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創作於元末明初的《水滸傳》、《三國演義》兩書的流傳。
以及蒙族統治期的到來,這一能夠最大限度淡化個體原有身份、年齡、階層背景等因素的統戰形式。
不僅在理論上有了可供參照、引用的“典籍”,包括關羽這個“偶像”,更進入了一個黃金發展期。
事實上,在宗教及至後世政黨的發展史中,內部個體在身份上的平等,都是迅速獲取群眾基礎的利器。
比如綠教教義中,認定綠教皆兄弟的理念,就使其成為了擴張最為迅速的宗教。
甚至以此理念,在印度教及種姓制度佔統治地位的南亞地區,吸引了大量的信徒。
又比如在20世紀初,中國傳統社會結構崩塌之際。
國、共兩黨都選擇了“同志”這個更據平等意味的稱呼,來塑造黨內的人際關系。
回到洪門的問題上來。
既然已經說了洪門,那自然也就不免再提一下後來與之並立的“青幫”了。
由於“青幫”的出現,洪門也經常被外界稱之為“紅幫”,以便與之對應並統稱為“青紅幫”。
其實從洪門的組織原則及文字的本意來說,“洪門”之稱會更為精準。
這裡所說的“門”可以被理解為一個標準,一個幫派只要認可以“反清複明”。
或者說“恢復華夏”及“四海之內皆兄弟”的理念,即可跨進這個“門”裡成為組織的一員。
反觀青幫,在組織架構和原則上則要嚴格的多,也要“傳統”的多。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青幫成員之間的關系,並非是以“兄弟”理念為基礎,而是與父子相傳類同的“師徒製”。
每一個進入幫會的成員,都要找一個師傅拜入門下,並且位列相應的字輩。
這點,對黃、杜等舊S海青幫和常凱申的關系,大家就能理解了。
比之師徒製更為模仿血緣紐帶,突破傳統宗社擴張瓶頸的做法,是收“義子”行為。
在《三國演義》及《水滸傳》這兩個民間幫派聖典中也能找到例證。
比如將關平設定為關羽的義子,實則可能是親子。
這一做法的歷史,要遠早於結拜異姓兄弟的形式。
類似後唐李克用蓄養“十三太保”,其中12個是養子以為爪牙,歷代宦官收養子以為外援的做法不勝枚舉。
不過這種做法在吸引人才方面的局限性還是太大,最起碼在做大幫派之時,不如師徒製門檻低。
後者只需在強化“師徒如父子”的信條,並在組織架構中注重長幼尊卑之感,便可收到如宗社組織一般的穩定度。
總的來說,以“師徒結構”凝結起來的組織,是對傳統宗社組織的一種模仿和變通了。
其橫向擴張力度上不如“兄弟關系”統戰而來的洪門。
由此江湖上也有“青幫一條線,洪門一大片”之說。
不過凡事都是利弊共存,青幫覆蓋范圍雖遠不如洪門。
但其卻因金字塔型的結構,在組織上更為嚴密,也更有執行力。
青幫之所以做出了和洪幫皆然不同的選擇,在於青幫誕生的地緣背景有很大的不同。
與洪門靠“反清複明”政治理念,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不同的是,青幫的誕生緣起於一筆生意。
一筆必須和清廷合作才能完成的生意。
我在書中也說了,除了“天地會”這個以清朝為時代背景的幫會組織外。
大家一定對“漕幫”之名也不會陌生。
這個依托南北糧食漕運發展起來的幫會,真實的原型就是青幫。
隨著南北運河的打通,
以及長江下遊農業的日趨成熟,南北漕運也逐漸連成了一個巨大的產業鏈。。
18世紀20年代,從清朝政府手中獲得漕運權的青幫也由此發跡。
也可以說,這之後的漕幫,所指向的就是青幫。
由於漕運經濟在地域上的局限性,青幫並不需要像洪門那樣海納百川的能力。
反之,卻需要更高的組織性,以完成政府承包給他們的任務。
這使得青幫在組織理念上,與洪門呈現出很大的不同。
另外,為了從政府手中獲取漕運權,青幫必須撇清與洪門的關系。
這從其幫名又被稱作“清幫”就可以看出。
理念及組織形式的不同,使得青幫並沒有成為洪門的一份子,而是最終發展成與之鼎立的江湖第二大幫派。
然後青幫卻又並非與洪幫無任何關聯。
一般認為,青幫創立者原出自洪門,因其與政府的公開合作,而被看作是洪門的叛徒。
從二者的定位來說,即使沒有最初的淵源,洪門將有“紅頂商幫”性質青幫視為異類也屬正常。
不過在19世紀後期, 這一觀點同時得到了兩派的背書。
這是因為,隨著海運的興起,包括T平天國對江南的佔領,漕運開始進入衰弱期。
利益的受損,無疑導致了青幫成員對清政府的不滿。
轉而願意在風起雲湧的反清浪潮中,為自己扣上一頂“紅”帽子。
至於洪門中人的態度,江湖第二大幫會願意來認自己為祖庭,自然也不是壞事。
從大歷史背景來說,隨著西方列強的進入及海洋重要性的提升,漕運在19世紀後期的衰弱、消亡實屬必然。
然而這並不代表“青幫”會就此消失,畢竟100多年的經營,使得青幫已然擁有了嚴密的組織架構及足夠人力資源。
其對“壟斷”經濟的深刻理解,尤其是對物流的壟斷,亦非其它幫會可比。
如果有另一個可以擁有巨大潛力的經濟平台在側,還是很有機會搶得先機的。
那麽,這個能讓青幫鳳凰涅槃的新經濟平台又會在哪裡呢?
結合當時中國所面臨的巨大變革,答案呼之欲出。
它就是身處漕運起點的長三角地區,同時又能為古老的中央之國對接海洋的“S海縣”。
只不過,為適應新的形勢,之前壟斷漕運的行為演變成了“搶碼頭”。
直至“碼頭”這個概念,由江河之濱擴張到了機車站、娛樂場所,乃至一切可能被幫派所影響的經濟領域。
這也是為什麽,在大家腦海中一提到青幫的概念,浮現在腦海中的總是黃、杜這些上海青幫大佬的形象,而很少有人能夠聯想到書中的漕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