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道，有關北關城的兩份軍報，去請柳、種、葉諸將軍過來議一議。”

　　盛如海看著案頭上的兩份軍報，眉頭緊鎖，對著鎮北將軍府機宜陶思道說道。陽槊人圍北關城已十余日，樞密院詢問戰況的折子也已經一道一道的飛了下來。

　　北大營之前已經做了預備的方略，昨日陷陣將軍石清從飲馬鎮傳來的軍報，已經做好了向西赴援北關城的準備，只等北大營的軍令。但如今這兩份從北關城和春水鎮來的軍報，又讓盛如海遲疑起來。

　　盛如海戎馬一身，征戰二十余載，當知謹慎二字。

　　正沉思間，陶思道引著虎威營統領柳開陽、神機營統領種長景、輕車營統領葉知秋進了大帳。陷陣將軍石清在飲馬鎮都督北援之事，因此沒有回來。帳中的這幾人，便是中州寧氏北線的最位高權重的幾人。軍令自這座大帳一下，便有成千上萬的士卒將馳騁赴死，又怎能不謹慎！

　　“陶機宜，將這兩份軍報給諸位大人說一說。”

　　寧氏兵製，自偏將軍以上均有文人擔任幕僚，負責參謀戰略，起草文書，幕僚之首亦有官身，如王喚之以參軍輔高長陵，陶思道以機宜輔盛如海。這些幕僚往往對主將有很強的影響力，地位甚至高過一般的將官，晉升主將也是常有的事――寧氏一朝並不排斥文人做武官，當年跟九黎的戰事中戰死的偏將軍秦仲勉便是探花出身，隻不過大部分的文人倒是因為有些看武官不起而不願做罷了。陶思道輔佐盛如海已有十余年，當年盛如海還是虎威營統領的時候，陶思道便是虎威營長史，隨著盛如海高升，他也步步高升，如今鎮北將軍府機宜文字已經與一營統領相若。即便是柳開陽、種長景這樣的軍中宿將，見到陶思道也是客客氣氣。

　　陶思道將北關城的狀況向諸位大人簡單說了，如今擺在案頭的兩份軍報:一份是王喚之從北關城帶來的，高長陵從兵事中觀察認為蠻子可能會有打援的心思;第二份軍報則是田成從春水鎮傳來的，說日前陽槊火兒部下野裡蘇和引一部人馬去往春水鎮，但軍報中田成認為是蠻子的疑兵，反而是飲馬鎮至北關城這一路上可能有伏兵，因此自請從春水出兵赴援北關。

　　“若是將這兩份軍報放在一起，倒是能對的上，蠻子真是要打我援兵――這樣一來，石陷陣出飲馬可能要再等上一等了。”陶思道分析完情形，放下手中的軍報。

　　石清自然可以等，可是北關城還能不能等，樞密院還能不能等?

　　“情勢危急，北關城不得不援。盛帥，請用高長陵計，開陽雖老，願領虎威營出朔方，請種將軍配合牽製吉顏部，北關城下蠻子必退。”

　　柳開陽是朔方的老將了，軍中資歷比起盛如海還要久遠，治中帝年間盛如海還是大將軍陸清明帳下的一員小將，在東山跟羽族作戰，柳開陽便已經在朔方任職了。景煜二年、四年兩次北伐，柳開陽亦隨大將軍出征，立下了不少的功勞，景煜五年大將軍突然身亡，盛如海轉任鎮北將軍，柳開陽統領北地第一營的虎威營，到如今也已經過去十八年了。他一頭白發，但豪情勃發，不輸少年。去年對陽槊部開展的進攻中，柳開陽親領虎威營，天諒山腳圍殲陽槊部五千余人，是近年來少有的大勝。

　　高長陵是兵行險計，更是以身犯險。

　　這謀劃所涉太廣，幾乎動用了整個朔方三營，盛如海眉頭微微一皺，向著輕車將軍葉知秋問道:“吉顏部現在何處，

所部多少人，是何動向?”　　輕車營雖也為一營，卻是北線的斥候營，總共約隻有數千人，因此遠遠比不得虎威將軍柳開陽、神機將軍種長景那樣位高權重，但斥候平日裡巡防、作戰時打探軍情尤為重要，各營都離不開，數千斥候也是軍中的精銳，又多有立功的機會，向來轉任升遷的極快。去年能和雪夜部合擊得手，首功的田成當時便隻是輕車營的一名斥候，如今已經是龍膽營一部的偏將軍了。

　　葉知秋個子頗小，其貌不揚，但斥候出身，素來膽大心細，亦是盛如海看重的心腹人物。“據前幾日輕車營查探，陽槊火兒部約在三萬人上下，其後有吉顏部中軍，當有四、五萬人之數，逡巡於綹兒溝一帶，似有觀望之意。”

　　盛如海轉頭看向北線地勢圖，綹兒溝正位於朔方北部和北關城的西部，吉顏部將大軍駐於此地，北關城戰事不利則可以西進支援，又可居高臨下威脅朔方，有此威脅，虎威營便不敢輕動。

　　盛如海又問種長景:“何人駐扎在小尖鎮?”

　　小尖鎮位於朔方東北部五十裡處，在北關城建成前，小尖鎮是橫斷山朔方-雲中北線最北處的一座軍鎮，用於觀察敵情。朔方城以東由神機營駐防。種長景是東山郡人氏，與盛如海相似，是跟隨大將軍從東山過來的將佐，尤善騎射。景煜十九年的寧羽之戰中，種長景曾赴山陽援東山，立下軍功，後原來的神機將軍韓望告老返上京之後，在盛如海的力薦下，種長景成為神機營統領。

　　“左軍校尉楚河領三曲，駐守小尖。昨日傳來軍報，尚未發現有吉顏部南下朔方的跡象。”種長景隨後便領會了盛如海的意圖，“但我神機營主力兩部駐扎在橫斷山西麓的永寧、橫左一帶，若是要趕往朔方，最少也需十日到半月。”

　　“我不動，敵不動。”

　　三曲，才不過三千人左右。如果單靠小尖鎮的駐軍，三曲人馬太少，難以支援虎威營的行動。要是真如高長陵所說，等神機營北上那時間上又等不及。

　　朔方郡三營十萬人馬，用起來還是覺得捉襟見肘，最主要的便是從天諒山到橫斷山，綿延數千裡的防線，每一處都需要用兵駐守，而蠻子機動靈活，可以輕易的集結起數萬騎兵，攻擊漫長防線上的一點，所以看起來每一處都處於兵力上的劣勢。

　　不過這是長遠的事情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盛如海將視線回到戰事圖上，飲馬鎮再往西數百裡，便是春水鎮。田成自請引軍從春水鎮向東北援北關城，與飲馬鎮的距離倒是類似。

　　“如果用田成之策呢?”陶思道分析道，“陽槊火兒也沒那麽多人兩路打援，伏兵應當是擺在飲馬鎮這一路，野裡蘇和一支疑兵，勞師遠來，田將軍若能一鼓破之，乘勢北上，可解北關之圍。”

　　“不過蘇和不好對付，蠻子多勇，蘇和有智，若是被他在春水鎮纏住了倒是麻煩。”種長景補充道，他是北線的宿將， 對陽槊部幾個對手很是熟悉。

　　“蘇和雖然厲害，但田成我是放心的。”葉知秋是田成在輕車營時候的上官，對田成頗有信心，“隻是北漕工程如今正在春水鎮，工部王大人也在，若是用田成赴援北關，需得再用人手填補春水鎮的空隙，以防蠻子繞道直取春水。”

　　為今之計便隻能如此了。

　　此時營帳裡都是叱詫北地、聲名顯赫的人物，但是景煜二十三年頭上的這一戰和北關城的存亡，要系在這個剛剛晉升一部主將的年輕人身上了。

　　“思道，傳我軍令！請田成率本部人馬五日內突破蘇和，赴援北關。另請寧將軍再遣一支人馬進駐春水鎮接防;請石將軍按計劃佯出飲馬鎮，吸引陽槊部注意。同時，請神機營盡快北上，小尖鎮十五日內至少要有增加到一部人馬，以備萬一北關城事有不預。”盛如海環顧眾人，“不知各位有什麽意見?”

　　“謹遵大帥軍令！”

　　見到盛如海軍令，即便柳開陽這等老將也不敢怠慢，站起身來抱拳接令。

　　“思道，下去後將安排告訴王喚之讓他寬心，如果他願意明日可以返回北關城，叫高長陵好準備接應援軍。”陶思道應了一聲，便也向帳外退去，剛剛到門口，卻又被盛如海喊住。

　　“我方才議論戰局時又想到以往我們說過的，蠻子以數萬機動騎兵攻我千裡防線上的一點，我朔方三營十萬人馬，依然是不夠用。”盛如海回想起之前心頭所思，這個事情還是要跟朝堂再提一提。

　　“思道，替我向樞密院草擬一份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