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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歌屋企》第10章 目擊者
  進行屍檢的屍體確實該是兩具。

  如果單單死得隻有吳童父親一人還姑且有可能是場意外,可接連兩天夫妻二人相繼身亡,況且吳童繼母又是以這樣一副慘狀遭到殺人鞭屍。

  把兩者聯系到一起,這樣一看吳童繼父死於意外的概率就變得低上很多了。

  並不是小概率事件永遠不會發生,可是眼前我們既然能看見更大的可能性,自然要先將這一可能作為首要假設。

  再次握手之後陸銘告別了王剛。

  直覺告訴他眼前這位王剛具體身份應該並不僅是簡簡單單市公安局領導這麽簡單。

   在這小小一間屋子裡王剛展現出來了一股由內而發密度極大的壓迫力。就像是一種將周圍領域擠壓成為掌心一塊魔方的能力,小小的魔方在他手上顯得十分聽話,無論多亂都能三兩下複原成它本來的樣子。這種感覺對陸銘而言可以說遠遠超過他迄今為止經歷過的任何一人。

  盡管如此,陸銘卻感受到這種領域感仿佛還有些似曾相識。

  就好像……蒲老師一樣。

  說起蒲老師,想來自己起初與蒲老師相識是因為蒲老師是自己專業課上的任課老師,同時也是自己的指導老師,這兩層師生關系為陸銘與蒲老師之間架起了第一座橋梁。在後來那件事發生後蒲老師與自己接觸變得越來越多,關系也逐漸親密了起來。這時候陸銘開始感受到這位和自己朝夕相處的老師盡管言行舉止上十分平和,細細品味後卻又發現其實蒲老師這個人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

  在他和自己交往過程中自己仿佛始終行走一某條恆定卻又看似漫不經意的軌跡上,這條軌跡的每處所經都建立在一道像是大氣層般的空氣牆范圍裡,而這道空氣牆的主人就是他的老師,蒲老師。

  兩者帶給他陸銘的感覺相似卻又不同。王剛的領域力量感更顯壓抑,色澤更過深沉;而蒲老師的領域則是無色無臭,卻又無處不在。

  陸銘在那段日子與蒲老師一次聊天間偶然知道原來面前這位跟自己晝夜相處的和藹老人竟然是他所學專業國家級學會的泰鬥人物,同時也是一位學術帶頭人。

  後來他也知道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領域感用專業術語闡述應該叫做“場域”。

  好比催眠治療中通過“引導”“深化”“暗示”“喚醒”四個完整步驟將來訪者腦波停留在α波至β波這一特定波段中,在過程中經由催眠治療師的指引釋放潛意識,讓潛意識浮出水面繼而在可控道路上逐步前進從而完成治愈。較強的場域能夠構建出與催眠相仿的心理場,與催眠的效果大致相同,將你的潛意識調動得積極活泛,卻又有所軌跡,與弗洛伊德“自由聯想治療”中的雜亂無章大相徑庭。

  “場域”比“氣質”與“氣場”更深一層,因此能夠形成強場域的人自然也一定不可能平凡。

  “陸哥,你從屍體上發現了這麽多怎麽之前一點都沒跟我說啊。”宋澤轉動著方向盤,看陸銘一言不發自己偷偷埋怨道。

  負責開車給陸銘送回學校的人是此前就已經認識的警察隊長宋澤。這會兒宋澤好像對於陸銘悶了一天對案件的判斷,等市裡領導來了這才和盤托出的行為心裡有些不滿。

  不是說知道了這些線索就能讓自己即刻破案,但至少能在領導到了詢問案情時作為先一步到達的縣局能多講些重要東西,顯得自己有用一些。

  陸銘苦笑了一下,等著宋澤過會送完自己回去之後估計得挨上王剛他們一頓狠訓了。

  小宋人確實挺好,勤勤勉勉忙上忙下了一下午,仔細想想之前自己什麽都沒說確實有些不太地道。

  宋澤這聲陸哥也明顯是在挖苦自己。

  “宋哥,我這一下午光瞎尋思了,也不知道自己分析的對不對。王局問了我這才想到啥就說了啥。”陸銘跟宋澤打著哈哈,宋澤在院子裡給自己發煙抽,言語間也把自個當作是自己人,現在陸銘被他這麽一說心裡發虛的很。

  宋澤好像也沒多在意,沒繼續接茬地歎聲道。

  “唉,一會回去估計是有的忙嘍,聽山下的兄弟報告說他們一下午也沒找到吳童。你說說這一個10來歲的孩子能跑哪去了?”

  吳童是案子的關鍵,這點陸銘深知。可事實上自己卻是自始至終都沒曾見到過她一次。

  說到吳童,這時陸銘腦海裡不知不覺又浮出了一個關於她的問號:

  如果吳童是兩起案件的凶手,那麽在第一天自己離開她家房子到她父親死亡之間的短短間隙她一定就在房子周圍,而她也一定會出現在她繼母的視野之中。

  這樣的話為何從求救到發現屍體院子裡自始至終就隻有吳童繼母一個人呢?

  起初陸銘以為找到吳童這起案子便可以就此終了,如此一看其中四散的迷霧也許不僅僅隻有吳童的去向。

  陸銘搖了搖頭,原本點著大腿的右手轉而將車窗緩緩搖下,他想讓新鮮空氣從窗外透進來一些,密集的思考讓自己的腦子有些沉甸甸的,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宋澤從陸銘的表情中察覺到他可能是這會兒又想到了什麽信息,趕緊追問道。

  “怎麽了陸老師,是不是又想到什麽了?”

  陸銘轉過頭瞥著嘴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

  “還是先找到吳童吧,案件應該比我們想得還要複雜。”

  宋澤聽得雲裡霧裡,但是從陸銘的反應來看他剛剛不像是分析到了什麽關鍵線索,於是也便沒追問下去。

  陸銘看著窗外匆匆閃過的樹影,車子一路疾行,現在這會兒他們已然開到了平安小學附近。沿路上陸銘沒曾見過除自己車輛外任何一輛車,也沒在路上瞧見任何一個人。就這樣一座與世無爭的村子怎麽就發生了這般慘烈的凶案呢?

  周遭的祥和與看似平靜下的暗流洶湧全然不符。

  試想就在如眼前一般寂靜的昨夜吳村某間屋子裡正有一名女人被人一鞭一鞭凌虐著清清楚楚感受著身體上的痛苦,眼淚汩汩流下,沒法求救,沒法呼喊。過了一會兒鞭子終於停了下來,女人以為她得救了。不,這還遠遠沒有結束,下一秒她的四肢被剛剛向她揮鞭的人極度暴力的全部折斷。這時的她可能已經放棄了求救,劇痛之下她只希望自己能夠死得快一點,少撐一會,不要再繼續留在這殘忍的世間飽經折磨了。女人的四肢已被盡數折斷,她像一隻死去的蜘蛛一般癱在髒兮兮的水泥地上,凶手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用她被詛咒填滿的雙眼死死盯著眼前的人。啪,啪,兩根筷子毫無預兆的插進了她的眼睛裡,她瘋了一樣叫出來,可是她的口中滿滿塞著一塊破布,在這個受難的夜裡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聽見她的叫聲。

  血伴著淚在她的臉龐形成兩道寬寬的印記。她當時究竟有多疼,她當時究竟有多多恨,這是任何一個形容詞都無法描述出的限度,伴著頸椎被粗魯地折斷,一切終於結束了。

  鞭屍?無所謂了,盡管她的靈魂不得安寧,但從這之後,她至少不用再去經歷源自身體上撕心裂肺的痛苦了。

  兩行眼淚從陸銘眼角緩緩落下。

  不論出於任何原因吳童繼母都不應該遭受這般慘無人道的虐殺。

  無論基於任何苦衷他都不會對那名犯人感到認同,這是行走在人間的魔鬼,這是將人生命視為玩物的屠夫。

  警車已經駛到學校門口。宋澤瞧見陸銘這般狀態沒有提醒他下車,換做是誰親身經歷都沒辦法穩住自己的情緒吧,陸銘能夠堅持一天也真的很不容易了。

  作為警察他很能理解這些。

  副駕駛上低頭落淚的陸銘忽然猛地抬起了頭。

  “不對!為什麽我會認定凶案是發生在昨夜而不是今早!”陸銘的眼睛死死盯著宋澤。

  宋澤被陸銘毫無征兆的反應嚇了一跳,這會與陸銘對視讓宋澤整個人十分不舒服,好像陸銘的眼睛此刻正在對他進行著拷問,宋澤抿了抿嘴,剛準備說點什麽,陸銘雙手啪地一聲拍在他的肩膀上興奮道。

  “沒錯了。昨晚下了場暴雨,到了今天上午地才乾透。可凶案現場地上一個腳印都沒有,沒錯,凶案就是發生在昨晚。”

  “而昨晚。”

  “下山的路上是有著目擊者的!”

  今晚對吳村來說是個不眠夜。

  村子周邊的山林裡相隔幾十米便能看見一隻正在頻頻發亮的光源。縣裡來的警察這時候已經盡數被派遣到了山區去進行吳童的搜尋工作,凶案現場隻留下了王剛帶過來的隊伍,以及負責溝通的宋澤,縣公安局局長兩人。

  臨走前王剛曾悄悄把他叫過來了囑咐他送陸銘回去時必須要記下陸銘沿途說過得每一句話。盡管不明原因,但是作為機關內下屬人員不折不扣完成上級指派的任務是他的本職。

  好在陸銘這一路上不是在發呆就是低頭想著事情,說過的話寥寥無幾,對於宋澤而言並不是很困難就把它全部記下。

  宋澤把陸銘車裡所說的話按要求悉數重述給了王剛。

  “昨天晚上嗎?有點意思。”王剛聽完宋澤的陳述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喃喃自語道。

  “他還說當時應該有目擊者?”

  “是的,首長。”宋澤一本正經答道。

  聽完宋澤的回答王剛說了句知道了便開始一個人在現場來回踱步。他並沒有急著核實目擊者一事,像是在考慮著什麽,幾步過後王剛接著從兜裡掏出了一部老式電話,思考了一會繼而按下撥號鍵。

  “孫醫生,你現在在路上了嗎?”

  “嗯,好的,工具帶著呢?”

  “好,條件是簡陋了一點,但具體情況應該不是很複雜。山路車不太好開,讓司機小心一點。”

  通話很快結束。

  看見宋澤還在自己眼前等著聽候下一步指示,王剛微微露出點笑容。

  “小宋你去忙吧,替我跟同事們說句辛苦了,讓大家再加把勁。”

  “好。”宋澤點過頭示意後隨即退出了房間。

  宋澤離開後王剛再次恢復了自己一直以來面無表情的神態,重新打量起那具癱在地上的女屍。

  關於案件的前前後後此時的王剛已經有了大致的推測。

  盡管作案手段十分殘忍,但個中關系卻不是如作案手段這般複雜難辨的。

  隻要將一項項關鍵的線索逐一拚湊整起案件的輪廓便可呼之欲出。

  吳童固然關鍵。

  但最最關鍵的人物卻是那位來自平安小學的語文老師――陸銘。

  案件也好, 人性也罷,想了解到其原本最真實的面貌就如同剝繭抽絲,將不必要冗雜的信息暫且擱置,不沿襲由外至內的推測,而是從內至外,沿著中心線索向外逐漸理順便可清楚的多。

  在這起案件中兩具屍體的發現人都是遠在吳村幾公裡外的小學教師陸銘,其發現屍體的過程與其說是偶然,不如說有些過於巧合了。加之根據小宋描述陸銘在第一具屍體出現當天上午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事,也正是這些事將整起案件串聯了起來。陸銘不見得與此案有關,但這起案件的真相一定與他已然建立了聯系。

  因此在陸銘離開案發現場後王剛特意囑托了宋澤記下陸銘過程中所說過的每句話,每起案子裡一些開始根本不會被人刻意去在意的細枝末節很有可能就是最終偵破案件的關鍵之匙。

  可以說是另辟蹊徑,這是王剛入職三十多年總結出來屬於他自己的破案思路。另外,關於陸銘這個人,他的出現卻是讓王剛生出一絲與這起案件無關的考量。

  當然,現在說這些還早得很。

  眼前最迫切的事還是偵破這起變態殺人案。等會孫醫生來了一定能從第一名死者屍體上發現到什麽線索,這些線索應該跟吳童父親的死因有關,如此一來便能夠判斷這到底是一起普通殺人案還是連環殺人案。

  但無論最終是兩者間哪一種情況,吳童都必須要找到。

  至於陸銘所說的目擊者,如果真的有目擊者如今吳童人早就應該被找到了。

  再者說如果這條線索真的十分重要,那個陸銘也一定會再次聯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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