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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鷂子》第6章、士族子弟
  陳啟屬於太原陳的旁支,自稱。

  雖然他家和太原陳的關系只剩下兩個。

  他們都姓陳,他們都在太原郡內。

  雖然陳啟的父親堅持自己和太原陳份屬同宗,每年都會給太原陳家送上一份厚厚的節禮。但是,太原陳家從來都沒有允許他們參與祭祖大典,當然,也沒有推卻那份節禮。

  畢竟,如果按照陳啟他們家那份早已泛黃不知真偽的家譜來看,三百多年前他們確實和太原陳家份屬同宗,雖然那時的太原陳還叫做潁川陳。漢末戰亂,一支流落太原,成為了太原陳的本家,開枝散葉;另外有一支小宗避禍江南,顛沛流離,近幾代才移居太原,這便是陳啟他們家了。

  音書斷絕數百年,後人重聚首,本應是美談。無奈太原陳流落在外的旁支太多太濫,上門來求連宗的人絡繹不絕,本家有些忙於驗證,因此忽略了對陳啟他們家的認可,這也是情有可原的。有些好事之人曾去詢問太原陳本家,陳啟一家子和他們是什麽關系,本家之人總是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未可言是,也未可言非,是是非非之間,也算是某種認可吧。

  於是陳啟的老爹打著太原陳的旗號,開始經商立業,尋常官吏和賊寇也賣幾分面子。人家也確實有本事,沒幾年便生財有道,富甲一方。有了錢以後,老爺子更加感激自己這三百年前一家人的親戚,走動聯絡送禮也就更勤快了。而本家呢,似乎也覺得自己這位“旁支”確實是個識趣的妙人,雖說依舊沒有連宗,但是逢年過節也會打發幾個下人去走動走動。久而久之,這熱乎勁仿佛還真有幾分“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的感覺了。

  老爺子辛苦半輩子,唯一的遺憾便是家中人丁不旺,膝下隻有一兒一女,兒子更是老來得子,寶貝非常。兒子陳啟性格乖張,驕縱跋扈,老爺子害怕自己撒手人寰之後,幼子鎮不住場子。所幸女兒雖然相貌平平,卻不愁嫁。光是慕其閨名而來的青年才俊就如過江之鯽,數之不盡。更何況太原陳家的一些旁支親戚,乃至總管掌櫃的家裡的才俊,也反覆上門,極力推薦家中的年輕子弟。想來找一位德才兼備的女婿支應門戶,也並非難事。無奈陳啟確實頑劣非常,幾次三番地戲弄前來求親的未來姐夫們,使得他姐姐歲月蹉跎,及笄之後竟然熬了整整三年都未出嫁,真是讓無數青年才俊焦躁不安,讓無數長輩扼腕歎息。

  不過,頑劣的陳啟顯然不這麽看。對那些前來求娶自己姐姐的家夥的戲弄,更是不以為意,變本加厲。當然,在戲弄這些“未來姐夫”時,沒有挨上老父的一番教訓,更是縱容了陳啟這點小愛好。那些未來姐夫得罪不起他這個小舅子,反倒是熱心地奉承他。

  有一回,太原陳的一管家之子,人稱趙公子,偷偷帶陳啟去城內數一數二的眠月樓中飲酒作樂。酒酣耳熱之際,趙公子故作神秘地拿出了好東西――五石散,陳啟也是年少氣盛,好奇心重,於是竟然在酒樓裡就吸食起來。暈暈乎乎飄飄然之間,迷迷茫茫之中感到仿佛有一群惡漢衝進包廂,將趙公子和他那一班狐朋狗友給打翻了。他茫然間聽到趙公子在喊:“這是太原陳家的公子,你們敢打?”,然後有個更囂張的聲音說道:“打的就是太原陳家的。”然後,然後就是一陣昏天黑地,惡心嘔吐。

  折騰半天,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陳啟就聽到有人戲謔地說:“就你也是太原陳?”他一時昏亂,竟然脫口而出,“什麽太原陳,

裝腔作勢,老子不稀罕。”話說出口,酒也醒了一半,頓覺不妙。抬頭看去,對上了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後來,趙公子的親友們聚集起了一幫子人前來對峙。再後來,趙公子他們向這邊賠禮道歉,灰溜溜地跑了。這時候,陳啟才知道,打了他們一頓的這夥子人,叫做“祁縣陳翔和他的小夥伴們”。

  以此為契機,翔哥兒介入了他們家的家事。替老爺子請了好大夫,幫大姑娘找了好丈夫,給混小子尋了個好夫子。他們家烏七八糟的事情少了,狐朋狗友不再上門了,而他自己,和自家姐夫習武讀書,身子骨也強健了許多。當然,五石散是再也不敢碰了。

  事後,陳啟漸漸弄明白了前因後果。他知道了陳翔是祁縣陳家的庶出三公子,是太原陳本家未出五服的親族,比他們家這個“三百年前的一家人”顯然要親近得多;他知道了陳翔和一般士族子弟不同,急公好義,在江湖上素有扶危濟困的美名,那天正好是在眠月樓宴請江湖豪傑;他知道了陳翔素來厭惡五石散,剛巧當天心情不好,在宴席上居然聞到有五石散的味道,酒酣耳熱之際二話不說就衝了過去;他知道了太原陳家素來嚴禁子弟吸食五石散,連帶著家仆也對此敬謝不敏,趙公子被陳翔抓了把柄,也隻能自認倒霉,白白挨打;他知道了自家老父聽聞前因後果,幾乎是跪下來哀求陳翔為他們家出謀劃策,保住他康健成才,遠離陰謀詭計,順利繼承家業,這才有了翔哥兒的一番東奔西走,來回干涉。

  他也知道了為什麽相貌平平的姐姐會被眾多青年才俊趨之若鶩,一個個爭著當上門女婿;他也知道了為什麽商場上八面玲瓏的父親無力拜托各種糾纏和請托,隻能縱容自己來戲弄求親之人。

  當初就有人提醒陳老爺子,說令愛也不愁嫁,何不招個上門女婿,既能支應門戶,生下的小子也姓陳,也算是幫老爺子這一支陳家開枝散葉。當自己姐夫,這位英武的農家子拔得頭籌成了陳家的入幕之賓後,風言風語就來了。居然不是入贅而是娶妻,居然讓陳家的獨女給他秦家生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更可氣的是,用老丈人的錢捐官,用老丈人的錢養了一群閑漢,天天大魚大肉地造,還買來刀槍棍棒地操練,真是崽賣爺田心不疼。老爺子也真是糊塗了,任憑他們這麽胡來。長此以往,這家業……唉,不提了,提起來就讓不少老爺子的“世交”扼腕歎息。

  陳啟這小子卻沒有理睬那些言論,反倒是整天沒心沒肺地陪著自己的姐夫在鄉間舞槍弄棒,抓狗攆雞的。因為他發覺,自己的姐夫是真正有本事,有才乾的家夥。自己也好奇,翔哥兒又是從哪裡找來這麽個“在野遺賢”。

  這位翔哥兒也沒比他大幾歲,怎麽就這麽有本事?江湖上創下名頭,功課上分毫不差,做事乾淨利落,為人豪爽大氣。他也見過太原陳本家的子弟們,除了裝模作樣的本事不錯,一個個鼻孔朝著天上,也沒什麽特別的啊。他沒見過太多的士族子弟,心裡卻覺得,像翔哥兒那樣的,才算得上是士族子弟。

  所以,當陳翔血濺半身地從林子裡出來是,陳啟嚇得愣了神,趕緊湊上去。陳翔倒是不以為意,笑著說:“別看了,不是我的血,我沒受傷。”說著,囑咐同樣湧上來的伴當“幫我那塊布擦擦,那董大目挨審不老實,還要襲擊我,被我錯手殺了。可惜了。”

  陳啟氣沒打一處來,挖苦道:“我倒是沒想到,怎麽,手足被綁的賊寇也能反抗?該不是某位自信滿滿的世家子弟想要故作寬容,想要玩什麽“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之類的把戲,結果玩脫了吧。”

  陳翔有些尷尬地苦笑。

  陳啟正待繼續數落,後面秦志龍出來了,喝住了陳啟:“行了,少說兩句吧。人犯的頭我割下來了,你帶兩個人去收拾一下,暴屍荒野也不好,收拾收拾把死人堆一起燒了吧。”

  陳啟雖然跋扈,倒是難得的挺聽這位姐夫的話。當下嘴裡嘀咕著進了林子。

  那邊,一名衣著華貴的行人走了過來,向陳翔施禮。

  “在下河東梁子坤,見過恩公。恩公若是日後經過河東運城縣,還望撥冗相見,在下定當略盡地主之誼。”

  “哪裡。”陳翔敷衍道。他認出來這人便是之前被劫持著拿來威脅他的人質。河東郡運城縣?難怪如此,一介白身卻衣著華貴,此時此刻北出太原?陳翔想著,輕笑一聲,並不多說。

  這邊梁子坤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簡單的幾句話已讓對方聯想許多。他看出陳翔不欲多言,便識趣退下了。

  這邊秦志龍抱拳致意:“兄弟出來的急,陳兄南歸,順路的話替我向縣尉大人打聲招呼。”

  陳翔頷首一諾,然後吩咐將各自身上的弓箭皮甲卸下,隻攜帶著隨身彎刀,翻身上馬,匆匆南行。秦志龍遠遠目送陳翔等人遠行,然後組織行人和鏢師押運貨物諸事,自不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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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夜,商隊諸人和秦志龍一行宿於驛站,秦志龍見陳啟一路上心事重重,講他拉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詢問。

  陳啟看著秦志龍,目光灼灼,神情複雜:“姐夫,你還記得我曾經向親家舅舅學過刑名捕盜之類的雜學嗎?”

  “當然,你啊,一盞茶的熱度,什麽都學,但是都不精通。”

  “但是,至少我知道,人死了以後割下頭顱,血液是緩緩流出,慢慢暈出來的。人活著的時候被斬首,頸中血向上噴出,血跡如雪花般放射飛濺。”

  “……”

  “我看了現場,董大目有兩處明顯的傷口,一處在胸腹,沒問題,正常的割傷的血液形狀。但是另一處斷頭,如果按照你和陳翔的說法,是死後由你割下了腦袋,那為什麽會有放射狀的血跡?如果是生前斬首,那麽在董大目胸腹已然重創,顯然命不久矣的時候,有什麽必要一定要活生生地割下頭來?”

  陳啟年輕的面容嚴肅而痛苦,緩緩的說:“我隻能認為,你們殺他,不是為了自衛。你們是有目的的殺他。你們……,你們故意殺了一個被俘的人犯……,你們的殺性怎麽就這麽重?”

  秦志龍默然,許久之後,長吸一口氣,歎道:“你長大了,冷靜,敏銳,你父親會為你自豪的。”

  “我寧可我沒那麽敏銳,你知道嗎,我現在想想陳翔出來的時候那個裝模作樣的樣子,我就覺得可笑,覺得惡心!”陳啟面色泛紅,激動地說,“你們兩個是我這輩子最尊敬的人,我以你們為楷模!我覺得你們沉穩,幹練,理智、正派。但是結果呢?我看見了兩個私刑泄憤、目無法紀、虛偽做作的偽君子!你說啊,你給我個解釋啊!告訴我,你不是那樣的,告訴我,你們還是我心中的那個穩重的姐夫,那個有本事的翔哥兒。”

  “那我給你個解釋。”秦志龍正色道:“董大目必須死,因為祁縣陳家需要時間!”

  陳啟怔住了。

  “董大目隻是一個走狗,圖謀祁縣陳家的是他背後的大勢力。如果董大目被送到官府查辦,會直接牽扯到他背後的勢力,那麽立馬就引爆了矛盾,變成了祁縣陳家和那個勢力的短兵相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可如果董大目死了,那麽這件事就會被捂住,成為一個簡單的、有諸多巧合的劫掠案,雙方都有喘息和謀劃的余地。”

  “陳翔判斷,這樣對祁縣陳家更有利,所以才動手的。至於瞞了你,是因為你是家中獨子,老父期盼,不想讓你卷入其中。”秦志龍坦然說道:“這便是我的解釋。我是底層小吏,他是個小士族的庶子,我們想要拱衛家人、施展抱負,出人頭地,除了相互扶持以外,難免有些遊走於律法、道德邊緣的行徑……”

  秦志龍說著說著,說不下去,隻是沉默。

  陳啟抬頭望月,月光盈盈,皎潔無暇,一時不由得癡了。

  同一片月光下,晉陽城外郊林,陳翔和周德、韓青、杜偉在生火宿營。

  “周叔,請你再說明一下母親交代的事由。”陳翔說道。

  “一月前,老爺接到信報,動身前往晉陽,說是去拜訪太原陳氏本家,十日後音信全無。主母心中焦急,派遣下人前去打探,結果回報說,太原陳氏那邊表示老爺已經和他們辭別,他們也不知老爺去向。這樣主母心中更急,派遣更多的下人沿途一一探尋過去,可依然杳無蹤跡。李總管認為這事還得勞煩太原本家那邊,可派去的仆從都被人家給輕易打發走了。現在戰事將起,家中千頭萬緒需要老爺定奪。可如今老爺失蹤,大郎在長安城緩急難濟,二郎在軍中走動不得,主母的意思是,請三郎想辦法把老爺尋出來。”周德說道。

  韓青撇了撇嘴,小聲說道:“這時候到想起咱三爺來了。”

  陳翔瞪了他一眼,韓青聳聳肩,不說話。

  “事情便是如此,一月音信全無,我爹多半是被困住了,隻能勞煩太原陳氏宗家。今夜露宿一晚,明早入城之後,兵分兩路。我和杜偉去縣衙替志龍兄報備,周德你和韓青去拜訪一下老朋友,順便準備些禮物,我們在陳府門口匯合。”說完,便安排守夜順序,各自安歇。

  然而,韓青卻睡不著,圍在篝火旁小聲地問守夜的周德:“老爺子,這事吧我是越想越玄乎,一樁樁一件件,你說怎麽就這麽巧呢?”

  周德搓搓手,聲音有些迷蒙。“想那麽多幹啥,天塌下來高個子頂著。三公子都不急,你急什麽。”

  “就是這個,老爺子,你說三公子是不是心中有譜了,你說……”

  周德撇了一眼,“你啊,你想想看,咱們方才騎馬趕路,趕到晉陽城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為什麽三爺不帶著咱進城安歇?之前咱們在路上被劫,老爺按說也是在路上失蹤的,你說是城裡安全還是城外安全?為什麽三爺一定要在城外露宿?”

  韓青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咱們明日入城,是不是請朋友們一起……”

  周德搖了搖頭:“咱們出來的時候為什麽要卸下弓箭?因為晉陽城乃太原郡治,法令嚴格,入城禁止攜帶弓箭。咱這點武力算不得什麽,好勇鬥狠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朋友們主要也是幫忙打探消息,以免兩眼一抹黑而已。”

  “真正的算計和決斷,在三爺心中,這次他面對的可不是明刀明槍的盜匪和賊寇了。讀書人裝腔作勢、相互算計的玩意,咱可都幫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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