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六月望,大梁皇帝趙金佶於勤政殿下詔剿梁山匪寇,樞密使童貫著調大名府、揚州府兩路廂軍合五萬,淮陽水師八千,東京府翠山營禁軍萬余,統共七萬人馬,又令泰安州傾全州之力,協助大軍,企圖蕩清匪寇,掃盡匪患。
時邊境糾集三十萬大軍,時刻準備與遼國開戰,同時童貫又派出艦船行過渤海,繞道朝鮮,欲尋找金人,共謀遼國,艦船已發一月,未有回音。
童貫既想伐遼,又欲剿匪,一時之間,威名赫赫,有權傾朝野之勢;太師蔡京不願看到童貫獨得功勞,便提出由他的女婿梁中書、學生吳奎,帶兩路兵馬剿梁山匪寇。童貫允之。
赴泰安州的各路兵馬水陸並進,船騎同行,由梁中書、吳奎所統領的兩支陸軍,於泰安州潼涯坪和泰安州地方廂兵匯合,水軍便直接開到梁山腳下……
一時之間,陸軍旗幡遮天,甲胄蔽日,水軍舳艫千裡,旌旗蔽空,水陸兩軍浩浩蕩蕩,聲勢滔天!
戰爭,一觸即發!
…
而此時的永泰縣衙,卻正進行著一場射擊演練——
工房附近的一塊小廣場上,一排桂花樹下綁著一群鴨子,一隻隻鴨子抻長脖子,嘎嘎亂叫,把整個小廣場烘托得十分熱鬧,衙役們也都紛紛圍了過來。
“砰!!”一聲炸響,竹管爆裂,一枚鋼珠從竹管裡陡射而出。
“嘎!”其中一隻鴨子還來不及叫第二聲,就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
“嘎嘎嘎嘎!”眾鴨子們受了驚嚇,欲倉惶逃竄,奈何腳上被綁了繩子,只能老老實實地呆在樹下嘎嘎亂叫。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聲接著一聲的炸響,一枚枚鋼珠射向鴨群,鴨群來不及多叫一聲,一下子便死了十多隻,沒死的也均被嚇得懵懵的,連叫都不敢再叫一聲。
陳規扔掉手中木棍,看著地上炸得四分五裂的竹片,不禁臉抽了抽,露出一臉肉疼的表情來,火藥太貴,一支突火槍的成本就要十幾兩銀子,這十幾支突火槍全用在鴨子身上,真是太浪費了。
宋廷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不錯嘛!實驗證明,你現在這個1.0版本的突火槍,以鋼珠為彈,以五丈為距離,還是可以打死鴨子的……”
陳規撓了撓下巴亂蓬蓬的胡須,自從上次宋廷命人給他洗了澡不到幾天,他渾身又恢復了那種亂糟糟的邋遢模樣,撓須後,他搖了搖頭道:“威力還是太小了,我想發明的是能夠打死敵人的火器,沒想到搞了這麽久,才僅僅打死鴨子而已。”
“哎,不要沮喪嘛,”宋廷鼓勵他道,“慢慢升級改進,總有一天,可以搞出能打死人的火槍。”
接下來,宋廷又針對鋼珠為彈的突火槍如何改進,與陳規進行了簡單的探討。
沒想到他隨隨便便的幾句話,卻讓陳規眼睛一亮,對他匆匆忙忙一抱拳後,朝天大囔“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然後屁顛屁顛跑回了他的發明小屋,再次埋頭於他的發明之路……
“這個家夥……”宋廷搖了搖頭,嘿嘿笑了兩聲,然後看了看桂花樹下的一群死活鴨子,將手一揚,對圍觀的衙役們道:“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分鴨子啊!”
說完,自己率先走過去解了兩隻鴨子下來,一邊提在手中,一邊嘖嘖道:“這群鴨子這麽可愛……嘿嘿,今晚可以吃一頓紫薑炒鴨了。”
眾衙役看師爺都先出手了,
一個個忙衝上來哄搶,“抓鴨子嘍!”,沒死的鴨子們“嘎嘎嘎嘎”撲翅亂叫,整個小廣場頓時亂哄哄的,完全失了縣衙該有的肅穆。 “師爺,您的信。”忽然一個衙役跑過來,交給宋廷一封信。
宋廷將兩隻鴨子塞到那衙役手上,雙手去拆開那封信來看,信是知府吳奎寫給他的,火泥上蓋的也是知府印,看完信的內容,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將縣衙事務囑咐完畢後,就提早回家去了。
家裡只有趙元貞、雪雁兩人在,趙元貞在屋裡聚精會神地畫畫,而雪雁則拿著竹叉去摘老槐樹上的槐花,想必是上次吃了宋廷所做的槐花飯後,自己也想嘗試做。
宋廷走進屋,趙元貞沒有將畫筆擱下,只是抬頭凝視他一眼後,抿嘴笑道:“相公,今兒這麽早回來啦?”
宋廷走過去,見她果然又是在畫牡丹,此刻牡丹已經成型,雍容華貴、絢麗嬌豔、花團錦簇,花蕾層層疊疊,看著眼花繚亂,端的是栩栩如生。
宋廷大讚道:“好美的牡丹!”
趙元貞停筆,含羞一笑,絕美的臉龐微微揚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使宋廷心神為之一蕩,心裡讚歎:“這麽美的老婆,天天看也看不夠……”
宋廷複讚道:“花雖美,人更美。”
趙元貞擱筆,笑盈盈牽他手,柔聲道:“相公就別取笑奴家了……今兒怎麽這麽早回來?”
平時宋廷在縣衙辦公,不處理完公事基本不回家,而處理完公事,一般都要到酉時以後,今日這才不過午時,他就回來了,趙元貞心裡不禁生疑。
宋廷也不賣關子,將吳奎的信文取出,和趙元貞商議道:“朝廷要打梁山,知府大人管領一路軍,想請我去做參謀,貞兒,你怎麽看?”
對於自家相公大事俱與自己商量這一點,趙元貞心中自有數,也無限歡喜。只是聽了此消息,忍不住將螓首低垂,眼眸裡布滿憂鬱,扶額思量了許久,她才終於吐出三個字:“我不準!”
“為何?”宋廷滿臉驚訝。
趙元貞扶著他在椅中坐下,蹙起眉黛,咬了一下丹唇,嬌嗔道:“相公與我才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想著建功立業啦?妾身曾讀詩雲:‘悔教夫婿覓封侯’,相公若隻想著建功立業,妾身恐怕也要悔的……”
宋廷站起來,扶著她柔肩道:“可你不是也說過,希望為夫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嗎?現在我想做大事,你怎不答應了?”
趙元貞依舊低著螓首,咬了下丹唇,嬌羞地道:“此一時彼一時嘛,你當初也沒像現在這樣疼我,現在……我不舍了……就是不準嘛……”
宋廷撫著她秀發,在她額頭輕輕一吻,道出實話:“貞兒,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呀。”
趙元貞眼眸裡一絲訝然閃過,柔聲問道:“為了我?”
宋廷凝望著她似水的眼眸,問道:“貞兒,你不想當回你的公主嗎?你本來就是公主,可別忘了這一點……”
聽了自家夫君的話,趙元貞搖了搖螓首,然後深情地凝望他,婉聲道:“我不想當什麽公主了,我如今隻盼著我的夫君能好好的,我們兩個……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
“貞兒……”宋廷摟緊了她,微微歎了一口氣。許多想法,此刻還不能告訴她,諒她以後會明白的……許多事,一定要等做成功了,才能說出口,沒做成功之前,只能默默努力去做。
趙元貞以為宋廷答應她不去做知府參謀了,就將雙手從他腰間松開,捏著他的手又溫溫柔柔地說了一會子話,就又去畫她未完成的牡丹。
誰知道吃晚飯時,宋廷卻當眾宣布了要去給知府做參謀的消息。
他話一出口,趙元貞萬分驚訝地凝視他,震驚了許久,說不出一句話。
幽劍將筷子一摔,生氣地道:“不吃了。”
小蠻、青竹、雪雁均是驚訝地盯著他。
席上沉默,只有他一個人埋頭吃飯,眾女都不吃了。
小蠻試探著開口:“做參謀是不是也要上戰場?”
宋廷道:“參謀就是謀士,給將軍出主意的,沒什麽危險,出完主意見勢不妙可以跑路的嘛……”
小蠻不懂這些,信以為真,小臉繃緊的神色頓時松懈了不少。
青竹張口想跟小蠻說什麽,被宋廷一瞪,又不敢開口了。
宋廷心道:好不容易騙了一個小蠻支持,別又給你們攪和了。
這次去輔佐吳奎打梁山,他當然不是為了當參謀才去的,他還有更重要的目的——收梁山、為己用。
“明日搬家,回揚州!”
宋廷也不管眾女會如何想,吃完飯,筷子一放,口中宣布道。
其它幾女皆默然,唯有小蠻拍手叫好:“好呀!揚州的房子大,街也多,比這裡熱鬧!”
宋廷朝小蠻笑了笑:“嗯,那我們明天搬回揚州。你們明日先回,我交托完縣衙事務,後天就回來。”
小蠻點了點小腦袋,表示聽從安排,可她去看趙元貞、幽劍等人時,卻發現她們都不太高興的樣子。她歪著小腦袋,不明白她們為什麽不高興。
入寢時,屋外月光漫灑,宋廷沒有回屋,而是在屋外踱步思考,他的屋裡有燈影,也有人影,他知道趙元貞也還在床頭等他。
二更時分,趙元貞終於忍不住從屋裡出來,手裡多了一件輕氅,披在宋廷肩上,柔聲道:“晚上天涼,多穿些,別凍壞了……”
宋廷脫下輕氅, 蓋在她肩頭,溫聲道:“我不冷,你披著吧,你的寒毒還沒調理痊愈,回屋睡吧,別再受風寒了……”
趙元貞又想將輕氅披上來,卻又被宋廷攔住,他唬著臉道:“再不聽話,為夫可要生氣了……”
趙元貞隻得順從他,挽著他手,陪他站在月影下靜靜呆著。
今夜玉盤很圓很亮,宋廷沒來由地感慨道:“貞兒,你說這亂世之中,窮苦人家要過上太平安逸的生活有多難?如今的朝廷,奸佞當道,趙金佶……呃……你父皇又如此糊塗,寵幸奸妄,朝令夕改,這黎民百姓可是身處水火呀,高居廟堂的人卻根本看不見……莫說遠的,就是這小小永泰縣,人丁七萬八千零三百一十四口,可是平均年收入……人均一貫不到。還好本縣沒什麽災難,這要是遭了災,定然有許多人活不下去……”
他說的這些數據,都是永泰縣的實情。本縣普通居民成年男子頂多一年掙兩貫,也就是兩千文,而婦女,頂多掙一貫三到一貫五。一兩銀子可以買三石米,一兩銀子大概一千文左右,也就是說,一個成年男子一年頂多也就掙六石米,勉強夠養家糊口。若是遭了災荒,又另說。
他口中吐出“趙金佶”三字,說的乃是當朝皇帝,也就是趙元貞的生父。趙元貞聽他吐出這三字,卻也並不覺得驚訝,她自己就是被這個生父趕出宮的,她對這個生父,全然沒有什麽感覺和感情。
趙元貞聽了他的話,點著螓首,柔聲道:“相公有鴻鵠之志,妾身明白。妾身以後再也不會攔著相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