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的臥榻上,虎子半坐起身,透過臥榻邊的窗欞,貪看著院內的雨景。
因著傷腿的緣故,再加之背部那一刀,初時他只能忍著疼,咬著牙疆臥於床榻之上。可,就算是臥於這高床暖枕之上,他依舊覺著難受得緊。
只因著那傷腿,虎子那疆臥於床榻上的姿勢,卻是擰巴地厲害。俯臥著,還得仔細地撩著那傷腿,試問,就這麽個麻花似的狀態,誰能受得了?而,這對於生性好動的虎子,更是無異於上刑般的難受。
於是乎,除了最初的那幾天,怕牽動背部的傷口不敢亂動外,虎子反而更是喜歡,這麽不靠不依地直起身呆坐著。
他們一夥小子,也算是因禍得福,得了“恩公”和此間徐家老爺子的庇佑和照顧。如今,這般再無三餐不繼之憂的日子,是以前的虎子做夢都不敢想象的。
但,即便如此,虎子的心裡,卻還有著諸多的放不下。時常擔心著,他們離開城東破廟的這段日子,良大哥是不是會突然回來?若是見不著他們,他又該是如何的憂心?
尤記得剛醒來的那會兒,虎子甚至還使著倔脾氣,不論如何都規勸不聽,一門心思地就想著,要回城東破廟呆著。而,他那時的瘋樣,更是硬生生地,將芯兒幾個小的,嚇哭了數回。
被鬧不過的徐萬年也是沒法子,為了安撫他,這才特地寫了信箋,讓人帶去了破廟,壓在了那香爐下。這萬一,他口中的那良大哥回來,也能知道他們的去向,一路尋來也有個方向,不是?
眼瞅著,這麽些天都過去了,自己背後的傷,貌似也好得差不離兒了,卻依舊沒有任何良大哥的動靜。
興許這段時間為了養傷,除了吃就是疆臥在床,給了虎子更多的時間,用來瞎琢磨。
這琢磨來,琢磨去,虎子的心裡卻是又作起了妖:這良大哥,到底認不認字來著?若是,他本就不認字,那即便是留了字條,不也白搭嗎?
有了這麽一個瞎琢磨的結果,虎子的心哪還能靜得下來?
這不,死灰一複燃,心思又活泛了,巴不得乘著屋裡人不注意,就溜去那破廟呆著。
相處日久的黑子,瞧了虎子心神不定地模樣,又豈會不知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不管怎麽說,虎子如今傷成這樣,俱是自己的錯。滿心愧疚之中,黑子自是將去破廟“蹲守”的事兒,給大包大攬了下來。
按著慣例,等吃過午飯後,黑子就會找借口,溜達去城東破廟了。也不知今日裡,他是否已經成功溜出去了?
這一邊,虎子正呆看著窗外尋思著。門的那頭,卻是響起了稀疏的腳步聲,待他扭轉身來看去,來人卻是再熟悉不過。
見著進門處,折繼遠那張畜生無害的笑臉,虎子的眼眶又是一熱:若是,當初沒有這個與自己一般大的“恩公”,出手相救,只怕自己這會兒子,早就去閻王爺那兒,玩泥巴去了吧。
別看虎子還是個孩子,但該懂得禮數他卻也知道,比如什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雖說,這文縐縐的詞第一次入耳,還是從街上看人說書聽來的。但,眼前人救了你的命,那是不假吧!
心中這麽想著,虎子不放心地又小心斟酌了一番:這話應該沒毛病了吧!
細細咀嚼了一番後,才不自信地小心叨念了起來:“恩公滴水之恩,虎子日後定當湧泉相報。”自從上次鬧了個大烏龍,有些話,他是再也不敢胡謅了。
虎子這口中叨念著,
手下更是不敢怠慢,納頭作揖便要拜,卻是被折繼遠一句給擋了回去:“行了,行了,少給我來,這麽些個虛頭巴腦的東西。好不容易長好的傷口,你就消停點,別再弄出什麽么蛾子,我就阿彌陀佛了。” 見著虎子又擺弄出這麽一副模樣,折繼遠心中頗覺無奈地感慨道:可千萬別給這小子糊弄了,特麽他就不是個普通人啊!
猶記得這混小子第一次渾渾噩噩地睜開雙眼,見著自己的第一眼,卻是道:“是你救了我?!”
折繼遠當時頗為謙虛地點了點頭,心說,看這小子的口氣,這是要知恩圖報啊!?哪知,接下來的發展卻是,讓人啼笑皆非了——
見著眼前粉雕玉琢般的折繼遠點了頭,虎子的臉卻是詭異地一紅,自認霸氣十足地道:“我虎子是個知恩圖報之人,即便是你救了我,看你長得還不錯,老子以後就娶了你便是!”
“......”
“啥,啥意思?”
面對這突變的畫風,折繼遠卻是懵逼了,就連說話也磕巴了,再拿眼撇過當事人那羞紅的臉頰,心說:“你小子是個人才啊!不過,老子老實告訴你,就你長這樣,即便是去做了變性手術,老子也不嫁你,啊呸,不娶你。”
瞧瞧,自己這是被氣得啊——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啊!”誰知,聽了自己如此一問,那虎子眼中竟還露出了赤裸裸地嫌棄,只差沒翻白眼了,意思:連這你都不知道?!
“......”
這回,折繼遠算是徹底無語了。一旁的徐萬年早就笑噴了,喘著氣,道:“你折小子也有今天——”
徐萬年這邊正笑著, 耳邊廂卻又傳來了折繼遠淡淡地聲音:“其實吧,這些時日,都是這位徐世伯,不眠不休衣不解帶地照料著你,所以,他才是你的恩公——”
“......”
“......”
徐萬年和虎子驚異地對視一眼,而後又尷尬地別開了雙眼,這一回卻是換來這兩人徹底地無語了。
“恩公說什麽,虎子便聽什麽!”虎子說著,可此時,那看向折繼遠的臉,卻依舊是詭異地一紅。
他這模樣,卻是把折繼遠看毛了,道:“等下拆線時,你還需忍著點。”
也不知道,現在的熊孩子腦子裡,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烏七八糟的東西,哪有自己那時候單純啊!
“哎誒——”
這一邊,虎子應著聲,乖巧地轉而背過身去。那一邊,折繼遠便和著徐萬年,將那已經消毒過的剪刀和鑷子等物取了出來——
屋內折繼遠剛拆完線,洗淨了手,還沒來得急與徐萬年說上兩句,張福卻沿著遊廊一路心裡火燎地疾步奔了過來,見著自己少爺,忙是道:“少爺,我們還是快些回去,陵越樓又出么蛾子了。”
陵越樓內掌櫃李壽,正猶如沒頭蒼蠅般的來回亂轉著,見著折繼遠回來,便是即刻迎了上去——
若是說上次這陵越樓前的“砍人事件”純屬意外,那這次的事兒,可是擺明了衝著陵越樓而來。這陵越樓才剛有了起色,卻是已成了人的靶子了。想來,這見不得這陵越樓好,亦或是見不得折家人好的人,還特麽真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