇怪的畫,認識那副畫的人正好是吳盈,吳盈的反應十分奇怪,畫的作者是班裡從未出現過的吳童,家訪的時候吳童吳盈兩人陸銘又都沒有見到,而恰恰就在同一天下午吳童的父親又在大家眼前突然死去了。
好像一切事情都由一隻無形的手在秘密推動著,軌跡上需要齒輪,而用於串聯一切的齒輪就是陸銘。
一切發生的確實太自然了。
陸銘冥冥之中感覺到這一切遠遠不會到此為止,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話,吳童父親的死因就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飲酒過度了!
察覺到這點,陸銘決定等明天天色一亮就打電話報警,而自己明天放學之後也必須得再親自去吳村一趟。
經歷這一切的其實不止自己,還有小可欣。
陸銘轉頭看向陪著自己的可欣,小孩子一直乖乖的跟著自己,故此陸銘有時候甚至真的會忘記其實自己身邊還有個人陪著。
可欣在同齡人中真的算是特別懂事的了,也許真像人們說的“窮人孩子早當家”,山裡孩子懂事得早吧,陸銘不覺感歎到。
“咦?”
由於可欣一直用左手牽著陸銘,因為可欣個子太矮的緣故,陸銘的視角裡並不能夠看見完整的她。
不過陸銘這會轉過頭看向可欣的時候,陸銘發現她的右手好像拿著什麽東西。
“可欣手裡拿著的是什麽啊?”陸銘疑惑地問道。
“吳童爸爸喝過的啤酒罐。”
什麽?
陸銘一懵,可欣無緣無故拿一個吳童爸爸喝完剩下的啤酒罐做什麽?
可欣仿佛看出了陸銘的疑問,接著說道。
“喏,老師,給你吧。”可欣把啤酒罐遞給了陸銘。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把它拿上了。”可欣嘟著小嘴,委屈道。
陸銘拍了拍可欣的頭,接過了啤酒罐。不一會兩個人便路過了一個垃圾箱,陸銘想了想,最終沒有把罐子扔掉。
畢竟是死者的東西,還是先留著吧。
趕在了天黑之前給可欣平安送到家裡,陸銘跟可欣奶奶寒暄幾句便作告別了。
陸銘送別可欣後獨自回學校裡,這時候學校早已經空無一人。
回到宿舍換了雙舒服點的鞋,把啤酒罐隨手放在了桌子上。
盡管到了吃飯的時間,這會陸銘卻沒有多少食欲,於是索性接著回顧白天發生的事情,陸銘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些事情沒注意到。
一切都是那幅畫引起的,可那副畫除了被像是牢籠般的東西鎖住的一團人形外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了。
難道是自己遺漏了什麽?
夾著畫的本子被自己放在了辦公室。反正這會也是閑著,陸銘所幸趁著這會再好好看看那幅畫,或許還能找到什麽線索。
起身前往辦公室,本子一動不動放在他的辦公桌上。陸銘把本子翻開卻發現原本夾在裡面的那幅畫現在卻不見了蹤影。
“怪了,畫哪去了?”
夾在本子裡的畫竟然不見了。
畫絕對不會無緣無故丟失。察覺到事情有些蹊蹺,陸銘馬上拿起電話報了警。
在電話裡陸銘說得並不是那幅畫丟失一事,而是講述了吳童繼父的死訊。他知道,畫丟了是小事,如果吳童繼父死亡背後另有隱訊的話事態就嚴重得多了。
通話很快結束,掛掉電話,陸銘歎了口氣,忙碌一天的教師節到這兒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拿起本子,鎖上辦公室大門,接下來陸銘準備睡上一覺,想來明天還有更重的任務等著他去完成。
光和影是從來都不會分離,每當你察覺到影子的存在,那麽你的身邊就一定有光。
徹夜未眠。
天色剛浮出一點光亮陸銘便從床上爬了起來,那幅畫到最後還是讓陸銘十分在意。
如果換做平常,某個人從自己放在辦公桌的本子中抽出一幅與他毫不相乾的畫陸銘會感到十分費解,但如果這幅畫並不是與那個人全不相乾,而那幅畫中又藏著某些駭人信息的話就能夠解釋的通了。
根據奧卡姆剃刀原理所言: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這句話說的是當進行科學假設時,我們無需做出過多自己沒法感知檢測的假設,像剃刀一樣將無從感知檢測的條件一層層剃去,最終留下層級最少的假設便是最有可能符合實際的。
依據直覺,陸銘將發生的一切假設成一場預謀,那這一切所發生的只需找出預謀的源頭便可一目了然。
陸銘一向相信直覺。
所謂直覺不過是潛意識所處理出的信息所輸出的結論情緒;一切行為都有其動機,陸銘也並不自認為自己是一個習慣用善意遮蔽自己判斷的人。
善良也好,惡意也罷,一切都是有需的。你所想要得到的東西需要善良的手段獲得,行為所呈現出來的便是善良;你所想要得到的東西需要付諸大量惡意,行為所呈現的樣子便是惡意。
審度善惡的不過是是否對他人造成了傷害。善良多數時需要自己多走些彎路,所以陸銘對自己的評判與其說善良,不如說更加勤勉吧。
從床上起來的陸銘瞥了眼桌面上滿布的蟲屍不禁犯起一陣惡心。
拉開窗簾,地上有著零星雨跡。
昨天半夜下了一場急雨,來得急倒是去得也快,雨總共約莫下了20分鍾,這會剛剛清晨地上的積水卻已經乾得差不多了。
來到這裡的一切他都沒有覺得難以接受,除了蟲子。
看見人的屍體陸銘不會感到異樣,畢竟是同類,隻是死後換了種生命形態繼續存在罷了。之於蟲子,盡管生物課上老師曾剖析過各種其它動物的生命特質,也分解過它們的生命形式。但終歸不是同類,陸銘對昆蟲的生命做不到絲毫感同身受,從心裡異化它們也並非難以解釋。
用硬紙殼把蟲屍收到一塊連著紙殼一並扔進垃圾桶陸銘便起身朝辦公室走去,今天還有兩節課要上,自己徹夜不眠總歸不能讓孩子買單。
一上午時間很快過去。
吳村發生的一切似乎沒曾影響到其它孩子們,孩子們整個上午一切如舊,嘻嘻哈哈的課間沒有沉寂,作業也都如期完成了。唯一值得陸銘在意的是今天吳盈沒有來學校上學,早會的時候陸銘發現吳盈空空的座位曾詢問過班上吳村的同學,同學們都對此表示毫不知情。學校規定每個班級的通訊錄都登記過學生家長的通訊方式,陸銘依照通訊錄上吳盈姥姥的電話打了過去卻發現是個空號。
可能是登記的時候記錯了吧。
反正原本就計劃著下午再去吳村探一探,警察那會應該也到了,到時先去吳盈家看一看這孩子到底出了什麽事招呼不打一聲就沒來上學。並且明天過後也得重新登錄一遍通訊錄了,要是還有別的同學聯系方式也是錯的等到緊急的時候還真是件麻煩事。
陸銘在班級放學前跟大家布置了回家記錄家人聯系方式的任務,隨後便換身輕便的衣服,午飯也沒顧得上吃就踏上了通往吳村的路。
經過昨天一行加之今天不再需要隨行照顧可欣,陸銘這次抵達吳村總共只花了1小時多一點。
抵達吳村范圍後陸銘先奔向了吳盈家中,無論如何得先確定她的安全。
學生無故沒來上學老師最擔心的並不是其它方面,而是千萬別在路上發生了些安全意外。無關歸責,每一名老師固然都希望自己的學生學習成績優異,日後成才,但最重要的則是平平安安的長大。
剛來到吳盈家院子陸銘便看見了吳盈奶奶正行色匆匆拿著些東西樣子像是要外出一般。
“哎,奶奶,您這是要去哪啊。”陸銘提高音量問道,要知道他這次來這是帶著問題的。
“陸老師啊。”一臉焦急的奶奶聽見叫喊停住了腳步,看見站在院子口的人是陸老師趕緊走了過來,焦急道。
“昨天盈盈回家就生病了,發了高燒一晚上沒退。今天早上我就趕緊找了輛下山的車先給她送縣裡醫院了,當時太急,我就留下來收拾收拾東西再下山給她送過去。唉。”
吳盈奶奶滿臉焦急。看來吳盈這是忽然生病了才沒來上學,陸銘懸著的心也便放下了。
“奶奶那您快去吧。一個人下山要小心點啊,用不用找個鄰居陪著您啊。”
“不用不用,唉,這條路走了好幾十年了沒啥事的。陸老師是不是因為吳盈沒去學校特地跑過來的啊,唉,真是給您添麻煩了。當時太急……”
陸銘沒讓老人家繼續說下去,小孩子生了急病老人本來心裡就著急,再說,隻要孩子安全沒出什麽事便也沒什麽關系了,發燒隻要等燒退了也就沒什麽大礙。跟老人道幾句希望早日康復,等身體好些了再回學校上學之類的問候。
進入吳村後這裡一片平靜,村民們也沒見什麽異樣,絲毫不像警察來過的樣子。
作別老人後陸銘來到了吳童家,吳童父親的屍體依然躺在昨天門口的位置上,村民拿來的草席也一動未動蓋在屍體上面。
這讓陸銘感到有些奇怪,昨天大家都走了之後吳童繼母不應該把屍體抬回家裡或者找一個其它合適的地方安置嗎?他眼前的屍體仿佛昨天大家走後從來沒有人理睬過,就這麽孤獨的躺在門口,不論哪裡都不會有類似這樣的風俗吧, 陸銘這樣想。
女人此時也不在院子裡。可能是陰天或者旁邊有具屍體的緣故,盡管是白天整個院子卻沒來由地透出一份陰冷。陸銘不由打了個寒顫。還是先找到吳童繼母吧,可能光憑母女兩人將這麽一具沉甸甸的屍體移動位置有些困難,悲拗之際的母女倆不想再去麻煩鄰居也在情理之中。
於是陸銘敲響了房間大門。
今天的大門盡管是閉著的卻一觸即開,陸銘察覺後也便沒顧太多,輕輕地將它推開。
打開房門,映入眼前的一幕讓陸銘原本平靜的心境瞬間炸裂。
眼前是怎樣一副場景?
一位蓬頭垢面的女人,不,一具蓬頭垢面的女屍像隻蜘蛛般被丟在客廳中央地面上。之所以會像一隻蜘蛛是因為屍體手腳已經被盡數折斷,斷裂的關節呈現出一個活人完全沒法擺出的角度癱在不知何時已經乾涸的血泊中。女人的頸椎也同樣被折斷了,一張猙獰卻卻被血跡模糊的臉上赫然看見兩隻筷子死死插在她眼睛的位置上。
這張聳人的臉像是詛咒般徑直望著著大屋門口和陸銘四目相對。
仿佛死前所受的一切凌虐與折磨此時透過這張扭曲的臉全部湧向站在門口的陸銘,她的靈魂永遠不會安息,怨恨凝入周遭每滴空氣,所有目視過她屍體的一生將遭到永恆不止的詛咒。
“啊!!!”
陸銘一聲大叫,隨之迅速轉身跑到牆角大口嘔吐了起來,胃裡殘留的食物傾瀉而出。
如果昨天吳童父親的死是場意外,那眼前的女人絕對死於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