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說能夠保證自己慷慨赴死,但他不敢保證薛夫也有這樣的勇氣,他手上聚起一道氣力,心中默默向挺身而出的老薛道歉,時刻準備拍向他的後心。
氣氛有些凝滯,可這不是姬楽的本意,他不是來殺孟說,也不是想抓了他送給秦人,他是來解惑的。
所以他直接向孟說發問:“孟大夫,秦王可有虧待你?”
一言既出,如春雷震震。
孟說頓時心神恍惚。
“孟說,孤可有虧待於你?”
姬楽的這句話和不久前秦王的那句話,何其相似。可是此刻,他已經無力說出“問心無愧”這樣的回答。孟說心頭一痛,原本就強行壓製的傷勢此刻爆發。他突然從口中噴出一口黑血,血液將薛夫後背浸濕大半。
薛夫沒了孟說的鉗固,轉頭又看到癱倒的同伴,他以為周人突施暗箭,腦袋一熱,就要往姬楽頭上抓過來。
姬楽冷眼旁觀,口中吐出幾個字來。
“要活的”
立刻兩根羽箭從暗處射了出來,一箭射中薛夫的膝彎,另一根則是正中他另一側的肩胛。
中了箭的薛夫發出一陣陣怒吼,但他卻被四年圍上來的侍衛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子臼從後面走過來,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暈過去的孟說的臉,有些發懵。
“少君什麽時候學會儒家那一套玩意了,言靈?”
姬楽雖然不知道孟說為何突然之間,氣急攻心,但這多半和秦王有關系。他揮了揮手,讓士卒將孟說抬下去,又吩咐一個他們在宮外尋個醫人來給孟說看看。沒好氣的在子臼屁股上踢了一腳,而後頭也不回的往自己樸園走去,遠遠的給後面撓頭的子臼留下一句話。
“你去和那蠢貨聊聊天,明天一早過來找我罷。”
子臼得了令,帶著剩下的兵士連同薛夫一塊往監房去了。
姬楽自己一個人往樸園走去,腦中想的卻是等會會看到怎樣的一副場景。
樸園是他在北苑的居所,少嬴被他讓內宦先行引到樸園去了,此時在樸園中,鄭娥、少嬴、還有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岫奴兒,三個女人一台戲,涇渭分明的分成了兩個陣營。
雖說是兩個陣營,但實際上就是少嬴拒絕了鄭娥遞出的善意。她對這個溫雅的周國女子滿滿的全是戒備。比容貌,少嬴自忖是不輸與對方,可其他方面,尤其是身材方面,少嬴看了看自己胸前尚還在發育的小山包,再看向對方高挺的峰巒,頓時嘴角綿軟下來。
就在這時,姬楽從外面探頭探腦的走進來,看見江蘺還是一身男孩子的打扮,也探頭探腦的向裡面看的時候,他一邊走一邊問:“怎麽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江蘺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姬楽伸出手摸了摸少女戴著的小圓帽,說道:“怎麽,扮小童還上癮了,怎麽還不去換衣裳?”
“阿兄?”
少嬴聽到外面右人過來,心想著可能是姬楽,就連忙從裡殿跑出來,接著就聽見了姬楽對著江蘺說得一番話。
“姝兒”
姬楽想打馬虎眼,但對方卻完全跑偏了注意力。
“我想起來了。”
“……”
“你就是那天在阿兄車上的女人。”
現在的狀況對於江蘺來說,越來越有意思。
“咦,你看到我了?我怎麽沒有見過你。”
這小娘只會添亂。
鄭娥跟著少嬴也從裡面出來了,她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少嬴的身份,
她以為女孩和岫奴兒一樣是被姬楽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 “少君”
“阿兄”
江蘺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麽:“啊――我知道了。”
姬楽不知道她知道什麽了。
“你是秦國的公主!”
鄭娥美目顧盼,驚詫的看了看少嬴,有把眼光轉回到姬楽身上。她家的這位少君今年真是“四象交匯,桃花盛開”。
姬楽花了半宿的時間,總算是把事情的原委和幾人說清楚,鄭娥見少嬴比姬楽還要小上半歲,也不把她當作大國公主,只是把她看成自己妹妹。
姬楽把少嬴暫時交給了鄭娥和江蘺,自己第二天天沒亮就被一宿沒睡的子臼叫走了。
子臼雖然一宿沒合眼,但這個時候他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的激動。
他告訴過姬楽,昨天夜裡,他將薛夫帶到監房之後,先按照姬楽的要求,找了幾個熟手,把箭矢從那個齊國人身體中拔出來,敷了藥,又給他做了些熱飯。薛夫吃完飯後很感激周人的熱情,就一五一十的把所有事情坦白了。
姬楽怎麽可能相信子臼的這種鬼話,他從頭到尾打量著子臼,讓對方感到一陣寒顫。子臼這才扭捏的說道:“吐真水,不過這廝有些本事,用了五個人的份量,才讓他張口說話。”
姬楽無奈的搖搖頭,如果放在以前,他還真不知道吐真水是什麽玩意。但現在手下逐漸經營起多方面的事務,過去不曾接觸的旁門左道,現在慢慢開始也觸類旁通,甚至於有些事情必須親力親為才能做到保密。這吐真水本是醫家用來“迷死”病人的藥酒,後來被下九流的行當改造用在偏處。這種東西少量使用能夠迷醉人的精神,然後稍做引導,被下藥的人就不由自主的配合別人。
“人還是好吧?”
姬楽一邊往前走,一邊問子臼。這種玩意有個害處,用多了會壞人神志,把人變得癡癡傻傻。
青年侍衛撓了撓頭,他模棱兩可的回答道:“還睡著呢,我覺得沒大事兒,況且,該說的他都說了。”
“說說”
“這漢子叫薛夫,是薛人。”
薛人就特指孟嘗君田文治下。他的封地在薛地,仗著田辟疆的喜愛,薛地在齊國漸漸有一種國中之國的態勢。
“是孟嘗君田文的門客。此次前來唯一的目的就是接應孟說回去。”
“孟說呢?”
“薛夫也不太清楚,隻模模糊糊說了‘夫子’、‘學宮’什麽的。”
學宮?
莫不是稷下學宮。難道孟說的來歷竟是儒門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