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泰伯師姐他們都商量了,這次比武招親你來奪魁。”
她這口氣就像來自中央的指令,聽的陳利又氣又笑:“我又不會武功,哪裡打的了擂台。”
“沒事兒,到時候我讓小青把其它人都打下去,最後賣破綻給你。”
“姑娘,我是有婦之夫。”
“沒事兒,就拿你當擋箭牌,我們女兒家不出嫁,出門辦事不方便,最多一個月,完了你該幹什麽還幹什麽。”
“我妻子就在江寧,要是被看見了,我十張嘴也解釋不清。”
“沒事兒,我給你解釋,還有這一船的師兄弟們都可以給你作證。”
“……”
陳利感覺自己中了連環套,從踏上這艘賊船開始,就像粘了牛皮糖一樣怎麽甩也甩不掉,他必須趕緊找到薛采玉贖身,這鬼地方再待下去,不知道還要闖出什麽禍來。他在應下假成婚後,趁著戲班在瓦子搭戲台的功夫,跑去水關哨卡,找差役打聽來往消息。
“這位軍爺,請問最近有沒有見過薛氏的商船從這過卡?”
他塞了點碎銀子後,對面立馬和顏悅色了很多:“打薛字的商船,最近倒是沒有見過。”他問了問左右,也都是搖頭,那應該是沒見過,薛家八艘商船還是很顯眼的。
難道被官府扣了?陳利腦子裡閃過這念頭。他早就看出來自己那老婆不正常,上回曜山采藥流落洞穴,給她包傷口時候,雖然不清楚是什麽利器所傷,但絕對不是從山崖滾下來的擦傷,隻不過礙於形勢不點破而已。可現在他都到江寧了,沒有理由先他一步的薛家卻沒到。他百思不得其解,隻能暫時按下。
臨近中午,日頭高懸,燕伍班在城西瓦肆租得場子,前面戲台,後面小院,吃住營生一條龍。安頓好一切後,比武招親的消息立馬放出,到處貼滿告示,學徒敲鑼打鼓,圍觀好事者多如牛毛。遊手好閑的公子哥們,開始打聽哪家的姑娘。對面悅陽樓上,食客們探出窗來品頭論足。
二樓雅間,有黃衫女子和豆蔻少女正好落座,女子目不斜視,把劍壓在桌上,好像在等待什麽。少女四處張望,坐立不住,見得樓下戲台上的雜耍,拍手叫好。
“師姐你看,比武招親哎!”
兩人正是薛采玉和路小鍋,由於長江沿線哨卡嚴密,為了規避風險,他們和江樵、三凳子分船而行,改旗易幟,江樵一隊先行抵達,她們後一步到,約在悅陽樓匯合。
燕伍班的戲台,在一番雜耍熱場後,老班主泰伯出來宣讀比武招親規則,底下一聽,還要繳納一錢銀子的報名費,立馬鬧哄起來,到處充斥著“一錢銀子還不如去搶”、“不就是個戲子,擺什麽架子”、“就是倒貼給我都不要”的喧嘩言論,可等到一身紅衫羅裙的纓紅登台後,底下立馬倒吸一口冷氣,再到纓紅姑娘露出笑臉,用那雙盈水的眼睛,從台下一票糙漢子臉上掃過時,立馬引起連鎖反應。
“纓紅姑娘真好看,就是王府千金也比不了。”
“要是能一親香澤,我吳漢三就是少活十年又何妨!”
“一錢銀子門檻太低,怎麽配得上纓紅姑娘的天姿國色~~”
他們爭先恐後的去交報名費,閑散的公子、賣藝的糙漢、巡遊的兵頭、挑擔的腳夫……會點拳腳的都認為可以抱得美人歸,一時間堵的整個坊肆水泄不通。
陳利坐在看棚,吃著茶點消磨時間,沒想到古代還有真香警告,這戲班子還真有營銷頭腦,
看這架勢,一趟下來,少說也得掙個小幾百兩。 就這時,他對面坐下來一位翩翩公子哥。長褙瀾衫,臉敷脂粉,一把紙扇瀟灑撐開,上書“金舌郎君”四個大字。他緩緩搖扇,風流倜儻,可面前的這位小哥,居然對他熟視無睹,於是拱手問道:“這位兄台怎得不去湊個熱鬧?”他自然是指上台比武。
陳利瞟了他一眼:“急的什麽,主角都是最後登場的。”
那公子哈哈大笑:“是極是極,在下錢塘柳笑儂,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陳利也是極懂規矩的抱拳道:“龍山陳小二。”然後又恍然大悟道,“原來閣下便是金舌郎君,失敬失敬。”
“些許薄名不值一提。”柳笑儂一笑置之。
身邊的書童不樂意了:“怎麽是些許薄名,少爺你貴為錢塘第一才子,六歲詠詩八歲作詞,一手丹青千金難求,知府幕僚座上之賓,提筆寫盡風流事,放筆遊刃生意場,一張利口雄辯酸儒富賈,創下柳家十城家產,方有今天這金舌郎君之美名,便是柴小公爺也是慕名神交,今此盛邀公子赴約九州畫宴,如此才德兼備,豈是些許薄名可以一言蔽之!”
“廖嘰!”柳笑儂喝住家奴,轉而向陳利致歉,“笑儂禦下不力,讓陳兄見笑了。”
“……”
他們這兒尬聊的熱鬧,一丈高的擂台之上,已是風雲幾變,強手對峙。
“在下莽漢幫江寧分舵城西三十五弄首席扛把衝天虎!”
“在下先秦楚霸王麾下副將四十八代嫡系傳人伏地龍!”
“在下使一柄猛虎下山吞天裂地宣花斧,重八十二斤三兩四錢,斬鐵如泥,挫骨揚灰,叫聲閣下小心小心。”
“在下使一杆雙龍出海三尖兩刃畫天戟,長九尺四寸二厘,迅如疾風,見血封喉,叫聲兄台堤防堤防。”
兩人嘴上殺的意氣風發,腳下卻是互相打圈,裹足不前,被台下的爛菜葉哄了下來。不一會兒,又有袒胸大漢扛著大刀一躍而上,另一頭,有瓦肆地痞攥著飛鏢爬上擂台,掏襠對斬劈,撒粉對橫削,各憑手段,五花八門,待得幾輪過後,能者盡數上台,挑戰者寥寥無幾,主位觀戰的纓紅暗中交代下去,讓左小青準備上場。
左小青頭頂朝天辮,腳踏麻草鞋,腰間一繩酒壺,胸前兩個大餅,剛一亮相,就全場哄笑。左小青卻是不急不緩的打開酒壺,一飲而盡,又咬了一口大餅,瞬間臉色漲紅,原本巍峨如山的七尺身高,似是倍化膨脹,氣場逼人。
對面握著大砍刀的漢子,哆哆嗦嗦了半天,最後鼓起勇氣砍了過去,結果連一個回合都沒走完,就被一腳踢下了台,全場震驚!
漢子漲紅了臉,大喊不服,想要索回報名費,又被戲園的白衣女子一掌拍飛,圍觀群眾嚇得步步後退。
這時,陳利邊上那位金舌郎君猛的站了起來,跑到白Z跟前,氣喘籲籲:“白姑娘,你還記得我嗎,前年開春,荊湖路江城碼頭,我被汪洋大盜劫持,你救過我一命。”
白Z皺著眉頭:“不記得。”
柳笑儂趕緊掏出一塊玉佩:“這應該是你掉的玉佩吧,我看上面刻著白字。”
看到玉佩,白Z好像回憶起了一些:“這玉佩好像是江城之後丟的,原來是被你撿了,謝了。”
柳笑儂猶如雷劈,原來在女神眼裡,他隻是個路人甲而已。炎炎夏日,他心涼如雪,書童廖嘰把失魂落魄的少爺扶回座位。柳笑儂抱酒痛哭,淚流滿面:“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原來還是個癡情種,陳利本想跟他侃幾句,沒想到打擂的人這麽不中用,左小青這塊頭往那一戳,就沒幾個敢往上爬了。陳利知道表演的時間到了,他取來自己的“龍威虎膽會心一擊霸王槍”,氣定神閑的走上擂台。
對於這一戰,他們早就排練過了,陳利隻管猛攻,左小青這邊配合做出各種花哨動作,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造成左小青應接不暇、疲於擋拆的假象,最後陳利挑破血漿包,一氣呵成,震撼收場。隻不過此時此刻,台下當然是覺得又一個龍套在送死。
“這小子不要命了,人家一腳就能把他肋骨踢斷了。”
“色字頭上一把刀,這勇士還是有的嘛~~”
“我們賭他會斷那條腿?”
瓦肆裡議論紛紛,對面悅陽樓雅間,江樵和三凳子及時趕到,雙方碰頭交接,江樵把最新的情報做了分享:“下月十四,鄴王府辦九州畫宴,公展名畫上千幅,邀海內名仕前來品賞。據官府明文通牒,西夏使臣將進獻《秋郊飲馬圖》,尚不知真偽,不過既然恰逢其會,不妨留下來看看。”
三凳子面有難色:“但素錦長老對此次行動很不滿,讓我們速歸錢塘。”
薛采玉緊蹙起眉頭,一邊趴窗看戲的路小鍋突然叫了起來:“師姐師姐,你看那是不是姐夫!”
他們順著路小鍋的目光,望向樓下的擂台,果然見到神似陳利的男子,正和一壯丁有來有回。 陳利刺出幾個槍花,另一頭閃躲騰挪,翻爬滾躍,應接十分吃力,幾十個回合後,陳利一槍刺中對面胸口,鮮血四濺,然後一腳將人踢出擂台,那壯丁吐血暈厥。台下吃瓜群眾嚇得面色慘白,沒想到這耍花槍的小子,竟有這般能耐,這還怎麽打?一個個退避三舍。在多番叫喊無人應接下,陳利毫無懸念的奪得最後錦標。
泰伯見大局已定,出來高聲道:“那老朽宣布,此次比武招親由這位陳兄弟勝出。”
霎時炮仗點響,紅花飄飛,千嬌百媚的纓紅姑娘,扭扭捏捏的上前一禮:“妾身見過相公~~”
得了,真成國民老公了。陳利隻能跟她擺幾個郎情妾意的POSS,在台下掌聲中圓滿謝幕。
可這些看在薛家人的眼裡,就變得十分古怪了。雅間裡靜的讓人窒息,路小鍋縮著肩膀小聲道:“可能是比較相像吧,離這麽遠,其實也看不真切。”
三凳子腦筋直,愣愣道:“可那老頭叫他陳兄弟。”
路小鍋使勁兒給他翻白眼,這師弟實在蠢的讓人心碎。
薛采玉不得不對此發話:“我早就說過了,這事已經過去了,今後陳利是貴是賤,是生是死,都與我們無關。”她特別看了路小鍋一眼,嚇得路小鍋趕緊起誓,再也不敢透露行蹤。
“回吧。”薛采玉拿劍起身,施施然離開。
三凳子小聲道:“師姐真的沒事嗎?”
路小鍋望著戲台中央,正忙於回禮各方恭賀的準新郎,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這回我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