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因為鄭和船隊在海外布局時,重用中國宗教,及與滿剌加這樣宗教色彩國家交好。
就認為鄭和這個佛教徒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也是有失偏頗的。
上述做法,更多是基於國家利益,及當地的局勢而因勢利導罷了。
另一個可供參考的案例,體現在對錫蘭的外交態度上。
作為印度洋上另一個重要的航線節點,鄭和本人曾經六次到訪這個僧伽羅人(佛教徒)主導的錫蘭島。
甚至曾經在第三次遠洋之時,開啟過一場戰爭,並俘虜了對鄭和船隊不太友好的錫蘭(斯裡蘭卡)國王。
以明史的記載來說,鄭和錫蘭之戰的原因,與陳祖義被剿滅的原因一樣,都是圖謀鄭和船隊所攜帶的貨物。
至於這是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也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我們要關注的,是由此造成的地緣政治後果。
在錫蘭顯示強大武力之後,鄭和順水推舟,利用自己佛教徒的身份。
以“佛教”信仰為連接點,取得彼此的共識,被俘的國王后來也被放歸回國。。
今天錫蘭的土地上,記錄鄭和布施島上佛寺等行為的“布施錫蘭山佛寺碑”。
事實上,盡管鄭和出使西洋之舉,客觀上促進了宗教,在包括馬六甲王國在內的南洋國家傳播。
但南洋真正大量出來的“蘇丹國”性質國家,卻都是在鄭和死後,明朝不再向海外彰顯強大武力之後。
比如滿剌加真正變成的“馬六甲蘇丹國”,並跨越海峽進入蘇門答臘島的時間,是在15世紀中期。
《馬來記年》載:在西裡麻哈刺執政時期,馬六甲王國正式成為宗教化的王國。
在羅閹·卡希姆(1445~1458在位)統治時期。
他自稱素丹·穆扎法爾·沙,宣布*教為國教,馬六甲正式稱宗教素丹國。
限制滿剌加的擴張規模,也能夠體現出明朝平衡外交的特點。
馬六甲蘇丹國在做大之後,無論是從政治、商業角度,還是身三佛齊王室後裔的角度。
都希望能夠順勢得到由“舊港宣慰司”控制的,以巨港、佔碑為中心的三佛齊故地。
只是能不能做到這點,絕不僅僅是個實力問題。
盡管鄭和的逝去,意味著我中央帝國在海上強勢擴張時代的過去。
但我朝在南洋布設的朝貢體系架構依然存在。
馬六甲蘇丹國如果想“拿回”華人管理三佛齊故地,政治上也必須得到中央帝國的同意。
要知道,即使不考慮外交和軍事上的風險,貿然開罪中央帝國,所帶來的經濟風險也是無法承受的。
最終我朝並沒有滿足滿剌加對舊港的野望,雖然在位的“舊港宣慰司”,是個中國人。
順便說下,之前被封為“舊港宣慰使”(對外自稱“三佛齊國王”)的施進卿。
已於17年前故去,接替執政的,是其次女施二姐。
政權交替過程中,其長子施濟孫與其妹妹之間,曾進行過激烈的權力鬥爭,並各自尋求包括我朝在內的外交支持。
這種統治階層內部的權力之爭並非我們所關心的,探討施二姐身份才更有地緣意義。
施二姐能夠在舊港上位成功,是源於馬來世界當時還不那麽高的文明層級。
簡單點說,就是馬來世界當時還有很大成分的母系社會遺風。
對女性掌權一事本身,並沒有中國或者*世界那麽敏感。
即使在後世,馬來地區內部還有不少地區、民族,有著顯著母系製文化特點,比如馬來西亞的森美蘭州。
公元1440年,
獨木難支的舊港宣慰司或者說三佛齊故地,重新歸入了滿都伯夷帝國的統治范圍。施二姐也率眾移居爪哇島,以避免在這個敏感之地成為博弈的犧牲品。
隨著馬六甲蘇丹國的強勢崛起。
為了更好的爭奪貿易資源,南洋的人口中心——爪哇島也在15世紀後期至16世紀。
掀起了*化浪潮,並迫使滿者伯夷帝國的印度教統治者,逐漸將勢力范圍退縮自東爪哇地區,直至滅亡。
後世以旅遊熱點聞名於世的巴厘島,則成為了滿者伯夷/印度教文化的最後遺存之地。
值得注意的是,在爪哇島宗教傳播過程中,除了來自馬六甲的宗教商人以外,移居爪哇的中國宗教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這種選擇也不難理解,在我中央帝國重回閉關自守的狀態後。
原本更願意突出“中國”屬性的天朝棄民們,客觀上勢必會突出他們的宗教屬性, 並最終在周邊地區完成宗教化後徹底融入。
葡萄牙人的艦隊是在公元1511年攻陷馬六甲的。
與此同時,我朝卻把面朝海洋的大門重新關上。
這一階段,海洋之於我們的印象,更多是近海愈演愈烈的倭寇之患。
從戰略上看,鄭和船隊在遠洋事業中所佔得的先機,已是蕩然無存。
不過就這點來說,傾心於大陸中央之國的我們並不在意。
即使後來,葡萄牙、荷蘭等西方殖民國家,先後試圖打開我們的貿易之門。
我朝最終也還是通過“地利”及自身巨大的體量,將歐洲透過海洋傳導過來的壓力所化解。
只不過,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當技術差從量變拉升到質變程度,差距就很難拉平了。
為了搞清我們在大航海時代的定位,以及華人在南洋地緣結構中的現狀。
暫時需要我們把時間線從葡萄牙人的航跡偏離出來,從更長的時間段,來審視我們在這一階段的得失。
技術層面看,真正讓西方有能力壓倒龐大的中央帝國。
並且將後者變身成為自己的“半殖民地”的力量。
源自於18世紀60年代——19世紀中期,歐洲所開啟的工業革命。
機器取代人力、化石能源的大規模利用,不僅在生產力方面,抵消了中央之國原有的巨大人口優勢。
更在軍事技術上,讓歐洲佔據了壓倒性優勢。
清王朝在兩次鴉片戰爭中的落敗,及其所導致的政治後果,就是這一技術代差在軍事和政治上的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