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呀哈嘍~”

　　由比濱結衣提著書包，另一隻手揮動著，腳步輕快的走進了教室。

　　“早啊~靈夢。早啊~小千。”

　　在幻想鄉的時候，妖怪們通常不請自來，很少有打招呼的，靈夢在這方面也向來很隨意，不過到了外界，還是要入鄉隨俗。

　　“早上好啊，結衣，今天外面天氣不錯啊~”

　　不容易引起尷尬的話題，配上可愛的笑臉，是靈夢最近才學會的社交常識，從結衣那越發開心的表情來看，效果不錯。

　　“結衣，早。”

　　坐在靈夢鄰座的小千也回了一句，卻莫名有種怪怪的感覺。她只在說話時看了一眼，便繼續望著空無一物的黑板發愣，視線沒有焦點，臉色古井無波，似乎在神遊物外。

　　這個表情靈夢不是第一次見到，不過，那件陳年舊事的調查已經結束了，為什麽還沒有恢復過來呢?

　　結衣是個極為擅長閱讀氣氛的女孩，當即發現了小千的異常，萌萌的笑顏也迅速收斂起來，略帶擔憂的問道:

　　“小千，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沒……”

　　“怎麽可能沒事啊，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

　　毫無感情色彩的單字應答，頗有比企谷同學的風范，也讓結衣失去了問下去的勇氣。

　　“這，這樣嗎，哈哈，沒事就好。”

　　團子頭的女孩乾笑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默默的開始收拾書包裡的東西，只是還時不時的偷瞟小千一眼，面露憂色。對於小千的性格突變，她的適應能力遠不如靈夢。

　　不過靈夢也覺得，竹田千愛的做法有些過分，畢竟結衣是那麽親密的朋友，她的關心不應如此冷漠對待。

　　這不符合常識。

　　於是，靈夢安慰結衣道:“小千最近在調查一起殺人案件，所以心情不太好。不用擔心。”

　　這句安慰完全起了反作用，結衣一下子慌了，還沒坐穩當，又噌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什麽?！殺人?怎麽會碰到這種事?”

　　她跑到小千身邊，左看看右看看，“沒受傷吧?”

　　“沒……”

　　這單字應答真是絕了，堪比聊天軟件的自動回復。

　　看到結衣失落的表情，小千似乎也發覺了什麽，站起來，轉過身，正對著結衣，平靜的解釋道:“我沒事的，結衣。我想換一種生活方式。不想再賣萌。”

　　那死寂的語氣仿佛在交代遺言，內容卻讓結衣哭笑不得:“啊?你以前都是在故意賣萌嗎?”

　　“是的，以前是我的表演，現在才是我真實的樣子。”

　　“呃……表演……”由比濱結衣忽然感覺心好痛，又問，“那你為什麽突然不想賣萌了?”

　　“因為那樣好累，我不想看別人的臉色活著了。”

　　眼看著激萌的元氣蘿莉就墮落成這副死魚模樣，由比濱結衣想勸些什麽，到了嘴邊的話語卻說不出口。

　　賣萌、看別人的臉色、讓自己變得更討人喜歡，這些都無可厚非，甚至是生存下去的必需品，但是，當看到那些勇於對抗世俗，直視自己內心的人，難免會有點羨慕呢。

　　“這樣也好，嗯，這樣的小千也很萌哦~”

　　又打量了一番新版本的竹田千愛，結衣懵懂的回到了座位上，她還需要消化一下這個超展開。

　　保持沉默的靈夢，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從小千的自白中，

她隱約明白了竹田千愛為何執著於調查當年的真相。　　大概，小千是個與片岡愁二相同的人，每天扮演者自己的“人設”，戴著小醜的面具，生活在地獄般的痛苦中。所以在看到那兩張紙時，才會不自覺的卸下偽裝，突然變臉。她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也是很糾結的吧，與眾不同的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同類，可是這個同類卻選擇了死亡……

　　可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靈夢此前並非沒有想過這一點，但這個猜測總在冒出來的瞬間就被否決，她在潛意識裡覺得，竹田千愛不應該是那樣的人。就算她的笑是裝的，她的元氣與開朗是裝的，但靈夢與一個人相處，從不在乎這些表面現象。

　　從小見慣各種奇葩妖怪的靈夢，有一種敏銳的直覺，或者說是第六感，總能在第一時間感受到對方的本質。在她的眼中，小千就像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即使每一個切割面都反射著不同的炫彩光芒，但內裡永遠是澄澈而無瑕的。

　　太宰治筆下的葉藏，舊紙頁中的片岡愁二，無一不是內心黑暗，糾結絕望之人，但靈夢在小千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這樣的情緒。

　　也許還有別的原因。

　　……

　　小千的性格突變不可避免的引來了許多同學的關注。

　　她原本的人緣極好，經常一到下課就找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同學搭話，連毫無存在感的比企谷同學都深受其害，可以說是整個班級的開心果。

　　所以，當開心果變得不開心時，一些熱心腸、或者自認為與小千關系好的同學，便紛紛湊過來問候幾句……然後在小千的單字應答下刹羽而歸。

　　幸好，有知道內情、說話又好聽的結衣醬幫忙調節氣氛，才避免了很多尷尬的場面。靈夢有時也在旁邊補充幾句，她的社會經驗匱乏，社交能力也只有新手水準，不太擅長做這種事，看著結衣左右逢源的樣子，不免升起幾分佩服。

　　其實，小千以前大概也不怎麽會調節氣氛，她更擅長的是把別人帶進自己的節奏中，主動性很強，一言一行都有很強的感染力，可以讓大家一起笑鬧……也能讓大家一起冷漠.jpg

　　整整一天，小千都沒有如往日那般與一群女生暢聊八卦，或是纏著靈夢結衣討論新番動畫，除了聽課，就是百無聊賴的趴在桌子上，下巴擱在疊起來的手臂上，呆呆的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麽，也許什麽都沒想。

　　對此，靈夢已經見怪不怪，不僅沒有半分安慰和勸導的打算，居然還產生了一股莫名的親切感，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因為小千的這個狀態，與靈夢在神社喝茶看風景時很相似，這就是傳說中的省電模式。

　　或許看起來很寂寞、空虛，然而，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小千的奇怪變化還引起了老師的注意，班導平塚老師在課間時，專門把小千叫到外面詢問、勸導了一番，最後卻只能歎息著離去。

　　這算是件不大不小的事，在班裡引起了一番議論與猜測，身體不適、家裡出了變故，或者失戀，說什麽的都有，但小千不肯解釋，大家才認識不到兩周，交情沒那麽深，問過一次也就漸漸拋到腦後了。

　　不過，對於某人來說，交情就是很深！不需要任何理由。

　　“我們放學一起去吃冰淇淋吧?”

　　憋了一整天的由比濱結衣聽到放學鈴聲打響，立刻提起書包跑到小千身邊，笑臉也一如往常。

　　這孩子大概是在下課前就開始偷偷收拾東西了吧。

　　靈夢剛想答應，只聽小千說:“不，我不喜歡吃冰淇淋，會牙疼。”

　　雖然還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但她也在逐漸調整自己的行為方式，與早晨時有了一些改變，至少在對靈夢和結衣說話的時候，會完整的表達自己的意思，不會像對別人那樣用單字敷衍。

　　可這不是結衣希望聽到的回答，團子頭的少女那充滿期冀的表情瞬間萎靡下來，眼角耷拉出一個憂傷的弧度，仿佛深受打擊，咬了咬嘴唇才重整旗鼓:“那，小千有什麽想吃的嗎?”

　　“沒……”

　　小千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你和靈夢去吃冰淇淋吧，我有些累，就先回家了。”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她的手瞬間被結衣拽住，完全沒法掙脫。

　　果斷控制住企圖潛逃的小千，結衣轉向靈夢，如小狗般溫順的眉眼間，罕見的積聚起了幾分怒氣。

　　“靈夢，小千到底怎麽了?那什麽殺人案件又是怎麽回事?我，我很擔心啊……為什麽只有我什麽都不知道?”

　　大概是把積攢了一天的怨氣一口氣爆發了出來，結衣的氣勢瞬間到達頂峰，質問三連……然後迅速回落，有些不好意思的移開了視線。偏頭看向窗外。

　　靈夢看向小千，解鈴還須系鈴人。她這兩天鬧出這麽多么蛾子，不好好解釋清楚可不行。

　　在兩位好友的注視下，如同冰雪笑容，人偶上了發條，小千那僵硬的臉漸漸開始變化，眉毛、眼睛、嘴唇、酒窩，組合成甜度百分之一百二的激萌笑容，她反手握住結衣那隻死死拽住她的手，發出元氣滿滿的聲音。

　　“結衣結衣，我們去吃冰淇淋吧~”

　　結衣轉過頭，看到小千的樣子，不知為何卻皺起眉頭。

　　“你……牙疼?”

　　“嘻嘻，剛才開玩笑的啦~”

　　結衣眨巴眨巴眼睛，有點反應不過來。

　　靈夢卻看明白了什麽，把手按在小千的頭頂，熟練的撫摸了幾下，“冰淇淋店太吵了，不適合說話，我們去櫻花莊吧，櫻花開得很好，也很香。”

　　頗為詭異的是，就像是頭頂上有個開關，被靈夢按壓了幾下，小千的笑容居然再次消失了，又恢復到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她的聲音也低了下來:“好的。”

　　她晃了晃腦袋，像是在擺脫那隻怪姐姐的手，又像是在主動往手上蹭。

　　團子少女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她看看小千，又看看靈夢，又看看小千……終於恍然大悟:

　　“你們兩個，果然有很多事情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