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槊火兒在北關城下策馬揚鞭。

　　馬蹄下的這片草原本就該是陽槊部的土地，去年秋天，盛如海跟和葉原上的雪夜部合謀，奪取了天諒山腳的這片草原。等陽槊人回過神來，中州竟然打算開北漕，於是顧不得再去理會和雪夜部的恩怨，先奔北關城而來。

　　野裡蘇和在他的身側。

　　蘇和生於草原上一個普通牧民之家，以勇武和智計而聞名。他的出身沒法跟陽槊火兒比――盡管後者也隻是呼和汗王的遠房侄子，但是出身於這樣一個大姓氏就足以讓陽槊火兒叫很多人望塵莫及。不過相比中州，草原已經好上許多，蘇和聽說在中州，寒門子弟幾乎沒有出人頭地的可能，而在草原上，看的更多的還是騎馬、射箭、勇氣和生死，像他這樣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可以在陽槊火兒身側放馬，並深得陽槊火兒得信任。

　　“蘇和，這高長陵不愧是北線的宿將，難怪盛如海如此看重，用他在北關城這樣要緊的地方。”

　　陽槊火兒感慨了一聲，打眼向北關城樓望去，不過一座去年秋天剛剛建造的小城，高長陵守的倒是井井有條――盡管城池周邊的寨堡望樓都被清掃，高長陵也無足夠精銳的騎兵可以出城衝殺，因此隻是手握近萬步卒龜縮在城池裡堅守。然而陽槊火兒部下三萬余人，不分晝夜猛攻了三天，急切間卻也拿不下這座北關城。

　　陽槊火兒這才暫歇了兵事，叫上蘇和在這北關城外縱馬狂奔，大概既要發泄一下心中的鬱悶，也要好好琢磨一下下一步的對策。要知道吉顏大人的中軍就在身後以東的綹兒溝，若是吉顏大人的中軍到來之前，前鋒三萬人還困在這座小城下停滯不前，就算是火兒大人，臉面恐怕也不太好看。

　　“大人覺得，我陽槊人與中州人作戰，勝在哪裡?”蘇和策馬一鞭，趕到陽槊火兒身側，用馬鞭指著遠處的城牆道。

　　陽槊火兒想也不想便答到:“野戰自然能勝。”

　　這是北線戰事的共識，中州除了奔城、飛盧幾個馬場，便再難產出上好的戰馬了，所以騎兵尤缺。北線六營共計二十萬人上下，騎兵大概隻有五萬之數，其余多是步卒――而且就算是騎兵，除了虎威營、折衝營有一兩支還算過的去的，其余騎兵陽槊人倒也沒太真放在眼裡。若是在廣袤草原上的野戰，蘇和相信陽槊部早就可以踏平中州，然而中州人造起高大厚實的城牆，躲在城牆之後用滾石、檑木、弓箭阻擋著陽槊男兒的馬蹄，就像眼前的這座北關城。

　　“既然如此，大人為何不在草原上與中州人野戰?”

　　“哼，他高長陵若是出城與我野戰，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隻是高長陵久經沙場，他陷陣營又以步卒居多，除非城破突圍，否則他是萬萬不可能出城。”

　　蘇和搖搖頭，說道:“高長陵自然不會出城，大人要戰的另有其人。”

　　“那會是誰?難道是盛如海?”見蘇和還賣著關子，陽槊火兒忍不住催促道，忽的他又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蘇和，難道你說?”

　　“不錯！打援！”蘇和堅定道。

　　圍城打援不是什麽新鮮事兒，要緊處無非兩條，第一對方要來援，第二要能打的掉對方的援軍。

　　“高長陵所部不過萬人，就算在大人的前鋒下能守住，等到吉顏大人的大軍一到，如果沒有援軍，任憑他高長陵三頭六臂也是守不住的。”蘇和說道，“敢問大人，盛如海能眼睜睜的看著北關城失守麽?”

　　“當然不會，

北關城盛如海不會不救，要是北關城被我打下了，春水鎮就危險了，開北漕就成了天大的笑話，就算是盛如海，恐怕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正是，既有北關非援不可，我們自然可以打援！”

　　“嗯…”陽槊火兒沉吟思索著，“不過我手裡三萬人，至少需留萬人圍城，打援最多也隻有兩萬人，要是盛如海虎威營盡數出援，我恐怕吃不下他，反倒可能被他吃了。”

　　“大人過慮了，有吉顏大人在綹兒溝居高臨下，盛如海敢動用主力來援北關?那樣吉顏大人可南下直取朔方！依小人淺見，吉顏大人早就到了綹兒溝，卻不往北關城下來，正是為了牽製盛如海主力！”

　　蘇和對中州北地三郡的布置了然於胸，因此信心滿滿，見陽槊火兒遲疑，又補充道，“以我看，朔方此次能調動的援軍也很有限。要我是盛如海，北地三郡扎六營，宣府郡的折衝、破虜兩營距離太遠指望不上，雲中郡扎有龍膽營一營，北方有雪夜部的壓力不談，隻有一部駐扎北關城西南方向的春水鎮，還得護著北漕;朔方的三營，虎威營駐守朔方，神機營在朔方以東，陷陣營在朔方以西，有吉顏大人在側，他盛如海能用的也隻有在飲馬鎮的陷陣營，援軍甚至不會超過萬人之數！”

　　“但是春水鎮有龍膽營一部人馬， 也有可能來援北關，甚至可能兩路齊出。”雖然中州的援軍的確從朔方飲馬鎮而來的可能性最大，但陽槊火兒用兵謹慎，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

　　蘇和倒也很早思慮過這個問題，沒有把握他也不會向陽槊火兒建言:“我聽說中州駐守春水鎮的是剛從羽林衛轉任的偏將軍田成，原先不過是斥候出身，一無領兵的經驗，二對部下都不甚熟悉，據守城池也就罷了，用他出援恐怕盛如海也沒有這個膽子。何況，要是用田成從西南來援，春水鎮必然空虛，如果田成在北關城下敗了，我們正好順勢便可攻下春水鎮――這個損失盛如海更承擔不起！”

　　陽槊火兒隻沉吟不語，牽著馬在草地上來回打轉兒。

　　蘇和知道他這位大人別的都好，尤其是執行命令非常堅決，隻是需要他做決定的時候卻經常猶疑謹慎，容易錯失良機。去年在與中州人交戰中，就曾經被一支不過數十人的斥候隊伍嚇的疑有伏兵而錯失良機。

　　“要是大人還是擔心春水鎮一路，蘇和請一支三千人的偏師，繞過北關城，做出攻打春水鎮的模樣，叫他不敢出來。”蘇和拱手請令，“有蘇和在春水城下，哪怕萬一田成出春水，蘇和立下軍令，拚上性命也會拖住他及時報信給大人。”

　　到了決斷的時候了，蘇和盯著陽槊火兒的背影。

　　陽槊火兒轉身啐了一口唾沫，馬鞭子狠狠的一揚:“蘇和，我給你五千人，萬一盛如海兩路齊出，你也一定攔住田成三日，我打掉飲馬鎮的援軍後再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