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們來說,打不過就跑唄,反正又不是沒跑過,幹嘛非得死纏爛打這個開封不放呢。
其實這些天,異樣的聲音已經有了不少,只不過眾人都攝於高迎祥平日的威勢,所以才不光明正大的提出,否則按照這些人的脾性,早就就一拍兩散。
幹嘛非把自己耗死在這裡呢?有人有糧,去哪裡去不得。
又等了一陣,仍是無人說話,高迎祥感覺周身頓生涼意。腳步下意識的往火盆處挪去,卻仍是不管用,如同一層冰冷的三尺厚冰附在身上一般,冷得牙齒都有些想要打顫。
他們怎麽能懂自己的抱負呢?
又沉吟了一會,高迎祥見終是無人說話,萬念俱灰下不由得提出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如我等趁夜夜襲········”
話音未落,只見眾人頓時神情激憤起來:“此事萬萬不可,夜襲一事我等本就不曾試過,一旦失敗定然損失慘重。”
“對,夜襲一事堅決不可,我等對地形又不熟悉,萬一進攻時我方的兩支隊伍碰到一起,誤認對方是明軍,那樂子可就大了。”
“··········”
一聽到高迎祥說要采取夜襲,眾人紛紛搖頭拒絕,就連剛才看起來已經睡過去的羅汝才都睜開雙眼,叫囂起來。
他們雖說推舉高迎祥為首領,但是並不代表他們對高迎祥的話就要無條件地遵從,夜襲可不是說著玩的,不說他們的手下有沒有能打夜仗的能力,單純出於本心,他們已經不想多死人了。
要知道這幾日損失的基本都是精銳,嘗到了攻下城池來的甜頭,他們一開始便將自己的主力派了上去,損失較為慘重。
瞅著這一幕,高迎祥心裡更是有些心寒。敢說話的都是自身有些勢力的,那些不說話的小頭目基本都是依附於某個大勢力而存在著,否則早就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弱肉強食的法則,在哪裡都是適應的。
“舅父,黃來兒願意一試。”這時,一個有些不合時宜的聲音從人堆中響起,眾人紛紛側目看去,勸阻的聲音更加地大了起來。
“闖將,你可知道我等人馬從未曾夜襲作戰,一旦出現問題,定然會損失慘重,還需謹慎為上啊。”八大王張獻忠在一側苦口婆心地說著,看模樣很是推心置腹,站在李自成的位置上去思考問題,而不是因為別的。
見張獻忠這樣說,李自成感激地瞅了瞅,朗聲說道:
“八大王,開封城被我等連續攻打數日,裡面的守軍早已困頓不堪,而且白日我等又猛攻許久,這個時候,明軍怕是打死都不會想到我等會趁夜偷襲。
兵者,詭道也。若是我等能夠趁敵不備,連夜進攻,自然是能夠輕而易舉地拿下開封,裡面可是有著無數的銀兩還有·······嘿嘿······”
說到這裡,李自成那粗獷的臉上竟露出了一絲不合身份的憨笑,一席話說得眾人都有些意動。高迎祥聽得更是不停地點頭,此子和自己心裡所想一模一樣。
夜襲雖說從不曾用過,但是並不能代表他們永遠都不能用。而且此次前行的人手無需多,五百精銳足以,控制住大門後,他親率大軍接應。
這樣,便能在明軍的大隊人馬反應過來之前,攻進城裡。只要能進城,開封的淪陷便是早晚的問題了。
將開封打下,而且鄭州還有他們留下的一萬精兵,再加上從南面趕來的楊晨。到時候就算是洪承疇他們來了,自己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若是事不可為,自己便立刻率軍西撤,讓楊晨獨木支撐去吧,只要楊晨能堅持個把月的時間,那時候他說不定已經坐在西安城裡吃酒了。
這個想法他誰都沒有提,隻對八丘子隱隱透露過這個念頭。相信以他的頭腦,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到時候如果眾人再這般難以齊心·······
高迎祥背過身去,眼中露出了一絲常人從未見過的色彩。
在場的眾人都被李自成剛才所說的那些話,隱隱有所打動。羅汝才的眼球更是轉了兩轉,出聲說道:
“闖王,羅某願與闖將一同殺敵。”
話語說得斬釘截鐵,臉上的表情也很是堅毅,任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是如何所想。
八丘子站在一旁,並不言語,而是輕輕地搖著他那羽扇,時快時慢地扇著。
最終,李自成和羅汝才率領一千精兵,在李自成的命令下左臂上都纏上了一塊紅布。一旦進了城,便隻認布不認人。
並且和高迎祥約定好,以城頭的火把為號。若是城頭亮起一團大火,那說明他們已經得手,抓緊率領大軍前來支援。
此時,猶在睡夢中的明軍,打死他們也想不到這夥流賊竟然選擇趁夜偷襲。夜襲這種事,任誰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這夥流賊的身上去。
這不是明軍太過自負,而是事實所在。夜襲這種高難度的作戰方式,就連他們都不曾訓練過,一夥泥腿子就能搞夜襲?
說出來只能是貽笑大方罷了。
負責值守的明軍兩三人圍在一起,靠著插科打諢勉強能保持頭腦的清醒,偶爾往城下看上兩眼,便趕忙將頭縮回來。
“奶奶的,怪嚇人嘞。”
有些累得不行的士兵乾脆找個沒人的地方和衣睡去,勞累了一天實在是有些疲憊不堪。
李自成一行人,趁著頭頂的月色,窸窸窣窣地往開封府的城下跑著,找了處沒有火把的所在,估計也沒有人值守。
蹲在城牆根底下,將扛著的那幾個雲梯悄悄地搭在城牆上,一揮手:“上!”
頓時,無數手持大刀的壯漢便踩著雲梯,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著,月色下,四五座十幾丈高的雲梯攀附在冰冷的城牆上,沁著血的顏色,亙古的大地上一片荒涼。
如水的月光給那些仍被留在原地的屍體蓋上一層薄毯,他們都已被人遺忘。
高迎祥親自率領著兩萬精兵立在一處較高的山頭上,帶著眾人不發一聲地望著前方那個朦朧可見的巨大的黑色城池,就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吃人怪獸一般,透露著死一般的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