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幕來得很快,沒了醜醜和咪啞在身邊,陳亦鋒再也享受不到不被怪物打擾的生活,就連去溪邊打水都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他不怕普通怪物,可挨一頓撕咬還是會疼。
營地只有少許的能源設備,楊大老板生活質量向來很高,即便出行也得有暖爐熱水,這吃喝和住行上就花去大部分能源,光亮還是得看最原始的火堆。胖子還離得很遠,就已經看見營地裡頭燈火通明,即便找來喪屍讓貔貅衛疲於應對,依舊沒有熄滅火焰的意思。
陳亦鋒啞然。前一天都喝多了也沒那麽多講究,席地而眠還沒發覺楊無諱這麽難伺候,現在看來這些貔貅衛厲害是有道理的,換些不厲害的家夥還真活不下去。
禦虛也沒帶在身上,硬著頭皮躲躲閃閃,好不容易回到貔貅衛身邊,剛換上的新衣服又沒了樣子了。或許對於胖子來說,開始嘗試食用變異體之後,衣服遠比食物來得精貴。
“喂我說楊姑娘,您把這兒點得和白天似的不晃眼嗎?別告訴我你這麽大個人還怕黑,我們心兒都不怕呢。”胖子一回來就做到了最中央的華麗帳篷裡頭,門口站著守護的兩個蒙面人愣是沒敢攔下來,即便主人吩咐了要為難胖子......
“嗯!心兒不怕黑!”席地坐在毛毯上的心兒立馬點頭響應起來,稚嫩的小臉上滿是驕傲。
女孩其實有些怕黑,以前在靈葉洲的時候一定得花婆婆抱著才能入睡。可自打出來以後,沒了能讓心兒信賴的人,頭一晚睡在街頭的店鋪外邊都是發抖的。心兒很堅強,心裡再怕再難過都忍著,直到那個能讓她再次信賴的人出現。
“心兒真乖。來,蜂蜜水。”胖子晃了晃手裡的水壺,這下心兒臉就苦成了茄子,癟起嘴一臉紫青。蜂蜜水是甜甜的好喝,可是心兒還是有些抵觸水,每每總會想起花婆婆被殺死掉下海中的情形,溺水的無助窒息感太可怕了。
“我楊無諱出行從來不委屈自己,既然開鋪開這樣的場面就有十足把握。你也不必徒然為他們操心,風險永遠是和收益並存的,你滅火以為是幫了他們,怎麽不想想也是斷了財路。還有......誰讓你進來的?”楊無諱這才發覺心兒真的不愛喝水,不光是水,飲品和湯都是,滿桌子的菜都只看向些蒸炸煎炒的。
“歪理還不少。我當然要來了,心兒都在你這兒,我不找你找誰呀。”胖子撇撇嘴一臉鄙夷,做慣了上位者都是這樣不要臉嗎?明明就是自己怕黑還編瞎話,身後狗屁晶石收入,白天怎麽沒看見他讓貔貅衛幫自己殺怪物!
陳亦鋒挑了楊無諱的帳篷鑽當然不光是為了心兒,誰叫其它地兒都是大鍋飯,只有這裡邊開了小灶不是。
胖子本就是個十足的懶人,懶人的首要原則就是能動嘴盡量別上手,如果連嘴都不用動就更好了。以前是照顧心兒沒辦法,總不能讓一個五歲的孩子給他準備晚餐吧,現在白撿了這麽個大老板,胖子可不願意再吃烤肉硬饅頭。
楊無諱驅散了胖子好幾回無果,陳亦鋒就是死賴著不走,心兒要吃什麽總有他先夾走一塊,非要幫著嘗嘗好不好吃,氣得楊老板差點拔刀子。
這邊楊無諱也沒心思吃飯,一個勁拿筷子打陳亦鋒,試圖阻止。胖子用手當著楊老板,一刻不停地找機會往嘴裡塞吃的,還趁機喂了心兒兩口。心兒在一旁笑成了咧嘴娃娃,粉粉的小嘴就沒合上過,一個勁的各個直笑,連嘴裡的食物都沒工夫嚼碎。
兩個本該很有教養的人,硬是被這胖子折騰得不行。一頓情調風味上佳的精致大餐,硬是被胖子吃成了大排檔,最後連楊無諱都顧不得矜持和胖子搶食起來。沒辦法,這家夥的肚子太大了,一桌子的菜竟然還不夠他吃!
心兒很高興,她喜歡這種心理暖暖的感覺。雖然花婆婆和爹爹一直說,吃飯不應該說話,要坐端正,可此時的快樂卻不是以前能感受到的。爹爹說得沒錯,可心兒也想嘗試不一樣的生活。
胖子最終被楊無諱用筷子給砸了出去,打著飽嗝吹起口哨,手裡拿著被心兒喝光了水壺,陳亦鋒回屋拿起禦虛消食去了。本來還有些壓力的貔貅衛一下子沒了事做,一個兩個跟在胖子後面瓜分戰利品起來。
用完晚餐,楊無諱是希望心兒留在營帳中過夜,這裡有暖氣、夜燈和凝神的熏香,遠比胖子找的木房子來得舒服。可心兒不肯,女孩真的像是胖子的小尾巴一樣,在外邊轉一圈始終得回到陳亦鋒身邊。
差人把女娃娃送回去,楊大老板坐在下臉色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剛才是真高興還是假配合,也說不明白是不是真的討厭胖子,眼前的虛幻竟然隱隱有一種真實之感。
“主人。”楊無諱靜坐想了一會兒,手下的四個蒙面人齊齊走了進來,正是他最心腹的貔貅衛大統領——螽蟁蟊蠹。
“什麽事。”楊無諱斷了思緒,抬起眼皮不再去想陳亦鋒。
最左一人站了出來。
“稟告主人。北府各家勢力打壓基本完成,留給秦家父子的只有明面上的戰鬥力,背後的經濟體系已經全在掌控中。隨時能把各大家族連根拔起。”蒙面人沉聲道。
“不急。看看他們父子的本事也不遲,我以為死胖子丟了個廢物讓我照顧,只是他們這些天的動靜還真不小,那天一閣現在如何?”楊無諱時刻關注著北府的動向,即便人不在城裡已經能做到一言決人生死。
“童菲找了好幾家商鋪合作,雖然打著天下樓的旗號,可帳目流程卻少了很多,私下接觸頻繁。”大統領回應道。
“是個能做事的人。最好翅膀真的夠硬。”楊無諱嘴角微微翹起,本就細長的妙目更是眯成了縫,眼中的玩味之意十分危險。
“您的幾位師弟師妹來找過您,說是感謝為他們找到了棲身之所,他們將會在天一閣歷練一段時間。”大統領趕緊把頭低下去,楊無諱的心思深不可測,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殺人還是要幫人,越是心腹越是不敢輕易冒犯。
“還是幾個孩子,讓他們玩著吧。”楊無諱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說完最左的大統領便行了個禮,往外退出去。
“啟稟主人。此次北府軍區動蕩中,我們安插進去的人手已經有了初步成效。從師團級到最低的普通士兵,可掌控隊伍共計兩萬余人,新一批資源已經送進去,預計下個月數量能達到四萬。”第二位大統領站了出來,開始匯報起北府軍區的情況。
“再快些。別計較物資,這些天眼皮跳得厲害,總覺得北府要出事。”楊無諱歎了口氣。他本無意干涉北府軍政,可局勢動蕩不得不防,再加上胖子請求的幫助孫家父子這檔子事兒,正好讓他下定決心伸手進軍區。
“是!請主人放心。”說完稍稍侯了片刻,也像先前那位一樣轉身離開。
“宗門裡邊又有什麽消息?”楊無諱看著留下的兩人一眼,拄著頭問了句。
另一位大統領往前一步行禮,這才開口說道。
“沈無渝和陸無涯兩位已經南返,只是目的地不是南都卻在錢塘。情報傳回來錢塘已經成了孤城,大部分幸存者都逃去了南都,暫時沒有找到大規模據點。”這話一出口,楊無諱便站起來身,負手來回踱步,臉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錢塘?沈無渝要做什麽?人都沒有他拿什麽發展......”都說他們那位大師兄深不可測,可畢竟只是傳說,見過大師兄的人都很少。但他的這位二師兄卻同樣不是凡夫俗子,宗門大比可是要論資排輩,決定下一代弟子前途命運的,他沈無渝這麽瞎跑是不想贏麽?
大統領等了一會兒又開口道。
“南都被華無憂掌控近半,我們派出去的人都被挖了出來。那些人......”大統領忽然伏跪下去,像是不敢說後邊的話。
“他們怎麽了?華無憂真敢動手不成!”楊無諱心道不好,這位三師兄從來都是狠辣的角色,精於算計卻永遠是陰謀,和沈無渝一樣是不好對付的角色。
“他們被挖去了一隻眼睛......”大頭領說完立刻趴下身去。
“好你個華無憂!這是在罵我瞎了眼!”轟得一聲,梨花木矮桌一下子碎得四分五裂,憤怒之聲傳遍了營地。
大統領噤若寒蟬,全然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惹惱主人,只能跪倒在地等待楊無諱氣消。
“其他人呢?”楊無諱胸口依舊起伏,只是勉強控制住了情緒。生氣是報復不了三師兄的,只有掌握最後的信息才能有效還擊。
“馮無塵和鄭無欺二人在東郡勢如水火,各不相讓隨時可能放手一搏。劉無藏在上西京經營,不過上西京局勢紛雜,他隻掌控了極小一部分勢力。許無覺、鄧無遠二人聯手在下西京發展,形式不錯,勢頭很好......只有蘇......”不等大統領說完,楊無諱就擺擺手打斷。
“蘇家哥哥是武癡,一定又跑去行俠仗義了吧?這回大比實在對他太不公平,可憐他生錯了宗門,若是在三山之中必是人中之龍。”楊無諱一聲惋惜。他對沈無渝、華無憂評價高,也只是同樣從商人的立場出發, 高得無非是些謀略和心計而已。
可蘇無念不一樣,楊無諱完全是被蘇無念的人品、勇氣和性情所折服。當初宗門發生禍事,傅無易身死,嚴無流叛逃,尤其是後來靈兒傷心欲絕一屍兩命,師兄弟們無不說要嚴無流血債血償。可被師尊壓了一年,誰還真的出來頂住師尊責罰,為靈兒報仇?只有他蘇無念。
商人本趨利避害,偏偏生了蘇家無念這麽一個豪俠出來。義薄雲天注定成不了商人,卻能成為讓小無涯、楊大老板都由衷佩服的人。
“蘇無念公子從宗門出來,打聽到西邊岐山城妖禍四起,昆侖玉虛一脈外門弟子盡數折損......”
“什麽!他去了岐山城!”楊無諱又是一聲驚呼,“快!你們四人帶人前去阻攔,必保四師兄周全!”
“是。”大統領應了聲便要離去,剛出去一步就被喊住了。
“把貔貅衛都帶上,軍區的人馬調一半過去。若是事不可為,綁也要把他給我綁回來!”楊無諱還是不放心,連自己身邊最親信的貔貅衛都派了出去。
“主人!北府動亂,還請三思!”大統領一下子跪倒,祈求楊無諱收回成命。
“少廢話。你把東西放下也一起去,明日之內務必出發!這北府之中,還沒有人能傷得了我。”楊無諱聲色俱厲,絲毫不容反駁。
兩位大統領咬著牙退了出去,一杯茶的功夫,四人便帶著大部分貔貅衛連夜往北府趕回去。
楊無諱依舊在營帳中踱步思忖,矮凳上放著一疊紙,最上那張便印著胖子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