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過著羞恥的生活。因為，我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周末才一起逛過街的閨蜜四人組再次齊聚，兩兩並排的在街上走著，氣氛卻比上次沉悶了很多，就連擅長尋找話題的結衣也陷入沉默，似乎在等待著什麽，而小千不負所望，說出了上面那句話。

　　不過，總覺得很耳熟。

　　靈夢過目不忘的記憶力發揮作用，很快想起了它的出處，然後忍不住發出吐槽

　　“喂喂，這個開場白真是夠了！”

　　《人間失格》以及愁二的遺書都以這句話開篇，不過，玩梗也要有個限度，她難道也想自殺嗎?

　　小千調皮的吐了下舌頭，對靈夢狡黠的眨眨眼，仿佛已經猜到了她的吐槽。

　　搞怪的表情一閃而逝，沒等其他兩人發覺，小千又恢復了先前的狀態，語氣平淡的解釋道:“沒錯，我也覺得這個開場白很荒謬，無法理解感情為何物的人，又如何能擁有‘羞恥’這個人類獨有的感情呢?”

　　結衣瞪大了眼，臉色發白。她沒看過《人間失格》，get不到這個梗，不過，小千那絲毫不像是玩笑的話語還是深深的觸動了她的心。

　　今天早上，當小千坦白她的賣萌都是表演時，結衣並沒有因受到欺騙而產生厭惡，而是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憐憫與悲哀。她無法想象這樣的生活有多麽痛苦，但僅僅是對不太喜歡的人陪笑臉，說好話，就讓她的內心萬分疲累，回到家後隻想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那麽，如果不只是表演賣萌，逗人開心，連所有的感情，喜怒哀樂悲恐驚，全部都是在表演呢?

　　嘶……恐怖如斯！

　　相比於結衣愈發難看的臉色，真白的反應卻只有好奇，大概她和小千還不熟，也許對於天才畫家來說，感情的有無並不重要，她的世界裡，只有那些飛舞的線條、斑斕的色彩。

　　小千看了看結衣，繼續講述她的故事。

　　“我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異常，就是對我疼愛有加的奶奶去世時。

　　記得當時奶奶因為心臟病發而必須臥病在床，但每當我到床邊探望她時，她都會慈祥的摸摸我的頭說:你真是個乖孩子。

　　可是，我並不像奶奶所想的，是個單純乖巧的孩子。奶奶那雙骨瘦如柴的手、滿是皺紋的臉、一頭蓬亂的白發、身上散發出來的藥臭味，都讓我非常排斥。

　　“乖孩子”三個字如同詛咒，時時在我耳畔回響。如果奶奶知道我不是乖孩子，知道我其實很討厭她的樣子，一定會氣到發抖，病情加重吧——我本能的這樣覺得，雖然還是不明白為什麽生氣就會發抖。

　　因此，我更加小心翼翼，為了不被奶奶看穿，更努力裝成乖孩子，做著完全不喜歡的事。每天負責送三餐給奶奶，還幫她擦汗，不辭辛苦地照顧奶奶，甚至會將臉貼在奶奶胸前，向她撒嬌說:“我最愛奶奶了”，或者是親吻奶奶的臉頰。

　　那一天，奶奶的身體變得冰冷，再也不會動了。

　　“真是個心地善良、乖巧可愛的好孩子。”

　　奶奶一邊自言自語，撫摸著我的頭髮的手突然垂下去，臉色變得像蠟燭般慘白，可是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只是拋下氣絕的奶奶，獨自跑到公園去玩。直到傍晚才回家，一進家門，媽媽就緊緊抱著我，哭著告訴我奶奶死了。但是當時我的心境就像杳無人跡的森林般，異常寧靜。

　　幾天后，就是奶奶舉辦葬禮的日子。在那段期間，我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所以大人們在一旁竊竊私語地說:一定是因為年紀還小，不曉得自己最愛的奶奶已經離開人世，真是可憐的孩子啊！　　奶奶死了為什麽要哭?

　　悲傷的時候為什麽要哭?

　　悲傷是什麽感覺?

　　我不明白。

　　直到現在的我，依然不明白。”

　　小千停下了講述，神色平和安然，仿佛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

　　結衣卻反應很大，一把將小小的千愛醬摟進懷裡，什麽都沒說，似乎只是想給她一些溫暖。

　　靈夢看著自己的手，想起摸她的頭時的奇怪樣子，暗自嘀咕，不會是被當成奶奶了吧……以後改揉臉好了，奶奶應該不會沒事揉孫女的臉吧。

　　……

　　將自己內心最深處的一面暴露給大家後，竹田千愛如釋重負，眼神中多了幾分靈光，大概是徹底放飛自我了，話語居然又多了起來，言辭也變得犀利。

　　“結衣，你能不能換個髮型，每天都是團子，難道是喜歡吃團子?”

　　“還有靈夢，發帶你只會這一種系法嗎?太老土了吧。”

　　靈夢和結衣面面相覷，又忍不住問:“那真白呢?”

　　小千遲疑了一下:“懟學姐，不太好吧。”

　　你也知道是懟啊?

　　靈夢呵呵一笑:“沒事，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小千點點頭:“真白學姐的打扮完全不合格，毫無美感，真的很難想象，那些華麗的畫作是出自她之手。”

　　靈夢再也忍不了，兩手在小千的臉蛋上使勁揉了幾下，又轉頭對真白道:“以後你自己選衣服。”

　　“不要。”

　　小寵物理直氣壯的拒絕了。

　　結衣卻是拿出手機，用前置攝像頭不停的照鏡子，來來去去撫摸那纏得很精細的團子發髻，猶豫著是不是要現在就把它拆開來。

　　揉過之後，小千的臉蛋紅撲撲的很誘人，配上那無機質般的冷澈眼神，有強烈的反差萌，尤其是她還一本正經的評論道:“不是摸頭就是揉臉，靈夢你果然是個蘿莉控。”

　　為了滿足小千的要求，靈夢隻好又摸了摸她的頭，“喜歡蘿莉有什麽問題嗎，小女孩是世上最可愛的生物。”

　　小千淡定的點點頭，毫不羞恥的表示讚同，但她並不知道，靈夢喜歡的那些“小女孩”，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蘿莉體型的老妖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甚至就連八雲紫也曾……咳咳，這個是紫妹的黑歷史，不能說不能說。

　　倒是真白冷不丁問道:“我也是蘿莉嗎?”

　　靈夢朝小寵物笑了笑:“你不是蘿莉，我也很喜歡。”

　　小千翻了個白眼，評論:“橘裡橘氣。”

　　靈夢聽她講過那個名為“柑橘”的新番動畫，大概知道這個梗，於是也翻了個白眼。

　　話說，小千不是沒有感情嗎，翻白眼算不算一種感情——集合了不屑、輕蔑、唾棄、無語、眼球乾澀等心情的複雜情緒。

　　靈夢又想，自己剛才為什麽要翻白眼……好像，沒有什麽原因，只是不想嗦發。

　　結衣這時終於放下手機，也放過了腦袋上的團子，問:“你們剛才在說什麽呀?”

　　小千面無表情道:“在說靈夢是個橘裡橘氣的蘿莉控。”

　　結衣受到她的熏陶，也知道了一些禦宅詞匯的含義，笑道:“小千的性格真是一百八十度大反轉，現在見人就懟，從三無蘿莉變成毒舌蘿莉了。”

　　對於結衣的調笑，小千一本正經的反駁道:“我現在不表演了，說的都是實話。”

　　“好好好， 話說，早上提到的殺人案，是怎麽回事?”

　　靈夢滿不在乎的簡述道:“就是曾經有個人無法理解感情，又意外害死了女友，覺得自己失去了做人的資格，羞愧得自殺了。”

　　結衣饒有興趣的聽著，沒想到一句話就講完了，連忙追問:“沒有感情?是和小千一樣嗎?這麽說來，小千會變成這樣就是因為他?”

　　靈夢點點頭，又覺得不對，問小千:“你和片岡愁二的情況不一樣吧?人家每天都活在地獄中，過著羞恥的一生，你是根本就沒有羞恥這種感情吧?”

　　小千又翻了個白眼:“你直接說我無恥就可以了。”

　　靈夢點點頭，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

　　小千面無表情的繼續道:“我和片岡愁二的情況不一樣，但是處世哲學是一樣的，而且，我也對這樣的生活方式感覺很累，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下去，就想著，也許能從他的選擇中得到一些參考，來決定我未來的人生方向。”

　　靈夢問:“片岡愁二的選擇是自殺，你也想過死麽?”

　　“我一開始不知道片岡是自殺還是他殺，不過，在適當的時候放棄生命，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靈夢，你覺得變成妖怪怎麽樣?”

　　“不怎麽樣。”

　　“你不是說，妖怪的快樂根本想象不到嗎。”

　　“你是沒有感情的，變成妖怪也快樂不了吧。”

　　“……”

　　見小千忽然陷入沉默，靈夢也覺得自己的話太過直白，便安慰道:“其實，沒有感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看，我不就過得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