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後堂裡傳來的一聲喝斥,孫立驚的彈坐而起,正要尋他平日裡出門不曾離手的那杆虎眼竹節鋼鞭時,卻是已經不在身邊。原來是剛剛進門時被他的兄弟孫新接過去了,急切間哪裡來得及拿?
只見那後堂裡閃出來的幾條大漢,當先一位天人之表,腰懸長刀,目光掣電,瞧得是氣勢驚人。另有一人乃是個胖大和尚,濃眉大眼,寬口直鼻。還有一人也是生的顯眼,左臉上一大塊生毛的青記,最後兩人都也是生的長大。
話說此時孫立正是一驚,暗道此人似乎在哪裡見過,左右想了一下,忽驚問道:“你便是那位劫了東京蔡太師生辰綱的青面獸楊志?”
楊志聞言是冷笑一聲,道:“正是灑家,不想今日有幸在這裡與鼎鼎大名的病尉遲孫立相見。只不過是相見不如不見,江湖上果然是名不副實者多矣!”
不待孫立答話,卻見對面那位九尺如銀的大漢也開口道:“小可曾在江湖上久聞病尉遲的大名已久,心中渴慕多時,不思今日見到真身,竟然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直叫小可大失所望!”
孫立聽見這來人個個相貌不凡,卻都是這般譏諷之言,不由地面色一沉。不覺回頭看了了他的兄弟孫新,又看了看那依舊憤岔不已的顧大嫂,心裡大致是明白了些什麽,隻覺得心頭一涼。
身為登州軍中赫赫有名之人,除了州裡的府尹、管軍的都監和那通判的相公,旁人就是有甚不敬之言便也不敢當面如此羞辱他,不思今日今日男男女女數人都是一番譏諷之言,孫立的心情可想而知!
可是便是如此又當如何?想他久在軍中,自然知曉這楊家將後人楊志的大名,他雖然也是武藝高強,卻也不敢冒冒失失地去賭一把。況且對面除了那位楊志,那當先的九尺威凜大漢,還有那氣勢如虎的胖大和尚,都叫人不明覺厲,當下便也放棄了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顧大嫂見他剛才的那番動作,便道:“伯伯要尋甚?是要拿刀槍與我並個你死我活麽?”說罷之間這母大蟲從旁邊的牆邊櫃子裡抽出兩把尖刀來。
見這裡氣氛越發難控,盧俊義忙道:“嫂嫂且慢!”
盧俊義心裡也是能理解這位顧大嫂的憤怒。情知這位孫提轄可也算的登州成內的一個人物,除了那文官系統中的主要幾個人,黑白兩道諸人誰不是見他都要禮讓三分?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頗有身份之人在自家的姑表兄弟落難之後居然是一幅事不關己的態度,還在那裡從容地勸說急於拯救自家弟媳也莫要管,著實令人心寒。
可是即便是這個情況,盧俊也卻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自家人就此刀刃相見吧?卻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聽得這位義氣過人,帶人千裡外來援的盧員外也開口來勸,顧大嫂不禁是楞了一下。孫新見狀趕緊走上前來將其手中的刀都是奪了了下來,又叫來一個夥家收了。
盧俊義上前寬慰了幾句,這才拱手對著這位自己並不十分感興趣的孫立拱手道:“提轄,解珍解寶兄弟被那賊父子設局誣陷,急切之間便要被害了性命,你因官身不方便參與也就罷了,說幾句貼心話寬慰一下卻又有什麽要緊?”
孫立見說是面色凝重,道:“朝廷自有法度,手大遮不住天,我乃微末武職,如何能照覷得住許多事來?”
顧大嫂抬臉流淚道:“伯伯這話說的蹊蹺,平日裡我夫妻兩個在殺牛放賭,恁地多年可曾有過一次去尋你幫的甚忙?”
孫立怔了怔,
面色變了變! 孫新見那孫立臉色甚是難看,心中許是不忍,隻道:“大姐先莫怒,我哥哥從軍二十多年,能熬到今日這般光景也是不易!”
顧大嫂聞言是歎了口氣,擦拭著臉上的淚道:“這世間哪個是容易?我那兄弟兩個從小沒有爹娘,長大後一直靠這山上追鹿捕獐的本事苦熬著,又何曾過過一天舒坦日子?如今連個妻也不曾取,竟要遭那大戶欺凌不說,還要丟了性命,卻不是叫我那早早故去的姑母家日後連個上香燒紙的人都沒有?”
盧俊義聞言是內心一震,想著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到如今這盧家也是無後,那個世界的父母妻子卻又永遠都見不到,以後若是一個不慎卻不正是如這顧大嫂所言,死後不也是連個燒紙錢的人都不曾有?
當即是站到前面道:“孫提轄,今日不期而遇,小可也是有話就說,那解珍解寶兄弟義捕山上害人大蟲,也是有功於民,堪稱義氣好漢,你要是願意出手相救,咱們今夜便一起去那州牢裡將他兩都囫圇地救出來。你若想著自家前程,咱們登雲山的兄弟便自己去走一遭,且望你能手下留情,莫要出手阻攔!”
隨即又轉臉對著孫新和顧大嫂道:“賢夫妻也莫要去了,須知你們兩位要是露了面,這孫提轄那裡好善了?所謂近火先焦,卻不是負累了提轄?到時候丟官是小,照如今這個世道,只怕是吃官司坐牢都是輕的!”
魯智深見說也扯起嗓門道:“哥哥說的在理,咱們走青州走了恁地多路,不就是為了救這兩位兄弟,如今成事只在旦夕,便是咱們自己去救又如何,我魯達便做頭一個去的人!”
楊志在一旁聞言是眼裡更多了一絲鄙視的神色,想他從前也是為了所謂的官場出身,為了能重興楊家門楣而慪了太多的窩囊氣。今日看著這位被血親反覆質問卻依舊無動於衷的孫立, 卻不是仿佛見到了從前的自己?只不過是他已經警醒了過來,而這位孫提轄卻依舊不能自拔,自然是多了一份先知先覺者的優越感。
“閣下是那渭州拳打鎮關西的魯提轄?”孫立見這胖大和尚自稱是“灑家”、“魯達”,便再次吃驚地問道。
“正是灑家,只不過如今灑家已經不是甚鳥提轄,你莫要如此稱呼我?”
孫立頓了頓,臉上的黃面皮已經轉向了紅色,又轉成了紫色,眼前這兩位已經自報姓名的人都是昔日軍中、今日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居然都被自己的兄弟夫妻請來參與營救之事,而他這個盡在咫尺的血緣親屬卻在那裡如沒事人一般做壁上觀。
不覺又抬臉來看了看當先這位九尺如銀的大漢,心道從那兩位說話來看,好似是以這位為尊,卻不知是何方神聖!
盧俊義見這孫立在自己面上瞅了幾回,又似是陷入了沉思,便道:“提轄莫要猜了,小可大名府盧俊義!”盧俊義其實也在賭博,按照記憶中這孫新夫妻的為人處世,尤其是這顧大嫂的一腔不輸男子氣概,定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退一步說就是他判斷出了錯誤,只有登雲山的兄弟去那裡救了人,好歹這裡應該不會有人主動到官府那裡供出什麽。因為到那時候只怕那府尹正是急切間尋不到人犯到案,誰去了豈不是自惹火燒身?
顧大嫂是憤然站起來道:“自己兄弟,若不去救,卻還是人?”言罷又去尋了兩把尖刀,道:“今日這裡除了義氣好漢,便是自家親眷,哪個不去我便一刀戳了他!”