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辰出了李適之府後,在長樂坊中隨便找了一個客棧入住。
第二日清晨天一亮,高辰邁步踏出長樂坊,欲西出長安,前往隴右道,投靠王忠嗣軍下。
之所以不去河東、朔方,是因為河東、朔方的局勢相對穩定,去了就算有能力,也沒有機會。
沒有立功的機會,就不會被王忠嗣發現,何時才能出頭?
更何況高辰聽說王忠嗣已經前往河西節度使治所,準備對連年寇邊掠奪,擾亂河西、隴右安寧的吐蕃人發動戰爭。
隴右的綏和守捉、平夷守捉、寧塞軍、白水軍、河源軍、積石軍、漠門軍、大鬥軍、安人軍、威戎軍等臨近吐蕃與大漢邊境的邊防軍,都是高辰從軍的目標。
天寶年間節度使有非常完備的邊防體制。
每一個節度使下方都設有十余個軍、守捉。
軍的最高統帥為軍使,如大鬥軍使,河源軍使等。
守捉的最高統帥為守捉使,如其綏和守捉使、平夷守捉使。
軍使、守捉使皆為使職。
衛戍之地,較大者為軍,較小者為守捉。也有些守捉設的兵馬遠遠多於軍。
軍和守捉下方建有城,為了守衛邊疆,還會分派士兵建立鎮和戍堡。
經過一番打聽,高辰將目光放在了積石軍。
積石軍非常靠近邊疆,有編制七千。
在隴右節度諸軍之中,也只有鎮西軍、安人軍、臨洮軍比積石軍兵馬多。
但是鎮西軍在安州,離吐蕃大唐戰火較遠。臨洮軍拱衛隴右節度治所,一般戰鬥輪不到臨洮軍。
在安人軍和積石軍二選一的情況下,高辰選擇路程相對來說較近的積石軍。
高辰並沒有好高騖遠的去涼州城中直接投拜在王忠嗣部下。
他一不出名,二沒有功績,那樣顯得有些狂妄。
王忠嗣以善於發掘將領著稱,信賞必罰。高辰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能得到王忠嗣的賞識。
繞過皇城,高辰從金光門西出。
渭水河畔,高辰又回首望了一眼長安城。
宏偉雄壯,繁花似錦。
天高雲淡,明媚晴朗。
鶯飛草長,百花盛開。
車水馬龍,來去匆匆。
兩旁道路上,青翠的柳樹隨風飄擺,好似在與高辰揮手告別。
或許它感覺告別不夠誠意,成千上萬的柳絮在春風之下,脫離種子,飛到天上。
迷離的柳絮仿佛千千萬萬的白色蝴蝶在長安城上飄舞、飛旋。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柔美清澈的音律響起,這聲音好似是從透明的水上發出的,源遠流長,飄忽不定。
不知是誰撥動了箜篌,撥動了大詩人王維在幾年前所作的《送元二使安西》。
這首詩,就如後世的流行歌曲一樣,被精通音律的人編成《渭城曲》。
但又不同於後世的流行歌曲,《渭城曲》能流行千年,傳唱不斷。
高辰使勁的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有了明確的目標,高辰不想再觀看長安柳絮飛,不想陶醉於箜篌之中。
繁華,他還沒有資格去欣賞。
如果還能回到長安,他願“一日看盡長安花”。
他的大哥也是前往西北從軍,數年未歸。
他最終還是踏上了從軍之路。
和諸多志向遠大的從軍者不同,
無數從軍的健兒是以封候拜將的夢想從軍。 而高辰是以“軍功拜相”的夢想去從軍。
只有拜相,才有機會主持朝政,開始革除弊政,再現開元。
只有拜相,才有機會除掉安祿山。
大侯鄉賑災,高辰固執己見,葬送了從郡縣開始的契機。以為能科舉,誰知最後卻從軍?
使我宰天下,亦如此也。
背道而馳,宰天下的願望未變。
馳騁沙場,開疆擴土,躍馬揚刀,鷹揚國威。
功成名就,入朝拜相。
這只是美好的幻想。
功名,非一蹴而就,而是如履薄冰。
可能高辰也是一個出京畿,一去不複返的少年!
……
出京畿,到關內道,從岐州,到隴右道。
高辰挎著劍,背著行囊,一步一步的走向廓州。
積石軍在哪裡?
高辰問過絲綢之路上的商人。
得到的答案是廓州西一百八十裡。
積石軍直接防禦在吐蕃入大唐的門戶上。
由於囊中羞澀,高辰在去積石軍的路上更加省吃儉用。
行途之上,天色若晚。如果沒有投宿的鄉裡,高辰會露宿於野。
休息的時候,高辰會拿出兵書,仔細攻讀。步入李靖的世界,看李靖如何用兵,觀兵法之玄妙。
愁悶的時候,高辰會拿出橫笛,聽清脆笛音,以解憂愁。
越往西,高辰以為越荒涼。但沒有想到看到了桑麻蔽野的場景。
絲綢之路上,胡商、漢商雲集。
駱駝、牛馬,以及各種牲畜隨處可見。
西域人、粟特人、大食人、波斯人、石國人、突厥人, 有金發碧眼,有粗糙瘦弱,也有漆黑如炭。
絲綢之路上的熙熙攘攘、利來利往,彰顯天朝上國對當今世界的影響。
四月中旬,高辰到達廓州(青海貴德)。
兩日之後,高辰跨過荒無人煙的丘陵,來到積石軍大營不遠處。
此時的高辰頗為狼狽,頭髮凌亂。
一路上幾乎都是風餐露宿,使他臉色疲憊,長袍之上,風塵仆仆。
唯有他手中的劍和行囊中的書籍和之前無兩樣。
轉眼間,高辰來到大唐已經一年半了。
此時的他身高五尺九寸,相當於後世一米八。
只是高辰與離開大侯鄉時相比,明顯瘦了一圈。
但這並不妨礙高辰的力氣,由於成長的關系,他感覺自己的力氣更勝從前。
“汝是何人?敢來重地?”
還沒有靠近積石軍大營一裡,高辰便被巡邏的積石軍士兵發現。
兩名身披鱗甲的士兵挺矛奔來,向高辰喝道。
積石軍的軍鎮和軍戍都設在大唐邊境上,高辰是從內而入,不存在被軍鎮和軍戍發現。
“久聞積石軍威名,特來從之。”
高辰不慌不忙,拱手說道。
“諸軍募兵,皆去治所。你怎麽會來此呢?”
積石軍士兵打量了一下高辰,問道。
“我自宋州而來,不知何時何地募兵,故直接來此從軍。”
高辰回答道。
身上沒有錢財了,條件也不允許他在城中等著隴右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