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周王從鼻孔中重重地哼了一聲，哪怕是做了這麽多年的王爺，此時的心情依舊很難平靜下來。

這可是整整三萬五千人，大明除去和建奴打被打的屁滾尿流以外，何時鎮壓一群流賊都如此費勁?真真是大明朝開國以來的第一次。更可怕的不是被打敗，而是全軍覆沒。

全軍覆沒什麽意思?不是被殺了，就是被俘虜了，逃出來的幾乎沒有。周王越想越氣，你就是三萬多頭豬讓賊人殺，也得殺好久，三萬多的人馬說沒就沒了。

這可讓他們情何以堪，如何匯報給陛下?按照當今聖上的性格，說不得大怒之下都要牽連到他們。

周王不動聲色地瞅著在座的眾位，發現驚恐者有之，擔憂者有之，也有覺著和自己乾系不大並不在乎的。

總督王鎮發了火:“袁剛這廝，不聽號令，終究遭遇慘敗。我定要向陛下如實匯報！”說罷一拱手，神色不定的瞅著在座的眾位大人。

巡撫范家瑞聽罷略一沉吟，右手輕輕地叩擊桌面:“就說他力戰而死，殉國了吧。”眾人聽到范大人的意見，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而是齊齊地望向了周王。

這是要直接把一個大活人給弄死，來個死無對證，再加上袁剛力戰而死，說不得能夠消些陛下的火氣，他們這幫人所承受的怒火也就少了些。

周王終歸較為正直，擺了擺手:“老了，老了，以後這等事你們拿主意就罷了，無需再來問我。”

說完，徑直從座位上站起，走了。世孫見到這一幕，也跟著周王走了，留下這些大人坐在飯桌前四目相對，點了點頭做了個口型:

“抓袁剛！”

···············

“父王，發生什麽事情了?為何我看府上的仆人都神色有些慌張卻不肯告訴我?”

南陽唐王府中，一個身著紫色綾羅紗裙的少女，正倚在一個胡子發白的老人身前撒嬌。唐王此時已經是六十余歲，被少女晃得直笑。

女子見老者不肯告訴自己，故作生氣地撅起了嘴，作勢要哭。老者忙出聲哄了起來，告訴了她想要問的信息:

“寶貝女兒，不哭不哭。沒什麽大事，都是外面的人以訛傳訛罷了，父王這才囑咐他們不可多嘴。就是有一個賊人，據說青面獠牙，四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朝廷派五萬大軍征剿，竟被那賊人給殺散了。”

聽到唐王這麽說，朱慈雪很是好奇，出聲問道:“這賊人竟如此厲害?連朝廷都奈何不得嗎?”

“呵呵呵。”見自己這小女兒竟露出一副吃驚的模樣，唐王心裡大為得意:

“其實不是賊人太厲害，而是咱們朝廷的士兵太過無能。一個個常年不知演練，倒做起了買賣。軍官吃空餉，一個哨所人數往往不滿半。再加上朝廷戰和不定，更是棘手。你看北邊的陝西，楊鶴楊大人和流賊已經打了數年，至今仍是分不出高下，現在又要招撫。依我看，都砍了就是，哪有那麽麻煩。這賊人若是敢來南陽，嚇到我寶貝女兒，我定是讓他有來無回。”

這唐王雖是在南陽府中，對當今的軍製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反正說幾句大話又不會閃了舌頭，那賊人離南陽數百裡地，中間還隔著小半個河南，難不成還能飛來?

聽到唐王的話，朱慈雪忙撒起嬌來，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

“父王，那賊人叫什麽名字，雖說沒有傳言中那麽厲害，但是能打敗朝廷的大軍，想來武藝自是高強的。”

“據說那賊人叫楊晨，就是在商城起的家，如今已經坐擁光州和汝寧府大半地盤。說起商城父王就心有余悸，那次你非要去你姨娘家，幸好沒有出什麽事，否則父王怕是難閉眼咯。”

說罷，唐王用手刮了下朱慈雪的瓊鼻，試圖逗她發笑，卻見朱慈雪陷入了呆滯。

心想:楊晨?不會就是那日送自己出商城的那個楊掌盤吧。雖說最後又索取了自己五千兩銀子作為報酬，但是感覺他不是什麽壞人啊。

“父王，那楊晨做過什麽壞事，值得朝廷派大軍征討他?”想到這裡，朱慈雪出聲問道。

聽見女兒這樣說，唐王不由得正了臉色，嚴肅地說道:

“雪兒，你要記住，凡是要搶我們老朱家天下的，都是壞人，沒有一個好人。更何況楊晨那廝不僅要搶我們老朱家的天下，更是要搶我們家的土地，搶你父王我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的錢糧。那廝竟要全都搶了去。

就在那賊人佔領的地盤裡，稍微有點錢有點土地的人都被他抓出來殺掉，稍微有些姿色的家眷便被他搶去收為內室。姿色差些的便被他分給手下，他的手下也全都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畜生。把人家家裡的錢財都搜出來供自己揮霍，土地全都分給那幫跟著他們作亂的賤民。楊晨那夥流賊生下來就是窮賤的命，他們永遠是我們的敵人，若是被你父王見到，定會見一個殺一個。”

說到這裡，唐王的表情隱隱有了怒氣，隱約間竟忘記自己對面站著的是自己的女兒，換成了一個青面獠牙的形狀，是他幻想出來的楊晨的模樣。

聽到父王這麽說，朱慈雪雖然有些不懂，但是懂事地點了點頭。心裡雖然有些不認同父王的看法，但是並不準備說出，而是又撒起了嬌:

“父王，雪兒知道了。您再給雪兒點銀子嘛，最近又沒有錢花了。您不給，不給雪兒就揪你胡子。”說罷，作勢要揪。

唐王從剛才的狀態中脫離出來，意識到自己面前時自己的寶貝女兒，不是要搶自己錢財的賊人，樂的大笑。一面阻止那個搗亂的手，一面疑惑地問道:“女兒，父王前幾日不是剛給了你兩千兩嗎?怎麽這麽快就花完了?”

“兩千兩哪夠啊，還需要好多呢。”朱慈雪小聲的嘟囔了句，卻被唐王聽到了耳朵裡，面色頓時一變:

“慈雪，你是不是又把我給你的銀子，拿出去救濟流民了?”

聽到唐王那有些發怒的語氣，朱慈雪的臉上泛起兩朵紅暈，白裡透紅煞是好看，引得人恨不得上去咬上幾口。

“不是的父王，我是和唐姐姐她們········”

見到朱慈雪這副模樣，唐王哪能不知定是被他說中了心事，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女兒沒有比他更熟悉的了，勃然大怒。猛地一推，竟將朱慈雪推倒在了地上，“啊”地一聲驚呼，頓時淚眼汪汪。

“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和唐家的那個寡婦有接觸，不要跟著她去給那群賤民做事。你給那群賤民送粥，是因為她在我們這裡的名聲已經爛透了，她只能自欺欺人地從那些賤民的嘴裡聽到對她的誇讚，來滿足她那顆卑廉無恥的心，惡心至極。

你一個未出閣的少女跟著那種去摻和什麽?還有，那夥賤民死就死了，他們生下來就是這種命，上輩子作了孽這輩子要還的，這是他們的命，誰也不能改。”

說到最後，唐王氣得臉色漲紅，一隻手指著朱慈雪，一隻手撫著胸口大口的喘氣。說罷，提起一口氣，唐王大手一揮，猛地一拍桌子:“來人，來人，給我把小郡主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她出房間一步。”

說罷，站起身就往外走，身影有些踉蹌險些摔倒。

朱慈雪大哭，跪在地上挪過去，抱住唐王的大腿:

“父王，他們和我們一樣，沒做錯什麽啊，可是如今他們沒有衣服穿，沒有糧食吃，就要凍死了，我們去幫助他們有錯嗎。”

見朱慈雪這次竟敢頂嘴，唐王氣得嘴唇直打哆嗦:“反了，反了！賤民要反，你也要反，既然你同情他們，你就和他們去做伴去吧，唐王府從今以後再無你這人，滾。”

說罷，被抱住的左腳猛地一踢， 將朱慈雪直踢倒在地。幾個衝進來的侍衛面帶不忍之色，小郡主天性純真、善良，待人又真誠，下人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見唐王竟要把小郡主攆走，紛紛跪在地上，哀求道:

“王爺！”“饒了小郡主吧王爺。”“小郡主，您倒是服個軟啊。”

這時，又有幾個聽到消息聞訊趕來的婦人，小郡主的生母孫氏見狀忙跪在地上，請求王爺饒了自己的女兒:

“王爺，雪兒還小，不懂事，您要懲罰就懲罰我吧，妾身就雪兒一個孩子，沒了她您讓妾身怎麽活啊。”

“活不下去就不活，活著幹什麽?也不看看把王爺氣成什麽樣子了。王爺，沒事了，您別生氣，氣壞了自個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其中一個面帶譏笑的婦人，保養的極為不錯看樣子三十左右，正攙扶著唐王不屑的瞅著跪在地上的孫氏。

這孫氏本就出身不好，原本只是王府裡的個婢女，不知怎得被唐王臨幸，在一個雪天生下了朱慈雪。這才在王府裡有了一絲地位。

而這個面帶譏笑的周夫人則不一樣，雖說自己出身也低，奈何自己母憑子貴，就連王妃現在對自己也是客客氣氣的。誰不知道唐王專寵她一個?甚至準備廢了世子，換成周夫人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