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先生,不知道還需幾日才能至青港?”
踏上“雲鼎”號商船以來,陸承淵在這茫茫大海上已經度過了六、七日。中州人信奉山能壓水,所以這些商船也大多用中州的大山為名,以希望能夠在海中不被風浪傾覆。“雲鼎號”同樣如此,不過雲鼎山隻是洪軒之祖籍雲中郡的一座小山,倒是有些配不上洪軒之的這艘近十丈的大商船了。
“已走過半數了,再需四、五日便能到達。”洪軒之這條海路不知道走過多少次,因此很有耐性,“不知道陸大人身子這幾日好些沒有?”
“勞煩洪先生操心,已經好多了。”盡管陸承淵並不畏水,上一次景煜帝南巡時候也一起坐過行駛在夏江上的龍船,不過真正一旦入了大海,還是差了很多――海上的風浪、顛簸都不是內河能比的。前幾日連續大風大雨,晃蕩的厲害,陸承淵整日隻能在並不寬敞的艙房內休息,又潮濕的很,一下子病倒了,直到昨日才稍稍好轉,加上雨過天晴,因此走出了船艙看一看海上的景致。
“陸大人還需多小心提防,這幾日已經駛入了鬼泣域,說不定還會有大風浪。”洪軒之向北指著說道。
“鬼泣域?“茫茫大海上陸承淵自己是辨不清方向的,不過對這名字都是頗為好奇。
洪軒之笑了起來,“陸大人頭一次來星月海有所不知,這鬼泣域位於星月海的北部,再往北便是細細的一道隔開星墜原和羽族夕山道的月牙灣了,從這條路線,穿越星月海只需十余日,比南方的幾條航線要快許多。”
“那為何人們還是願意從南邊走呢?“陸承淵不解問道。
“因為這鬼泣域中天氣多變風浪極大,傳說中從前多少商船貿貿然闖進了這片海域,被老天收了去連個木頭片子也不剩下。”洪軒之解釋道,“傳說那些死在這片水域的商人化為了水鬼,只在這裡出沒,時常會聽到水鬼哭泣嚎叫的聲音,因此才有此名。“
鬼神之說陸承淵一直並不太相信,但是景煜二十年隨景煜帝南巡中,曾有幸見過縹緲劍禦使飛劍的景象,因此也知道天地萬物神奇造化不可勝數,當有敬畏之心。
“那洪先生倒是膽子大,這條線路走了不止一次兩次吧?”
“哈哈,”洪軒之倒顯得神秘起來,“若是其他商人我一定不講,陸大人知道無妨。這片水域也就是風浪大些,出海的老人都能應付的了。至於水鬼之說,其實非鬼,實為水賊罷了。”
“水賊?”
“不錯。依洪某看來,葬身此地的商船,十有八九都是被水賊所害,被風浪打翻的不過十之一二。”洪軒之頗為自信,“因此我也隻是趕時間的時候才會走這條路,而且一定會用這艘雲鼎號,再多雇些護衛,如此才敢前來。”
陸承淵看看周遭,這雲鼎號確實不同普通的商船,倒像是從戰船改造而來的,箭垛、拍竿一應齊全,船舷內足足可以藏身數百護衛,個個手執長刀――想來也是知道這片水域的危險。
正說話間,洪軒之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
陸承淵循著洪軒之的視線望過去,卻見到雲鼎號的側後方突然多了三片小帆。小船的速度更快,片刻間便追近了不少,陸承淵視野中的帆影也越來越大。
望樓上已吹起號角,船舷裡到處是護衛的腳步聲。
“糟糕!”陸承淵懊悔道,“真是說什麽來什麽!”
洪軒之深吸了一口氣,急速起伏的胸口平靜了一些,
“還請陸大人回船艙中暫避,區區水賊,洪某對付的了。” “不必,在下也是羽林衛行伍出身,會的一兩招劍術,或者可以幫的上忙。”
說話間陸承淵拔出長明劍,這柄中州十三劍排名第四的名劍,甫一出鞘,便光彩照人,洪軒之也不禁訝異了一聲。
陸承淵並非第一次碰上水賊,景煜二十一年,隨景煜帝南巡歸來,在從江灣到夏安的夏江江面上,龍船便曾被水賊圍攻――那甚至都不是什麽“水賊“,更像是水師裡流出的艨艟。不過對於那些“水賊”而言,不巧當時龍船上守衛的是精熟水戰的東山人氏方寒,因此沒能掀起什麽波瀾。
“陸大人在這裡觀戰便好,我去望樓。”洪軒之走之前不忘囑咐道,“大人小心避箭,安危為上。”
“洪先生快去吧。”陸承淵點點頭,知道洪軒之必然要去指揮對敵,自己不過是一個隨船的客人,雖然身份尊貴,但是指揮上是幫不上什麽忙的,不過如果有機會活動一下身體陸承淵也很樂意,長明劍下也算是高看的起這些水賊了。
話音未落,便是一陣箭雨,顯然賊船距離雲鼎號已是很近了,不過水賊的箭術沒什麽準頭,東倒西歪的插在了甲板上。
抬眼望去,三艘賊船竟只剩下兩艘,另一艘似乎正被一陣大浪卷了進去,裹挾著拍打著,多半是散了架了。鬼泣域裡,駕著小船風險確實太大了。
剩下兩艘賊船包抄靠近,揚起鐵鉤拖著雲鼎號,十幾名水賊便要登船。不過他們顯然小覷了這艘商船的能力,數十張硬弓下起一陣箭雨,頃刻之間便倒下了一大半水賊。剩下幾個鬥膽躍上“雲鼎號”,被旁邊埋伏在船舷中的護衛湧了上去,亂刀劈翻。陸承淵長劍出鞘,他自景煜二十年拜入薛之野門下習劍,二十一年晉入大野境,在普通人中已是有數的高手,收拾幾個水賊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
眼見的水賊死的死、傷的傷,甚至有跳進星月海裡的,隻怕多半也是難以活命了。陸承淵松了一口氣,反倒覺得剛剛洪先生有些過於緊張了。
這時,遠處忽然有嗚嗚的號角聲響起。
一艘巨大的海船在浪中顯出身形來,陸承淵也不禁打了個冷顫,握劍的雙手竟也微微有些發抖――那是艘十成十的海上戰船,比雲鼎號大出一倍不止,甲板上擠著數不清的人頭,高高飄揚的黑水飛鳥旗幟迎風招展,不可一世。
原來三艘小船隻不過是試探。
真正的“水鬼”是這艘龐然大物一般的黑水飛鳥號,在它面前,雲鼎號就如同一隻綿羊一般溫順。
第一輪箭雨的對射便被對方完全壓製,陸承淵把頭緊緊地伏在船舷中,被箭射的根本無法抬起來,也不知道黑水飛鳥號是否搭上了船舷,什麽時候戰鬥將會開始。
忽然,陸承淵感到船體猛烈的搖晃起來,仿佛是遭到了巨大的撞擊。在體量相差如此之大的情況下,黑水飛鳥號只需要幾下簡單的撞擊,雲鼎號就會被撞翻或者四分五裂。
陸承淵毫無辦法,連平衡自己的身子都做不到,在船舷中翻來覆去,幸好有旁邊的欄板阻隔,否則就要掉進海裡去了。劈頭蓋臉的海浪輪番打進船中,眼裡口中盡是海水的苦鹹味道。
不知這樣撞擊了多久之後,雲鼎號竟然平複下來,既沒有側翻也沒有被撞斷。
陸承淵搖搖晃晃的直起身子來,海面上已經風平浪靜,黑水飛鳥號不知所蹤。
洪軒之也是一臉筋疲力盡的模樣,走過來說道:
“一定是陸大人的洪福,有上天護佑。要不是剛剛突然來的那一陣大風浪,咱們這一船人也要變成這鬼泣域中的冤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