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金袍男子負手而立,眸光開闔之間,似有江海翻騰,群龍環首之象。
“江南八府,府君已經樹敵甚多。更有‘以下克上’的汙名在身,若要保住如今基業,怕是不易。”
“吾長江水府,帶甲百萬,戰將千余,願為府君解此厄難。”
金袍男子看著堂中,眾多地祗之屬,神采飛揚之極,對於自身持著的力量,有著非同一般的自信。
“長江水府!”
崔府君面色難看,聲音愈發冰冷。
天下水神以長江、黃河為最,其中黃河水伯為人族先賢,長江水君則為鱗甲之類,兩者涇渭分明,雖同為水神,但因著族類不同,同心同德自是休談。也是因為水神諸系涇渭分明,所以在諸多神脈中,一直排在末位。
只是,水神勢力再如何的末位,也非一兩個正五品金身,就可以比擬抗衡的。對於金陵府上下而言,仍舊是一座難以想象的龐然大物。
如今這一尊長江儲君,親自駕臨金陵,其中細節之處,就需要金陵上下,多多把握權衡了。既不能過於獻媚,也不能太過清淡,兩者各退半步,不正不邪即可。
畢竟,自古利益之爭,最是要命!
這水神一脈,欲圖染指大地權柄久已。而天神、地祗兩大神脈,又豈會把自身香火拱手相讓。
況且人性本貪,對於得不到的,一直想要得到,而得到的卻會想要佔有更多。萬一讓水神再得隴望蜀,一步讓步步讓,豈非讓兩大神脈陷入被動。
雖然四大神脈中水神一脈,既不似天神一脈,有九天帝君這般絕對強者,執掌九天權柄,金口玉言一出,就能讓眾神俯首帖耳。也不似地祗一脈,有五方真王居中調和諸神權柄,得地祗共主之位,享萬千尊榮。
然而水神之中,畢竟有著兩尊正三品,鎮壓黃河、長江兩大水域,與九天帝君、五方真王、四方鬼帝一般的強者。幾大神脈也不願打壓過甚,引起兩尊大人物的反彈。
一場正三品的大戰,絕對可以稱之為曠世‘神戰’了!
在如此強者交戰之下,世界秩序必然崩塌。正五品位業固然能在改朝換代的大潮下,己身不損不傷。但卻未必能在正三品神戰中,護得住自身。
因此,在兩相忌憚權衡之下,天神、地祗兩大神脈,都對水神極為嚴防死守,不給水神留有一絲機會,免得水神有不切實際的想法,引發諸多神脈的大戰。
而對於天神、地祗的作為,眾多水神雖然不滿,卻也無可奈何。隻得龜縮在諸多水域之中,亦或是沿岸水畔,關起門來自成一統,稱王稱霸。
這於十數載之前,就已露出端倪。那一場綿延江南八府,死傷不可計數的暴雨水患,未嘗不會是眾多水神,試圖染指大地權柄的先兆。只是這些伎倆,全都在天神、地祗們,強有力的鎮壓下,再度歸於死寂。
只是此刻,江南變局又露崢嶸,金陵府縱然落入崔府君之手,但崔府君得位不正,免不得一場風雨捶打,方能穩定自身根基。
這時長江儲君,突然現身金陵府域,其中分一杯羹,或是‘投機’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極為明顯了。
“沒想到,竟然連長江水府,也摻與進來了。這一局棋的走向,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荀少彧心思轉動間,暗暗想著。
金陵中的權柄變動,引發的各方關注。就如一道深海漩渦般,正在不斷吞噬著周匝的一切,壯大著自身的體量。隻待一朝石破天驚,就是東嶽天軍踏入此方世界,吞並大成世界,削平諸強,鼎定天地大勢之時。
荀少彧用余光,悄然撇了一眼,神情倨傲的長江儲君,暗道:“這一盤大棋,已然準備就緒,就等著你方唱罷吾登場了。”
高居上位的崔府君,沉默片刻後,緩緩搖頭,歎道:“長江水府的心意,吾崔某人在此心領了,但長江水軍在水上無敵,不代表在陸地上,也能縱橫無忌。江南七府固然勢大,但吾金陵府也非泥捏胎做的,任由他七府橫行。”
崔府君斷然拒絕,根本沒給金袍男子,再進一步的期望。
這位崔府君,畢竟深知厲害關系。他一‘以下克上’之人,雖不容地祗一脈,卻未到了天下群起攻之的地步。但若接受了長江水府的援兵,給了水神一脈染指大地權柄的借口。那這內中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到時天下之大,將再無金陵立錐之地!
崔府君能做十二府判之首,又被荀少彧選為登上府君之位,豈會是著眼一時得失之人。
長江百萬水軍雖好,但在崔府君眼裡,就如同裹著蜜糖的毒藥,吃下去甜美,想要吐出就不這麽容易了。
金袍男子面上惱怒之色,一閃即逝,道:“你……好,好……看來,是吾長江水府,在此自作姿態了?”
崔府君冷冷道:“不敢,崔某人雖然不才,卻也不願背離地祗一脈,如此投身長江水府。”
一側的李明樓,也認同道:“吾等地祗之事,不勞儲君勞心。吾金陵之勝敗,何須爾等外神相幫?”
此時的崔府君、李明樓二人,雖由著荀少彧暗施影響。但他們進入來,在修為上的勇猛精進,逐漸擺脫了一些控制,有著些許自主。所以荀少彧只能因勢利導,還不能完全左右金陵。
故而,此時此刻的崔府君、李明樓二人,是真的不想借用長江水軍,甚至有種對長江水系,避若蛇蠍之感。
“你們……你們……”
金袍男子狠狠指著崔府君、李明樓二人,神色忿忿難平。
“哼……你們會後悔的,吾會在長江水府,看著爾等如何敗亡。”
說罷,金袍男子用力一甩衣袖,隨即化作一片水氣遁走。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吾金陵不弱與人,何必賣身投靠。”
“這一戰,無論如何……吾金陵必勝!”
崔府君漠然的,望著遠去的長江儲君,眸中一時晦暗難辨。
…………
長江水湍急洶湧,又有疾風驟雨,一路捶打長畔兩岸,掀起滾滾風浪起伏,更似有錚錚敲打拍擊聲回響。
鎮江城隍一身戎裝,豪情萬狀,手扶佩劍,看著大好山河,一時百感交集。
一名名地祗站在一側,靜靜看著鎮江城隍雄偉的身姿。
鎮江城隍伸展臂彎,
“孫紹安,這一局終究是吾贏了。這茫茫天下,也即將有吾一席之地,嶄露頭角。”
金陵在他眼中,已如囊中之物,隻待他兵鋒指向,就可從者雲集,輕取三百裡金陵。
這時的他意氣風發,一萬二千鎮江鬼卒,組列一方方陣法,神情盡都木然,似如根根朽木般,矗立於江畔北岸。匯聚成黑紅軍氣,張牙舞爪躍躍欲試。
“報!!”
“稟府君,徐州府、常州府、蘇州府、淮安府、泰州府、宿州府,六府府君已然允諾,應府君之召,在長江下遊,共結盟約,伐討篡逆。”
夜遊神神情振奮,疾步來到鎮江城隍身前。
這幾日以來,日夜遊神不停奔波,來往江南諸府,總算成功勾連六府府君,鑄就這一股沛然大勢。
這些都是鎮江城隍,成就千古偉業的基礎。吞金陵而謀江南,如此一來,正三品位業遙遙在望。
這鎮江城隍賞罰分明,若是晉升正三品之列,必然不會虧待了他們這些老部下,不說正五品金身位業,但每人提一兩品階,還是輕而易舉的。
以金陵之勢,如何能比擬集合七府之力的鎮江,這是以堂堂正正之勢,行堂皇正大碾壓之實。
“好!”
鎮江城隍聞言大喜,頗有大勢已定,我主沉浮之感。
“哈哈哈……有著七府之力在手,再加上金陵內外混亂,人心動蕩不安,這事成了。”
“恭喜府君,賀喜府君,有望第六尊真王大位,為地祗共主。”
眾多司府、判官、掌案們,都向著鎮江城隍道喜。
“哈哈哈……吾一心無私,隻為求一公道,金陵上下弑主,正該吾等討伐。”
這一刻的鎮江城隍,無疑野心十足。
只因,他已經看到了實現野心的機會,也有了一個切實可行的目標。只剩下一步一個腳印,拾級而上。
鎮江城隍著重吩咐著:“傳令,府域上下,準備接待幾位府君。”
“不用準備了,;你已經用不著了。”
轟——
轟——
轟——
在一聲淡漠的話語之後,隨即三股剛烈之極的氣勢,一點點靠近著長江北岸。
崔府君、李明樓、荀少彧三人,踩踏著滾滾長江大浪,冷漠的望著兵陣具備的鎮江城隍。
“背主之人,尋死乎!”
鎮江城隍看著三人,冷冷一笑。
鎮江一系的諸多地祗,冷眼看著氣勢驚人的崔府君,不知多少神通在悄然醞釀。
“人無虎心,虎有戮人意啊!”
崔府君幽幽一歎:“你我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可惜……吾心太大,江南太小。”
“大言不慚,殺!”
鎮江城隍大手一揮,
一萬二千鎮江鬼卒紛紛站起,長矛高高舉起,發出熾烈的呐喊。一層層猶如血魄剛陽一般的熱浪,微微拍打在他的面龐。
“哈哈哈……好一個鎮江鬼卒,金陵衛,殺!”
轟——
轟——
八千金陵陰兵,強烈的鬼氣滔天席卷,猶如一頭猙獰巨獸,帶著凜然的窮凶霸道,即將伸出恐怖的獸爪。
兩股強兵的氣機碰撞,猶如實質一般,掀起陣陣巨浪翻天。
“原來是有備而來……”
看著鎮江鬼卒的兵鋒被挫,鎮江城隍面色陰沉,一點點金青神光環繞。
“可惜,再如何準備,也不能抵消爾等與吾的……差距!”
鎮江城隍從四品的滔天神力,在這一刻全然釋放。
那是足以撼天動地,江河倒流的恐怖偉力。
“就以爾等性命,為吾之霸業,增添幾分顏色吧!”
鎮江城隍話語雖然狂妄,但一出手卻是十層十的力量,無有一絲一毫的保留。
玉印神鑒懸掛當空,鎮江一府之力,全部匯聚在這一枚玉印神鑒之上,幾如一府顛倒傾覆,地裂山崩,江河炸裂。恐怖的神力,傾瀉在三人身上,似乎要將三人,一點點搓揉粉碎,化為無數齏粉。
鎮江城隍雖知道三人修為,遠遠低於他自身,但金陵城隍的隕落,讓鎮江城隍有著三分,對於未知的驚懼。
畢竟上一任金陵城隍,可是比鎮江城隍,還要強出不止一籌的絕頂人物。
連這等人物,都傾覆在三人手上,鎮江城隍又有何理由,不小心翼翼,全力以赴。
“布陣!”
迎著這顛倒天地的一擊,荀少彧頓時開口,先天八卦虛形在他周匝顯化,一方方石碑自虛無中衍生。
崔府君、李明樓二人各自佔著一位,又有五尊地祗上前,列於先天八卦中的一位。
“八門鎖神……”
“鎮!”
“鎮!”
“鎮!”
有著崔府君這一尊正五品位業者,親自坐鎮一方陣眼,這一方八門鎖神大陣,又有了一番新的變化。
只見,先天八卦演化,化為一方虛無真空,其中無時無刻不在演變,內中玄妙無以窮盡,內中高遠無可道盡。
八人坐鎮陣眼,在虛無真空中,猶如一尊尊古老神祗,與天地相合。
轟——
隨即, 玉印神鑒全力一擊到來,幾乎貫穿了這一方虛無真空,讓八面石碑微微搖晃了一下。
荀少彧一拍石碑,先天八卦演化,竟輕而易舉,將這一股力量瞬息吞沒。先天八卦運轉之下,這磅礴驚人的神力,赫然連一點浪花也翻不出來。
看著陣中景象,鎮江城隍瞳孔一縮,心血來潮之下,一絲絲強烈的危機感,讓他幾若不能自製。
“原來如此,吾道為何你們,能殺得孫紹安。原來是有一門,克制神力的陣法存在。”
這一刻的鎮江城隍,心中不由略過一絲悔意。
若是早知道有如此險惡,他定然會通稟昭宥顯德真王,讓那一尊真王出手,直接鎮壓金陵上下。但是因為鎮江城隍心中,一點微不足道的貪念,卻斷送了這一可能。
“鎮江城隍,就用你的基業,來為吾等鋪就,一條大道坦途吧。”
荀少彧聲音回響於,虛無真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