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延綏戰事直轉而下,全面惡化。
昨日,棋牌台吉先鋒黑兔攻破延綏鎮最西邊的定邊營,穿過打通榆林內長城,直撲安邊營,要將外長城出口打開。
榆林周邊的地形以丘陵居多,四面環山,有內外兩道長城,延綏鎮就被長城包圍。
整個延綏西邊的定邊、安邊、寧塞、靖邊四營守備及各處戍堡,一口氣直接崩潰瓦解,這出乎楊肇基的預料。他知道河套賊和延綏鎮的將門有交情,卻麽想到交情這麽好,這幫守將還沒接戰,就帶著部隊大跨步向東邊的榆林城敗退。
他的想法是依靠長城防線,以及成片的戍堡層層抵禦。給朱延平說的是能守全線七天,實際上就是催促朱延平加速行軍,他有信心守住全線十天。
結果,事情發展變化的太快,副總兵賀虎臣帶了一千騎過去支援,還沒到定邊營,就被一的敗軍裹挾,這夥敗軍連糧草、軍械都丟了個差不多,一個勁兒的和賀虎臣要補充,欺負這個保定人。
於是賀虎臣率軍後撤,在黑河墩立下大營。這裡是內外長城根據地勢交界的一個地方,內外長城交錯,整個延綏鎮的長城防線,就像一個橫擺的數字8。
剛跑到黑河墩,楊肇基就傳令賀虎臣向銀川關撤退,去那裡休整。同時,一封措辭苦巴巴的公函送到朱延平手裡,請朱延平為賀虎臣部提供糧草軍械。
如果延綏鎮是丘陵地形,那米脂更是不得了,就是建立在連綿群山之中一條裂縫上的縣城,周圍全是山,只有南北一條路。
縣南銀川驛周圍是大營,在米脂縣北與銀川關之間設立前營,靠山傍水依城修建,一片忙碌。
山坡上,帷帳結成陣幕,兩面大纛在帥帳前飄揚。驍騎將軍是列將軍,按規矩朱延平也能被稱作大帥。如果資歷深厚一些,列將軍也是有資格開府建牙的。
正統六級將軍號本質上沒有品級,朱延平本級過低,衛所職務是朝廷製官,可現在不頂事,否則他不可能那麽容易獲取。所以他的品級不高,又無實際大軍功,故而距離開府建牙,還差兩步。
朱延平這兩日過的很不如意,他欠楊嗣昌人情弄來兩萬石米豆,楊嗣昌隔三差五來信訴苦,這批糧食真的是楊嗣昌求爺爺告奶奶弄來的,這個人情欠大了。
可盧象升全部征調,楊嗣昌留在榆林的心腹死活不給,盧象升和朱延平討要這批糧食,整個延綏巡撫衙門無糧救濟難民,朱延平能不蓋印批準?
這個盧象升太黑了,竟然威脅他,他不給糧,他就讓人帶難民來米脂,反正榆林和米脂又不遠,一副滾刀肉的模樣。
用楊嗣昌的人情換盧象升的人情,不知是賠了還是賺了,反正朱延平知道現在的延綏,這兩萬石米豆,可以換來五六萬兩銀子。
軍將拿擠出來的軍需販賣,不要太過分,朝廷也不會在意,只要你能打勝仗就好。五六萬兩銀子弄不來,一兩萬還是可能的,結果就這麽沒了……
現在倒好,他成了活菩薩,就連楊肇基都要咬一口。
紅山口已經放棄,各處防線統統放棄,全軍收縮榆林城,高達兩萬軍力,加上銀川關的賀虎臣部近萬人,這就是延綏鎮的全部家當。
還有近在米脂的,來自京營序列的朱延平萬余車騎精銳,楊肇基有了後路保證,要和河套賊打陣戰,打野戰。現在要把銀川關交給朱延平,等朱延平補充了賀虎臣部,賀虎臣率軍北上榆林,才會把銀川關交給朱延平。
給朱延平等人的感覺很不好,仿佛楊肇基這一仗贏定了,勝券在握。你給我的軍隊補充糧草軍械,我就讓開關卡讓你參戰,給你分軍功的機會,否則我寧願打的幸苦些,你也別想要好處,還要承擔支援不力,虛耗國力的罪名。
陣幕內,朱延平端坐帥位,楊肇基的公函在下面走了一圈,一個個臉色都不太好。
“盧象升的事情,我們可以不在意,畢竟這是山西助戰的糧食,救濟難民我們也有功勞。可楊肇基,未免有些不厚道。他既然求我們,卻擺出一副我們有求於他的模樣。這一點,本將軍甚是不暢快。”
朱延平開口,為會議定下主調,以後和盧象升有合作的機會。而魯衍孟的告誡,他記得很清楚,人不能處處都有朋友,不能沒有敵人。要和楊肇基鬧別扭,就要在延綏那邊豎立一個好榜樣,用作參照,來顯示楊肇基的壞。
盧象升確實夠意思,朱延平賭氣,回函中表示這批糧食可以給延綏,必須用作救濟難民。所以,延綏施粥各處都有告示,說明糧食的來源,為朱延平和鎮虜軍攢好名聲,說是鎮虜軍的弟兄省出來的。
“但是,西北平亂關乎朝廷大局,我們吃皇糧拿俸祿。大局面前,就要擯棄私怨,共為國事。這是為臣、為人的本份,國事當頭,有什麽私怨,戰後我們再尋楊肇基算帳。所以,楊肇基和我們討要軍械糧秣,我們盡量滿足。”
列席的六人,旁聽的營將都靜靜聽著,鎮虜軍裡的弟兄知道朱延平的性子,他不讓你說話,你就別插話。王樸那邊被朱延平收拾過幾次,戚振宗這邊都是英烈老軍子弟,知道什麽是主將的威嚴。
“可我鎮虜軍也是有心無力,全軍備用軍械止有三千套,這批軍械關乎弟兄們吃飯保命,萬不能借出去。不妨從綏德州找些軍械運到銀川關,至於糧食,先運二百石過去。徐監軍,這事就交給你來辦,扶助友軍,也是一番功勞。”
徐大相應下,撫須輕笑,楊肇基要軍械糧食,朱延平滿足他的要求,反正表面工作做到了,還帶了一個‘借’字,用來惡心楊肇基。
送和借是不一樣,不僅是還不還的事情,是臉面問題。朱延平送一批軍械過去,可以說成錦上添花,若是借一批過去,足以說明延綏鎮的落魄,是求著鎮虜軍的,這在情面上是雪中送炭,起碼表面是這樣。
作為一軍之主,就要當好這個家,哪怕是一枚槍頭,一支箭,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借字,足以說明朱延平的態度,咱給盧象升糧食是因為糧食就擺在榆林,握在人家手裡我們點不點頭並不重要,沒有多余的選擇。
現在有選擇的余地,主動權在我,那別人要和咱們要好處,咱就不會急衝衝湊上去當菩薩。
朱延平又扭頭看向王樸看的王樸渾身不自在:“王將軍是綏德人,不妨也出點力,湊些能用的家夥送到賀虎臣那裡。這是借用,戰後有繳獲,楊肇基於情於理,也要歸還不是?”
王樸苦著臉應下,戚振宗看著挑眉,這個朱延平未免有些急了,還非拉著王家過來趟渾水。王樸只能找綏德的將門借兵器,那楊肇基借鎮虜軍軍械的事情,自然會傳開,想賴帳都不成。
弄妥了楊肇基的事情,朱延平環視左右:“都說說,這個賀虎臣是個什麽來頭。”
他只知道賀虎臣是保定人,是天啟初年各地選將才冒頭的。之前在天津鎮當海防遊擊,又在登萊做參將,因山東聞香不穩,又調到兗州府。
是袁可立登萊系的武將,楊肇基也可以算是登萊系的大將。登萊系算是東林傾向,起碼因為袁可立的原因,還都戴著東林帽子,外人是這麽看的。
朱延平與袁樞的關系擺在那裡,他想知道賀虎臣這個人的具體情況,看能不能分化,成為朋友。給賀虎臣軍械糧草,是楊肇基要借,於情於理不得不意思意思。難道除此之外,鎮虜軍就不能給賀虎臣送些良心貨拉關系?
戚振宗開口了,道:“楊肇基曾為登萊總兵月余,當時賀虎臣調任登萊為其麾下參將。可能,楊肇基欣賞賀虎臣,察覺到河套不穩,就在七月將賀虎臣討到了延綏任事。開戰後,楊肇基親督紅山口,賀虎臣留守榆林城,可見兩人關系。”
登州戚氏,戚振宗自然知道楊肇基和賀虎臣之間的關系,也清楚重量級武將的屢歷。
延綏鎮這邊,若能將賀虎臣分化,那楊肇基手裡一萬人,馬祥麟、盧象升一萬人,賀虎臣一萬人,孤立楊肇基,鎮虜軍能選擇的余地就大了。
起碼,怎麽打仗,不會被楊肇基牽著鼻子走。戰後,自己這邊人多,評定軍功也相互說好話,能得不少好處。
戚振宗的話,讓朱延平的打算落空了。戚振宗說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戚振宗這種將門子弟一眼就知道他的算盤,直接了當告訴他,賀虎臣是楊肇基心腹。
揉揉眉心,朱延平道:“如今賀虎臣部糧草不繼,軍械匱乏。無力鎮守銀川關,我們鎮虜軍就在側近,不妨幫幫友軍。李遂?”
“末將在!”
朱延平抬眼看一眼湛藍天空與望不到盡頭的枯敗群山,道:“率部前往銀川關,接手關防事宜,為延綏鎮節省一份軍力也是好的。先帶去二百石糧食,這樣賀虎臣那裡好說話。若其執意反對,就將糧食散給周圍難民,你出關去榆林,找盧象升談談糧食的事情。”
朱延平說著,一旁秦朗提筆寫著,軍令自然不能原話照抄,要潤色潤色。
解下自己新佩的雁翎刀,這是出征時老魏送來的宮裡收藏,一把拋給李遂:“不論成敗,記得去拜訪鎮朔將軍馬祥麟,和他談談遼東的事情。將我鎮虜軍的意思帶到,就說我們是客軍,相互扶助是情理使然。我們鎮虜軍來延綏,就是為了殺敵立功。如果可以,我們願意和宣大軍聯手,撈個大的。”
“將軍放心,末將去了。”
李遂露出笑容,接了軍令。
他自然理解談遼東的重要性,那邊坑能打的軍將是出了名的。如今孫承宗搞什麽遼人守遼土,遼地將門發展迅速,更是排外,排斥客軍。
“袁剛,你部做好調動準備,一旦銀川關入手,你部即刻北上,登關協守。”
其他人神色古怪,馬祥麟小馬超,獨目子龍的名聲是各處傳揚的,朱延平現在派個獨目的李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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